這一變故,楊夫人這邊的人馬發出歡呼,金刀門卻傻了眼。
“啊!陸堂主,你莫走,金刀門還需要你來主持大局!”此時不止是老霍,其他的護手鉤也紛紛掉轉頭來。
“陸堂主,你快回來!”
“陸堂主,金刀門少不了你!”
秦陽挫敗貓腰金刀手,竟是幫了陸深臨一個大忙,讓陸深臨得以暫時擺脫小胖子的質疑。
小胖子吼道:“陸堂主,你還故作什麽姿態,快去打倒他啊!”竟將陸深臨當成傭人使喚。
其實陸深臨從十一二歲便加入金刀門,說走,固然是舍不得,但若要留下,實在難以忍受小胖子頤指氣使。
老霍道:“陸堂主,此乃金刀門生死存亡之際,山高還是個孩子,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是啊,是啊。”其他的人附和道。
說小胖子還是個孩子,小胖子自然無論如何都不服氣。
不過小胖子也看出來了,陸深臨在金刀門的威望很高。
現在父親死了,伯伯紅花和尚也死了,光憑自己這個身份,怎麽執掌金刀門呢?
小胖子不滿道:“說我是孩子,難道好歹都分不清嗎?陸堂主,你好好地打敗那個王八羔子,將楊夫人帶到我爹爹靈前便罷,否則,金刀門也容不下你了!”
此時金刀門已經處於嘩變的危險。
楊夫人這邊也瞧出其中微妙的變化。
大頭魚等人,拋去破爛了的雨網,受傷的便先處置傷口,沒傷的也都靠樹上稍作休息。
夏荷則組織空閑人員四處去滅火,好在園林中水池河流甚多。
陸深臨看著小胖子火光中一張稚嫩的臉,歎了一口氣,從地上拔起九環刀,緩緩地又走入廳中。
秦陽正在等他。
秦陽脫去倒刺衣,就是要跟他公平決鬥。
陸深臨也深知這一點。
陸深臨道:“如果有選擇的話,我真不願意跟你打。”
秦陽道:“我也是。”
陸深臨道:“可是為了金刀門上下近千人的生計,我卻不能不和你決個生死。”
秦陽道:“那當然,不論我是死是傷,都不會怪你,因為這不是你我發自內心的選擇,只不過我們剛好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而已。”
陸深臨點點頭:“沒錯。”
陸深臨的心中竟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感覺,若不是站在彼此的對立面,他們本來實在是可以成為朋友的。
小胖子在院子中焦急地道:“陸堂主,你還在等什麽?還不動手嗎?”
老霍終於喝了一句:“山高,夠了!”
小胖子哼了一聲,終究不服。
小胖子心想,要是陸深臨打敗了秦陽,陸深臨的威望便更高了,他的潛意識裡,竟還盼望著秦陽能贏呢。
陸深臨回望院子中的兄弟。
此時,兩邊手下都已經罷鬥,兩方人馬都專心致志地看著秦陽和陸深臨。
陸深臨道:“出劍吧!”
陸深臨已經打定了主意,剛才秦陽沒有殺他,那麽這一次,他就要讓秦陽三招。
所以,陸深臨手持九環刀,只是看著秦陽,卻不出手。
秦陽心想,自己的劍法雖然精妙,畢竟練得不夠純熟,先出手容易露出破綻,還不如後發製人。
秦陽數度與陸深臨對陣,對他的刀法路數有所了解。
陸深臨的刀法獨特,但是出招速度不快,唯勝在其內勁雄厚,所以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招式,往往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
而流水劍法靈動迅捷,能夠以柔克剛。
所以,這一次,秦陽反而不著急先出手了。
兩人相互瞪視、揣測對方,繞著大廳轉了數圈,竟都沒有動手。
時候已經到了中夜,楊柳居在洞庭湖畔,白日湖水蒸騰,夜間天氣轉冷,四周漸漸彌漫出霧氣。
小胖子焦躁,“陸堂主,你在搞什麽!”語氣已近乎問罪。
陸深臨知道情形對自己不利,心中說一聲“得罪了”,呼的一聲,舉刀朝秦陽頭頂硬劈下去。
陸深臨有意相讓三招,所以甫一出手,只是尋常招式。
秦陽一見陸深臨動手,已經料到陸深臨的招數,便即一招“細草微風”,劍指陸深臨前胸,這一招快速無比,後發而先至,陸深臨即刻回刀相格。
秦陽便好像已經猜到了一般,劍尖一抖,不知怎的,已經迫近陸深臨面門。
陸深臨吃了一驚,斜身滑步,退了開去,急忙進一招“抽到斷水”,這一招來勢洶洶,右手擊出,左手合圍,實在已經將秦陽圍在當中。
豈知秦陽與貓腰金刀手對陣之時,已經見識過這一招,固然陸深臨刀勢雄渾,這一招的威力比之貓腰金刀手高出十倍。
但秦陽見識過便是已經見識過了,一見陸深臨手動,猛地使出一招“虎嘯風聲”,這本是林相夫教他的斧法,忽然秦陽在劍上使出。
劍比斧頭要長一些,非但架開了陸深臨這一刀,而這一劍其實已經架在了陸深臨的脖子上。
陸深臨此刻還想著應該要讓秦陽三招的,不知怎麽的,第三招就被秦陽反製了,慌亂中急忙斜身退步,這才避開了秦陽的劍鋒。
陸深臨大驚之余,忍不住道:“幾日之前,秦公子的劍法還沒有如此凌厲。”
秦陽笑道:“是啊,幾日之前,百刀手的刀,要快得多。”
秦陽的心中不免是帶著幾分驕傲的。
陸深臨心中一沉,腦中電光火石,忽然想到:哎喲,這小子拿了自己的刀譜,對我刀法已經了如指掌,難怪能處處爭先。
陸深臨存了這個怯意,更加手忙腳亂,被秦陽逼得沒有不住躲閃,沒有招架之力。
數招之後,秦陽的劍尖又在陸深臨的咽喉之上,只須再使力一送,長劍便在他喉頭一穿而過。
秦陽道:“這一次,你可口服心服了?”
陸深臨尚未回答。
小胖子在底下叫道:“陸堂主,你還敢說你沒有貓膩?大夥兒都看到了,咱們金刀門的陸堂主竟然竟然跟楊夫人的人勾結”
陸深臨紫漲了臉道:“你偷看了我的刀譜,何必再來戲弄我,士可殺不可辱,一刀將我殺了也便是了!”
秦陽並不喜歡殺人,尤其還是一個自己敬重的人。
秦陽道:“你覺得我在戲弄你?我卻覺得是你在侮辱我。我如果要看你的刀譜,為什麽還要還你刀譜,既然要還你刀譜,自然不會偷看你刀譜,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懂?”
秦陽道:“我乃是大俠李見峰的弟子,我師父劍法高明之極,我學到的還不到他百分之一。我又何必貪心你的刀法?”
秦陽又追問道:“你可知道李見峰是誰?”
“李見峰?”陸深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聽到這個名字了,“你居然是李見峰的弟子?”
陸深臨聽說過李見峰的神龍吸水化功法,擅長吸人內力。那時候,江湖正邪兩派人人談之色變,深恐碰到李見峰和他師父無象,被他們吸取了內力,不管是多少年的功力都白練了。
陸深臨不由得變色。
秦陽撤去長劍,“你先避我倒刺衣,後疑我學你刀法,前兩次都算不上公平的決鬥,這一次,請你拋去顧慮,好好跟我比上一比!”
秦陽的豪氣完全被激發出來。
秦陽深信,就算陸深臨發揮出最好的水平,他依然可以戰勝他!
小胖子見秦陽居然撤劍,天底下居然有那麽傻的人?
小胖子叫囂道:“上啊!姓陸的,你還要不要做金刀門的人!要的話,就給我打敗他!”
小胖子先是稱呼陸深臨為“陸叔叔”,後來則生分的稱呼他為“陸堂主”,現在直呼其“姓陸的”。
果然,權力有時候是會讓人喪失理智的,更何況他還只是個孩子。
陸深臨第三次出招。
這一次,陸深臨卻並沒有什麽鬥志。
樹林中,大霧越來越濃厚。
陸深臨先是疑心秦陽偷看了他的刀譜,此時卻礙於李見峰的名諱,深恐秦陽使出化功法,將自己的功力吸去,故而手掌都不敢碰到秦陽,只是將一柄刀豎劈斜挑橫拉。
陸深臨的刀法嚴謹,沉穩有力,許多刀法秦陽已經見識過了,只要陸深臨刀一動,秦陽便知道該怎樣還招。
高手決鬥,一旦怯場,必輸無疑。
陸深臨越來越捉襟見肘。
秦陽卻並不想殺陸深臨,否則他早已經有很多機會。
秦陽道:“陸堂主,你的刀法越來越不中用了,這又是為什麽?”
陸深臨道:“自然是因為你是李見峰的弟子,自然是因為你的化功法。”
秦陽一怔,隨即呵呵笑道:“原來你是擔心我吸你功力,我可以告訴你,我師父早已經發誓不再用化功法,那法門我可沒練過。你現在可以放心大膽與我比試了嗎?”
陸深臨似信不信。
但秦陽已經讓了他無數招,這一點,陸深臨卻是知道的。
陸深臨想:為什麽?他為什麽要讓自己?李見峰明明是邪派,可是這個人做的事,卻又光明磊落。
陸深臨這樣想的時候,手上便不肯用勁去殺秦陽。
二人都有惺惺相惜之意,從大廳一直打出樹林,甚至出了院牆。
迷霧重重。
借著這一點點星月的光,甚至看不到三丈之外的人影。
陶小宛是一直跟著二人的。
當然金刀門的人也是。
只聽得刀劍相加的聲音。
便是人擠人的聲音。
“哦喲,你幹嘛踩我的腳!”
“奈奈的,你是楊夫人的狗,我沒殺你已經是我客氣!”
“你又幹嘛扇我巴掌?”
“那自然是因為你的嘴巴太臭!”
秦陽的劍第三次指在陸深臨的喉嚨口
但秦陽手腕一抖,劍鋒偏了三寸,從他脖子掠過。
“陸堂主,這一次又是為什麽,難道是大霧讓你看不清楚?”
“唔,確實,霧是會迷人雙眼的。”
秦陽猛然收了劍,“陸堂主,我們這一次是打和了。”
“不錯,是打和了。”陸深臨慚愧而又感激地道。
陸深臨已知自己絕不可能贏得過秦陽。
秦陽能在此時說打和,已經是放自己一馬。
好在,此時洞庭湖畔,濃霧彌漫,別人看不清楚。
陸深臨道:“從此之後,橋歸橋,路歸路,楊夫人做楊夫人的生意,金刀門做金刀門的生意,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兩不干涉。”
陸深臨想:這後生賣了這麽大一個人情給我,只能以後徐圖報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