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柱子上貼著一副對聯,楷體字寫的是:嫩於金色軟於絲,弱於氣力勝於柔。
前一句出自白居易《楊柳枝》詞,自然是模擬初春楊柳,鮮芽萌發,色泛鵝黃,枝條柔弱,如同絲絛。後一句卻是楊夫人自比,雖然氣力比不上男子,但也能以柔克剛,獲得自己一席之地。
這門聯所含義理倒與流水劍法頗有相同之處。
秦陽一見之下,更是沒口稱讚,說道:“楊夫人果然是才女,很有智慧。”
陶小宛便取笑道:“既是這樣,你送的彩禮可真太輕啦!”
秦陽正色道:“小宛,咱們來辦正事的,現在人家的家門口,可別再開玩笑了。”
陶小宛吐舌微笑:“是了,我知錯了,對不起。”
秦陽對陶小宛本甚憐愛,聽她立即認錯,哪能再生氣,當下也只是回之一笑。
秦陽正要上前敲門,忽然門自己開了,猛地裡搶出來五六對大漢,每人手中各拿著一柄三頭魚叉,排成兩列,在路兩邊站定。
這些大漢一齊將魚叉在地上敲打,人人口中發出吼聲,其勢甚威。
秦陽看這架勢,仿佛官老爺上堂一般。
但楊夫人卻沒有現身,門內居中的是一名肥胖油膩的漢子,胖到雙下巴,一張臉便是雪白油光光的,好似蒙了一塊豬油一般。
秦陽十分訝異,並且微感不快。只是想到楊夫人幫了自己大忙,便將這點不快放下,恭恭敬敬上前作揖施禮,說道:“眾位好漢請了,在下是經了夏荷姐姐的介紹,特來拜謁楊夫人。”
那豬油臉漢子哼了一聲:“識相的就快滾!楊夫人千金之軀,怎能見你這種無恥之徒!”
秦陽和陶小宛莫名對視。
陶小宛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啦?”
秦陽想也是,上前一步,仍然躬身行禮:“咱們之前已經知會過楊夫人的,有要事相商。還望好漢引見。”
豬油臉漢子蠻橫道:“不用商量!有種就來贏了我這鋼叉!”說著突然將魚叉向秦陽當胸刺來,動作甚是快捷,想也是練家子。
秦陽隻得向後退讓。
四名挑禮物的漢子,見這情景,撂下擔子,一溜煙跑了。
“哐啷”,陶小宛拔劍出鞘,喝道:“你們怎麽不講道理?”
秦陽急忙道:“小宛不可,咱們好端端來送禮,要是動刀動劍,有了傷亡,好事變成壞事了!”
豬油臉漢子見一叉沒有傷到秦陽,心中甚是驚駭,但臉上便無退意,反而怒道:“什麽好事,本來就是壞事!”
豬油臉漢子一聲呼哨,五六對漢子同時將鋼叉挺出,前後左右,四面八方向秦陽刺來。
秦陽暗暗奇怪:楊夫人手下夏荷等人便是謙遜有禮,十分客氣,怎麽這幾個漢子如此莽撞?若說有什麽誤會,也不必要見面就下殺手。
秦陽身上穿著倒刺衣,對當胸刺來的鋼叉不加理會,但身後背著綠綺,乃是珍品,秦陽舍不得讓其有損傷。
當下秦陽側身抓住前面一柄鋼叉,展開七星步伐,從豬油臉漢子脅下鑽了出去,往他後臀一腳,借勢躍上一棵柳樹。
那十幾對鋼叉有三四支叉中了他們自己人。
秦陽扯下一條柳枝,因想自從練了流水劍法,到底近段時間有沒有長進,還沒有好好試驗過,那麽就在你們身上試試。
眼見兩支鋼叉追將上來,秦陽從樹上躍下,剛好落在一支鋼叉的頭端,那漢子手腕一沉,
幾乎將鋼叉脫手,勉強死死握住。 忽見秦陽飛足往自己鼻尖踢來,這漢子連忙伸左手抵擋,手忙腳亂間鋼叉不穩。
孰料此時秦陽又掉轉身子躍下鋼叉,鋼叉頂端便是輕飄飄的,這漢子用力過猛,鋼叉反而掉轉頭來,狠狠得拍上了他自己的臉。
秦陽回身一招“大江東去”擊向另一名漢子。
“大江東去”模擬長江滾滾東流之姿,卻是個凶猛的招式,若秦陽手中所持的是那柄龍泉寶劍,這一招足以刺穿持叉漢子的胸口,但他手中不過是一條柳枝,輕輕擺將過去,雖然觸及大漢胸口,力量卻不過像撓癢癢似的。
那漢子一怔之下,伸掌向秦陽胸口拍去,猛地他“啊喲”大叫一聲,手掌被倒刺衣所傷,鮮血淋漓。
秦陽趁勢倒轉柳枝,一招“百折千回”蕩去大漢手中鋼叉。
流水劍法中諸多招式,或猛或柔或凌厲,因著秦陽手中武器所限,卻是用柔和招式更能奏效。
秦陽體會到這一點,當時便前進後退,在漢子中來回穿梭,左一招“如絲如縷”又一招“泉水叮咚”,來來回回,一時間將十余名漢子手中鋼叉盡皆蕩去。
秦陽以一柳枝而挫敗十數名漢子,自己也是頗覺意外,心想,師父的功夫果然不錯,不出數年,就逢不上什麽敵手了。
十幾名漢子中除了開頭兩名,一被鋼叉拍中面部,一被秦陽倒刺衣反傷,傷勢較重,其余只是失去武器。秦陽想:還不算太傷和氣。
秦陽道:“眾位好漢,武藝已經比試過了,還請通告楊夫人,就說”
那豬油臉漢子不等秦陽把話說完,便怒氣衝衝道:“紅花和尚果然厲害,想要見楊夫人,萬萬不能!”
秦陽已知這中間定是有誤會,但若說他是紅花和尚,秦陽真是忍俊不禁,“眾位看我像是和尚嗎?”
那豬油臉漢子道:“你便是蓄了頭髮,還了俗,也不與我們楊夫人相乾!”
秦陽道:“在下是從峨眉來的秦陽,是夏荷姐姐介紹來的!”
“別說夏荷,就是冬雪介紹來的也沒有用!”豬油臉漢子一聲呼哨,眾人跑進屋內,“嘭”地關了門。
屋外就剩下秦陽和陶小宛兩個人。
此時已經是傍晚,天邊略略有些晚霞,柳樹林裡卻是陰慘慘的。
這當真好沒來由。
秦陽道:“小宛,你分析一下看看,同是女人,總之是你更了解楊夫人的心理。”
陶小宛道:“那便是楊夫人喜歡你,卻不喜歡我。”
秦陽道:“胡說八道,我見也沒見過她。”
陶小宛道:“可是夏荷姐姐見過你嘛。”
秦陽道:“多半是楊先生不喜歡她拋頭露面。”嘴裡說著,心裡發愁,“我們的糧食總要找船隊運才是。”
陶小宛道:“多半楊夫人試探你的誠心,我們再去敲門。”
陶小宛走到門前,拿食指和中指輕叩兩下:“楊夫人,峨眉秦陽拜見!”說話時,用內力將聲音遠遠地傳送出去。
忽然間一張網當頭向陶小宛罩下,陶小宛連忙躲閃,已自不及,便被網在裡面。
秦陽衝上前去,只聽得左右腳步聲沙沙,數十名漢子從柳樹林裡圍攏過來,每四人合持一張漁網,共有八張漁網,一霎時將秦陽圍在中間。
每張漁網廣約丈許,漁網上又掛有倒鉤。
這楊夫人為何忽然翻臉,如此對待自己。
看來,不動真格是不行了。
因陶小宛困身漁網之內,秦陽不免有些心焦,當下拔出劍來。
八張漁網或橫或豎、或平或斜,向秦陽逼近,左右上下俱被圍困,就仿佛天羅地網一般。
秦陽的龍泉寶劍削鐵如泥,自然是可以將漁網劃破,但漁網上掛有倒鉤,即便劃破了漁網,秦陽也不能貿然在漁網中間穿過。
否則勾到手勾到腳,勾到眼睛鼻子,受了傷不說,最終仍然被他們所擒。
秦陽隻得展開七星步伐,不斷斜竄急轉以躲避,雖然一時沒有被漁網網住,但那漁網的圈子畢竟縮地小了。
陶小宛道:“陽哥哥,攻打拿網的人!”
這一節,秦陽如何不知,但持漁網的漢子藏身在漁網之後,秦陽一旦近身,那漁網網將下來,逃都沒法逃。
這些人多是洞庭湖上的漁民,操縱漁網十分自如。
秦陽偶爾割破一張漁網,也無法扭轉戰局。
眼前漁網越縮越裡,秦陽幾乎無處可以躲閃,猛地後背為漁網上的鉤子鉤住,綠綺古琴從身上掉落。
秦陽又不舍古琴,抱了古琴在草地上翻了好幾個滾,才暫時逃開漁網圈子。
眼見古琴的琴弦松了一根,秦陽心中滴血一般,伸開手指撥動琴弦試音,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小宛,借你的珍珠項鏈一用。”
“給你!”陶小宛想也不想,從手腕中除下項鏈,往秦陽方位拋去。
漁網合圍上來, 秦陽奮力搶回項鏈。
秦陽用力一扯,將項鏈扯斷了,捏了一顆珍珠在手,竟將琴弦當成弓弦,珍珠架在上面,“波”的一聲,將珍珠發射出去。
除了琴弦的彈力,加上秦陽手中的內力,珍珠疾飛出去,穿過漁網的網眼,正中一持漁網漢子的腰際。那漢子應聲而倒。
秦陽一擊成功,大喜,將珍珠一顆顆發射出去,持漁網漢子又倒下數名。
此時,陶小宛割開漁網,飛跳而起,只見持漁網漢子倒下,便接過漁網,雙手一揚,將那漢子裹入其中,這漢子大聲嚎叫,剩下三名漢子急忙為之解網。
如此秦陽發射珍珠,陶小宛翻轉漁網,不過幾個回合,漁網之陣已經破了。
二人正自欣喜,秦陽道:“就是可惜送你的禮物又沒了。”
陶小宛道:“禮物有什麽用,我的心早已是你的。”
忽然聽到楊柳居內有女人驚叫哭聲,便聽得一熟悉的聲音往這邊奔來,“余大頭,余大頭,你們到哪裡去啦,紅花和尚都打上門來啦!”
秦陽只見黃昏光裡,這人身穿藍印花布短衫,束扎地十分幹練,正是夏荷。
秦陽問道:“夏荷姐姐,到底是怎麽回事?”
夏荷姐姐一跺腳,“哦喲,余大頭,你們是否搞錯了,這位是秦公子呀,你們在這裡跟秦公子為難,卻放著紅花和尚闖到楊夫人的大堂裡去了!”
“啊?什麽?”豬油臉漢子方才恍然,“我說呢,紅花和尚怎麽長的這麽俊!楊夫人便是嫁給他,也不怎麽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