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已經來到嶽州。
船娘泊了船,對秦陽道:“秦公子,此時天色未晚,但是要繼續趕路的話,到了天黑趕不到下一個鎮上,船上的菜蔬米面沒有了,乾淨的水也沒有了,我想今日便在此歇下了,可以嗎?”
秦陽心想她家住在嶽州,只怕是要回家探視一番,也便當即應允。“姐姐安排便是。”
船娘道:“兩位公子只怕還沒來過嶽州,若是閑著無事,可以到城裡玩玩。”
秦陽道:“是啊,嶽陽樓是江南三大名樓。”問小宛,“我們出去走走嗎?”
陶小宛道:“你去哪裡,我便到哪裡。”
於是,一行人都下了船,船娘替二人指明了路徑,這才自行回去。
秦陽與陶小宛到了城裡,倒也沒功夫欣賞風景,秦陽因想著置辦米面糧食,便到城中米行打聽。
這一打聽,秦陽很不高興。
一則是,時值五月,正是青黃不繼的關頭,大米的價格比平時要貴,而且是買得越多,價格越貴。
二則是,米行沒有多少庫存大米,想多買也買不了。
秦陽想:這樣看來的話,隻好從嶽州開始,過一處城鎮便找一家米行,每家米行購買一些大米過去。
只是買了米就要雇船隻搬運大米,一處城鎮要購買多少米,需要多少船隻搬運,這便是個瑣碎活。
秦陽好不頭疼。
到了晚上,二人在洞庭湖畔找了一家酒樓吃飯。
二人坐在閣樓,舉目便是浩淼的洞庭湖,四處散落著漁火,波浪拍打岸邊駁石,發出聲響。真是好風景,秦陽卻沒心情欣賞。
飯吃了一半,忽然店小二引著船娘從樓梯上來。
船娘風塵仆仆,臉上便是紅光滿面,“二位公子在這裡,可把我好找。”
秦陽看她很急的樣子,問道:“怎麽啦?”
船娘欲言又止,笑道:“哦喲,這件事情,可真正有些難為情。”
秦陽想難道她家中有急事,不能再送自己去武當山了?
若是當真她家中有急事,秦陽自然也不能為難她。
只是看她的樣子,便是喜洋洋的,有事也定然是喜事了。
秦陽道:“姐姐有什麽事便說吧,咱們也不是外人了。”
船娘道:“正是,正是,我夏荷搖了這許多年的船,便沒有見過秦公子這麽有學問且豁達大度的。姐姐見了你,真好似自己的親弟弟一般哦喲,你看我這張嘴,又說錯話了,我弟弟怎麽能跟公子相比呢。”
夏荷誇獎秦陽,別說秦陽,便是陶小宛聽了,心裡也高興地很。
夏荷道:“昨天我聽二位說起要買米的事真是難為情,我便不是有意聽二位講話的只不過剛好順風,剛好讓我給聽見了”
陶小宛想船娘居然聽到他們說買米的事,那麽她和秦陽說的情話豈不是也讓她聽見了?陶小宛頓時羞得滿面通紅。
夏荷道:“今天我下船去置辦菜蔬,路過楊夫人家,一順口說起了這件事情真是對不住的很,我真不是有意在背後嚼舌根”
秦陽聽她所說,想來是有什麽關竅在內,只是她不住客套,繞來繞去,講了半天也沒講到正題上。
秦陽道:“夏荷姐姐,咱們既然不是外人,您就直說了吧。”
夏荷莞爾一笑:“也真是湊巧,楊夫人說剛好她有一個朋友的大米要拋的,
數量有些多,正愁找不到主顧呢。所以楊夫人反而央我問問秦公子,秦公子去漢口,也是買米,在嶽州也是買,不如就將近就熟,咱們做了這筆生意,價錢上好商量呢。” 秦陽這才知道夏荷何以在嶽州停了船,說是置辦菜蔬,實則是因為昨夜裡聽了他跟陶小宛二人的對話,所以下船跟楊夫人交換信息去了。
話說這楊夫人也是神通廣大,剛好有一朋友有大量大米出手。
秦陽正因米行缺米的事煩惱,夏荷這一消息,可以說是意外之喜。
當然,夏荷和楊夫人在中間穿針引線,這也不能白讓人家忙活了。
秦陽請夏荷就坐,“如此甚好,卻不知道楊夫人要多少抽傭?”
夏荷一怔,竟未料到秦陽如此坦白。
夏荷道:“這真是難為情,怎麽能要秦公子的抽傭呢?不過,咱們一家不說二話,這件生意要是做成了,真正有一件事,楊夫人要請秦公子幫忙的。”
當時秦陽心裡沒底,這個楊夫人他從來也沒有接觸過,倘若要他做什麽傷天害理的勾當,秦陽怎能貿然答應。
秦陽道:“你先說說看,倘若秦某能辦得了的,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咱也去了。”
夏荷便笑起來,兩隻眼睛眯成一條彎彎的細縫,“怎能讓秦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呢。楊夫人這裡有一支船隊,聽說秦公子要將糧食運到武當山,還請秦公子將運糧的生意交給我們船隊,那便是感激不盡了。”
這只是小小的要求,況且又避免了秦陽另外找船隊的麻煩,秦陽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秦陽起身向夏荷大大鞠了一躬,“這真是多謝夏荷姐姐了。我來敬你一杯。”
夏荷連忙搖手,“不敢當,不敢當。我只是個小小丫頭,搖了十幾年的船,沒有什麽見識。”從袖子中取出一張紙條來,雙手遞到秦陽手中。
夏荷道:“這是楊夫人讓我交給你的,上面有她朋友的地址。秦公子只要跟他說您是楊夫人介紹過去的,要買多少米,米價多少,您二位自己詳談便了。”
“談成之後,再來雲夢澤畔楊柳居來找楊夫人,楊夫人自會替公子安排船隊。”
夏荷堅決不肯留下吃飯,說道自己只是粗淺船娘,尊卑有別,不敢與公子同桌,談完了事情便客客氣氣地告別而去。
秦陽見夏荷如此自重,不由得對其人品更加敬佩幾分。
陶小宛則道:“楊夫人手下的人才竟如此能乾,想那楊夫人本人定然是秀外慧中、才貌雙全之人了。”聽她口氣,很想見一見楊夫人。
秦陽笑道:“能乾便是能乾,是不是秀外慧中,那也不一定。”
於是二人打開紙條來看,見上面的字跡娟秀,工工整整,一筆不苟。
秦陽道:“還是個才女。”
次日,秦陽同陶小宛循著楊夫人給的地址找過去,原來彼處乃是一處惠農倉。
惠農倉是明代政府為了備荒而建,由戶部撥銀,往各州府縣,預備糧儲,通過賑貸、賑糶和賑濟的方式援助貧民。
不過正統以後,惠農倉的管理越來越松散,倉本也難以從戶部獲得。
加上儒家鄉紳自發建立社倉,代替政府行使救濟功能。
這兩年,嶽州地區連年豐收,所以此處惠農倉意欲清倉撤倉。
倉管張丘尺急於將糧食出手,所給的價格十分優惠,原一兩銀子可兌換大米兩石,現在是二兩銀子大米五石。
除了大米,也購了一些白面。
秦陽沒有將五千兩銀子用盡,剩下一千兩,用以船運,以及其他費用。
從惠農倉出來之後,秦陽該去找楊夫人安排運糧事宜。
想到楊夫人為自己省了一大筆費用,秦陽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先去置辦點禮物。
這時候的商品自然沒有後世那麽豐富。
秦陽在街市上逛了一圈,不過是布行、茶行、金店之類。
秦陽不知該買什麽才是。
金器首飾之類,仿佛是情人之間相送的禮物。
綾羅綢緞又顯得不夠珍貴。
胭脂水粉,唐突佳人。
雞鴨魚鵝,顯得俗氣。
聽夏荷說來,楊夫人琴棋書畫,樣樣懂得,論理該買書籍字畫,不過字畫方面秦陽自己也不太懂。
早知道該事先向夏荷打聽一下楊夫人的喜好才對。
其實秦陽一邊看,每樣都已經買了一些,仍覺得沒有買到中意的物品。
陶小宛便在一邊打趣道:“秦大爺,您這手法,是在置辦嫁妝呀。”
秦陽道:“我怎麽能置辦嫁妝,要置辦也是置辦彩禮哇。”
陶小宛道:“陽哥哥,那你是要娶楊夫人嗎?”
秦陽道:“非也非也,人家稱呼為夫人,可見其是有夫之婦了好嗎,我怎麽能娶她?況且,”秦陽看著陶小宛笑道,“我家還有個醋壇子,時不時要打翻的。”
陶小宛努了嘴道:“你愛娶哪個娶哪個,我才不管呢。”
秦陽忍俊不禁。
這倒是提醒了秦陽,既然是答謝之禮,心意到了就行了,若是置辦太過,反而會引起楊先生的懷疑,那就糟糕了。
況且,秦陽的糧食是要讓楊夫人船隊托運的,那麽他們可以算是生意夥伴了,原本不需多禮。
說著話,秦陽又看到路邊一個攤販,擺著好大的蚌,已經取出好些新鮮的珍珠,一顆顆碩大肥滿,也有已經串成一串的,每一顆都有指頭大小,在陽光發出淡淡光暈。
秦陽道:“這不錯。”不由分說買了一串。
陶小宛道:“既然如此,該再買個盒子包了起來才好。”
秦陽道:“沒必要吧,裝了盒子,一轉手還不是叫你給扔了。”
這串項鏈卻是秦陽買來送給陶小宛的。
陶小宛本沒想到秦陽會忽然買禮物給自己,欣喜之余,雙頰飛紅。
只是此刻陶小宛依然穿著男裝,不便將項鏈戴上,陶小宛轉了兩圈套在手上,當成了手鏈。
秦陽將所購物品歸攏了,雇了四位民夫來挑著。
楊夫人在嶽州竟也是個有名的人物。
特別是在下層窮苦人士,對其名熟悉,有許多還是在楊夫人底下謀事。
秦陽也不用刻意打聽楊柳居,那民夫挑著擔,在前面引路,一徑引著秦陽二人出了城,來到楊夫人居所。
這楊柳居在洞庭湖畔,一邊倚著小山,和外邊湖水相隔著一條長堤,四面都是柳樹,依依伴著湖水,向山邊的石級上行去,都是綠樹,枝葉茂密,不見有花草。
走上一條青石板大路,來到一座朱門白牆的莊院外,行到近處,見門匾寫著“楊柳居”三個大字,字跡甚是娟秀,似乎就是出於楊夫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