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重物落地的聲音打破了漆黑陰冷的地下的寂靜。
江風重重地摔在地上,帶起一陣沉積了不知多久的塵土,他痛苦地將身子蜷成蝦子一般,從喉嚨間壓抑不住的冒出一陣呻吟聲,這裡從上到下至少有五丈高低,縱使江風從小練武身體強健但也經不住這麽摔打。
不過他到底是有著習武之人超越常人的身體素質,雖然摔得很疼但無甚大礙,緩了會兒歇過氣來便摸索著站了起來,隻覺得渾身酸疼,好似身子被人狠狠的蹂躪了一番。
眼前漆黑一片毫無光亮,目不視物的感覺讓江風心中有些驚惶不安,他大喊起來:“有人嗎?周圍有人沒?我是江風,能聽到的回一聲。”
如此扯著嗓子喊了好幾遍,喊的太過用力感到喉嚨有些乾痛,可惜的仍是寂靜無聲無人應答,隻余回聲在狹小的空間內不斷回旋,越來越小直至消彌。
他知道應該不會有人答話了,類似的密室他也見過,豪門大戶多少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多少會修些密室來掩蓋一下,這些密室隔音效果那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是在裡面喊破了喉嚨外面也不會有人聽見。
江風也在密室裡乾過不少惡行,對於這些自然是知道的,往日只有他把別人關進密室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陷入一個密室還要絕望恐怖的地境,在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了那些被他囚禁折磨的人的恐懼感。
絕望恐懼如陰雲般籠罩在心頭揮之不去,短短片刻江風便在這寂靜幽暗而又壓抑的環境下幾乎崩潰。
“不能慌,千萬不能慌,一定有出路,我江風乃是世家貴子天命所加肯定能化險為夷。”江風一邊給自己打氣鼓勁,一邊顫抖著手摸索著四周的牆壁,希望可以找到一條出路。
江風的手在四周牆上一次次的摸索著,希望能夠找到哪怕一絲絲破綻,光滑的牆壁上傳來的冰冷手感卻讓他的心好似墜入了無邊的深淵,落進最冰冷的海底。
此時他已弄清楚了自己所處之地的大致情況,這是一個丈許見方的密閉囚籠,四周的牆壁上毫無縫隙沒有一絲出路,上小下大的構造讓江風想要依靠輕功攀上去的想法落空,但對情況了解得越多,越讓讓他絕望。
江風拔出劍發瘋似的一遍遍地斬擊著牆面,想要鑿開一條通途來,但他的努力只是徒勞,堅硬的牆面不敢說堅逾金鐵,卻也不是用一把劍就能鑿開的。
良久一把材質工藝都屬上乘的寶劍就這樣折毀在江風的手上,牆面不複興滑卻依舊牢固,一道道劍痕刻畫在壁畫上猶如瘋子的塗鴉。
江風放棄了徒勞的舉動,徹底地崩潰了,抱著頭大哭起來,江風在他的人生中一直都是順風順水難遇挫折,他一直都是那麽驕傲,相信自己是最強的,即使沒有家族的幫助也能出人頭地。
但在此時,他一直堅信的信念破碎了,他發現自己在面對困境時是那麽脆弱,他並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強者,只是一個無助弱小的可憐蟲而已。
人的信念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建立它可能需要十幾年,幾十年甚至是一輩子,可要摧毀它一瞬間的絕望就足夠了。
信念的崩塌讓他一切的野望瞬間清空,此時他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逃離這裡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行,什麽任務什麽前途都讓他見鬼去吧。
就在此時那讓江風千辛萬苦也難打開的牆壁竟緩緩的升了起來,露出了一條通往未知的通道,
江風如溺水之人見到救命稻草,不顧一切地抓住了這一線機會,他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生怕牆壁落下帶走他的希望。 ##########
徐曉站在甬道中一動不動,任由彌漫的水氣浸濕他每一寸身軀,閉著眼睛,好似在感悟體會什麽一般。
異變初生之時,徐曉也被驚住了,山村中養大的少年從未遇見過如此詭異的景象,他在山中采藥時也遇見過大霧,卻從未見過來的如此之快之奇的霧氣,而且還伴隨著水流聲轟鳴聲。
一時間發生的種種怪事讓少年手腳冰涼發麻,難以動彈,好似手腳被束縛禁錮住了一般,對此情形無法理解隻以為是遇到精異神怪之流。
不過片刻之後徐曉便收斂了心情,他知道越到危機關頭越不能慌張失措,慌張並不能緩解困境,反而會影響對事物真相的判斷,越是慌張越難尋出路,反而冷靜能使人找到隱藏危機中的生機。
徐曉其實並不相信神神鬼鬼怪力亂神之說,只是先前之事太過奇詭難免失智。這與徐郎中的教育不無關系,徐郎中對神鬼之說嗤之以鼻,他對徐曉說世間哪有什麽神鬼,只有一堆木胎泥塑罷了。
他說世上多的是俗人庸人,他們見識淺薄目光短淺卻又不肯探索求知,時常會遇到他們無法理解的事物,對這些事物他們敬畏莫名,冠以神鬼之名,臆想編造出一套故事,便把這當了真,隻以為是真實的事,為其修廟立像供奉香火頂禮膜拜,其實細究其原理無不是自然中常有的事情。
徐曉想起了一段數年前的往事,曾經有段時間村子裡鬧鬼,時常有人聽見半夜敲門聲,出去一看門口卻又沒有人,一轉身敲門聲又響起了,有好些人被嚇出了病,求神拜鬼全無效果,弄得村子裡人心惶惶。
這時村裡來了一個遊方術士,說是自龍虎山而來。龍虎山是什麽地方?玄門祖庭,天師正統,即使這些年梵門勢盛,也難掩龍虎山的風光。
村民雖然無知,卻也聽過龍虎山的名號,知道龍虎山上的都是些真神仙,但求他斬妖除魔,這位張大仙著實好修為,當即擺壇做法,當夜詭異的敲門聲再未響起,沒多久村子便恢復了往日平靜,眾人直道大仙好法力,是個得道的真人。
可惜沒過幾天詭異的敲門聲再度響起,村民大急去尋大仙詢問原由,大仙說這惡鬼著實厲害,自己的法術只能壓製一時,只要自己法術一散惡鬼便會卷土重來,年長日久定生禍患。
村民自是不願,問大仙有無斬草除根的法子,只見大仙面露難色,說自己本領低微難以降伏惡鬼,倒是有一道法術能克這惡鬼,但卻大損真氣,會壞了他的修行。
村民們為了除去禍患只能苦苦懇求大仙,大仙哀歎一聲,也罷,為蒼生除此妖孽何惜此身,便讓村民找一空地設下壇場,約在晚上誅殺惡鬼。村民大為感動,隻覺大仙是個有德有行舍身濟民的真神仙。
當然村民們也不是白眼狼,不會讓大仙難做,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於是便集齊村民籌措了一筆不菲的酬資,打算以此來補償大仙,報答大仙的大恩大德。
徐郎中對這幕鬧劇冷眼旁觀,也不出言阻止,只是跟徐曉說晚上讓他看一場好戲。
到了晚上,大仙擺開法台,上設各類法器,左手邊擺著一柄搖鈴,右手邊放著一把桃木劍,正中間一座香壇裡插著三柱香,除此之外還有黃表符紙之類做法的物什一應俱全。
大仙拿起搖鈴和桃木劍,在壇場裡步罡踏鬥,搖鈴不斷,口中念念有詞,看上去很是莊重威嚴,場下村民無不肅穆,凝視著大仙,期望大仙能降伏惡鬼還村子一個安寧。
突然大仙歇下搖鈴,停住罡步大喝一聲厲鬼顯形,長劍一指便見點點鬼火生出,在空中飄忽晃動,好像真是有厲鬼顯出身形來,村民哪見過如此離奇情景真當是厲鬼顯形,紛紛跪伏下來祈求神明保佑。
當時被唬住的徐曉也想跪下,卻被徐郎中拉住了,徐曉不解,但也沒有再屈膝,諾大的壇場內只有他們爺孫仍是站立,顯得很是另類。
大仙瞥了一眼,沒有理他們,繼續做法,大手一招鬼火便聚入手中,幽藍的火焰詭異而森冷,大仙卻巍然不懼,猶自在手中把玩,村民更是以為遇到真神仙,頭伏得更低了,口中不住的說著神仙保佑之類的話,心中對鬼神的敬畏空前高漲。
大仙冷笑一聲,怒斥起手中的鬼火來,好你個惡鬼竟然為禍鄉裡,今日倒是容你不得,說罷便把火焰拍向黃表,上面竟顯出一張猙獰可怖的鬼臉來,然後便猛地燃燒起來,不一會兒便燃成灰燼。
大仙松了一口氣說惡鬼已然伏誅,村民頓時歡聲一片,慶幸村子逃過一劫。
禍患已除自是要奉上金帛酬謝大仙,雖然都是些山野村民,但百十家下來也是湊了好些財貨,零零碎碎的碎銀銅板加起來也值上百兩銀子,這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筆不菲的巨款。
正待大仙帶上銀子欲要離去時,徐郎中卻帶著徐曉迎了上來。
徐郎中也不多話,只是將手搭在大仙肩上,那大仙瞬間便變了臉色。村中老人卻是急了起來,生怕惡了大仙為村子招來災禍,紛紛怒斥起徐郎中來,其他人雖無言語也是怒視,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這張大仙卻為徐郎解了圍,說是遇到了塵俗未了時的有緣人,示意村民不必介意徐郎中,便隨徐郎中去了村外,說是訴說情誼化解塵緣。大仙發了話自然無人敢跟隨,徐曉作為徐郎中的孫子卻不在此列,興高采烈的便跟著兩人去了。
一路上徐曉都在想著大仙如此厲害莫不會傳授爺爺仙家法術?自己要是學了該有多厲害,腦子中一時異想紛呈,已經想象著成仙後逍遙世間的快活了。
不久之後發生的事打破了他的幻想,更是讓他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見他心目中厲害無比的大仙跪伏在爺爺面前像是個磕頭蟲一樣給爺爺磕著頭,絕世高人的形象頓時破碎。
當時徐曉大腦一片空白,大仙跟爺爺的對話如秋風過耳未留下絲毫印象,但談話後大仙留下了酬金,分文未取,說降妖除魔乃修行之人的天職,豈能受此財物?讓村民們好生感謝,真以為大仙是個真神仙了。
回家的路上,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徐曉問起爺爺為什麽看上去很厲害的大仙見著他就跟貓見了老鼠似的。
徐郎中不屑地說道哪來的大仙,不過就是個手段還算高明的江湖騙子罷了,唬弄旁人是夠了,想騙過他的眼睛,還得再練上一百年。
徐郎中對徐曉細細講解了此人行騙的手段, 免得日後行走江湖時上當受騙。原來鬼敲門一事不過是張大仙自導自演罷了,他先將黃鱔的血塗在門上,周圍的蝙蝠聞腥而來,會不停的撞到大門,蝙蝠的休型小,動作又快,加之黑天半夜難以視物,村民無法發現隻當是鬼在敲門。
鬼火則是一種叫磷粉的礦物燃燒,這磷粉極易燃燒,且溫度極低因而能握於手中而不受傷。至於其它的一些小把戲也是稀松平常,只要知曉原理人人都能做到。
唯一算是真本事的是聚火於手的那招,是門類似控鶴擒龍的武功,此人是個江湖人,武功也不差,心思也活絡,只是沒把本事用到正途。
不過正因如此徐郎中才能憑著深厚內力威懾住此人,如若此人只是個普通騙子又或是個無智莽夫,免不了要與之打擂台盡除邪法了。
事罷徐郎中語重心長地告誡徐曉日後遇到奇詭之事不要慌亂,要多加思考,真相往往就隱藏在不起眼的小事之中,可莫要再像今日一樣想要屈膝拜神了。
除廟中神易,破心中神難,一旦樹立心中之神,心中就有所畏懼,這一輩子都將難有寸進了。
就同那些村民一樣,縱使能破了張大仙的把戲,也還會有李大仙楊大仙,只要他們心中還有鬼神在,無論戳破多少騙子總歸也是無用的,這也是徐郎中為何放過張大仙的原因之一。
自此之後徐曉便不再信鬼神之說,今日之事實在超出他的認知范圍,所以一時緊張有些疑神疑鬼,不過片刻之後理智便佔了上風,徐曉定下心神仔細揣摩起事情的原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