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老飯館中，四菜一湯，啤酒一瓶。

　　費任與萬金油相對而坐，二者緘默，不知道從何說起。各自夾了幾塊紅燒肉，先墊墊肚子再說。

　　“...本來只是想幫你找份工作，總在宿舍躺著也不是個事。你還年輕，還有大把改變人生的機會，不能讓一張床束縛住。你應該相信，我的初心自始至終是好的。”萬金油抿了一口酒，率先打破二者之間的微妙氣氛。

　　“信！我如何不信。對於萬哥，我是發自內心的表示感謝。咱們雖說不是過了命的交情，卻也同甘苦，共患難，相互扶持之下方有今日之誼。更何況萬哥今天還幫了我一個大忙，一萬塊的獎金，可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心中自有萬般感激，不以言表，盡在杯中！”說著，費任一飲而盡。

　　萬金油一聲長歎，搖了搖頭道:“自家兄弟，謝什麽謝。今日，我卻是坑苦了你...”

　　費任聞言一愣，不無疑惑道:“這話從何說起啊?”

　　“哎~”

　　“局勢複雜的很！公司由七位總裁創立，又有投資方介入，八方共同組成了現在的故而科技。創立之初還好，勉強算是勠力同心。可自打蛋糕分過後，內部的矛盾反而越來越嚴重，摩擦也隨之日益頻繁。因為各自代表了不同的利益，有時候不得不爭！”

　　“那你代表了誰?”費任明知故問。

　　“我代表馬總，馬總掌管銷售部門，也是公司目前最有實權和油水的部門。其根基之深厚，諸位總裁只能望其項背！”

　　“所以也最引人注目?”

　　“不僅是因為這個，還因為我提出的404計劃。六位總裁知曉個大概，投資方一概不知，只有馬總和我知道404計劃的全部細節。”

　　“404計劃到底是什麽?”費任有些忍不住好奇。

　　萬金油端起酒杯，神秘莫測的笑了笑說道:“一個新概念的網絡模式而已，現在還是秘密，不太方便說。”

　　“了解。大家都對這個秘密很感興趣~”

　　“所以我新建的項目部門中到處都是釘子，沒有人能信得過，我需要你幫忙！”萬金油目光灼灼的盯著費任說道。

　　費任聞言，無奈攤了攤手掌，不以為意道:“我能幫你什麽?”

　　“諸位總裁及投資方各自安插了一些親信在項目部，明面上我無法拒絕，但私下裡一定要防止他們搞事。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因為會激化矛盾，而你可以。”

　　“你是了解我的，我這個人很鹹魚，不見得能夠辦好！”

　　“我沒有辦法，也沒有選擇！即使有選擇，今天我同樣會選你！”

　　費任這次真的疑惑了，不解道:“為什麽?”

　　“投資方的人今天咬的太死了！我必需要作出一些妥協才行，至少明面上，我要在公司平靜一段時間。否則一旦卷入鬥爭的漩渦，我必將成為各方發難首當其衝的目標。但是在妥協之前，我要將權利交給一個信得過的自己人。”

　　“權利這個東西很怪，不是誰都能隨意接手，至少表面上要有成績，能夠服眾才行。而且時機要成熟，講究一個因勢利導，否則難以發揮效用。你具備使用權利的條件，更為重要的是，我隻信你！”萬金油不疾不徐的說道。

　　費任微微點頭，認可了這一說法。隨後試探道:“誰是投資方的人?”

　　“嚴禮建！”

　　“...是嗎?”費任心中有些躊躇，有些話他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轉念一想過後，便將此事壓在心底！

　　“你不在局中，對目下形式所知甚少，因此看不得真。但，只要是局中之人，今天都能聽得出來，這是方得正派出的急先鋒！”萬金油向前一探，煞有其事的與費任說道。

　　“也...不見得吧...”

　　“年輕！你還是年輕！我僅憑對方身上的氣息和姿態，便可知此賊絕非等閑之輩！你閱歷還少，沒看出倒也正常。我曾在短短的幾次發言中，與對方交鋒數次，最後的結果你猜如何?”萬金油敲了敲桌子，極為嚴肅的說道。

　　“不知道...”費任尷尬一笑。之所以尷尬是因為想笑，但又不能太過明顯...

　　“竟是難分伯仲！由於對方先手，我甚至隱隱處於下風，正是因此感受到危機，這才當機立斷，選擇退居幕後。”

　　“有這麽驚險?”

　　“可以說步步驚心，稍稍應對不當，便有可能被對方捏住尾巴。諸位總裁虎視眈眈，難免不會推波助瀾，若是群起而攻之，我必危矣！”

　　“對方看似是個鐵憨憨，沒有眼力見。實際上，每句話都是一語雙關，隱有暗指，只有真正了解局勢的聰明人才能聽得明白！”萬金油言辭之間頗具教導意味。

　　“我覺得我還挺聰明的...但依舊沒聽出來什麽，不如詳細說說?”費任面帶好奇，感覺今天的酒菜竟然格外香甜，真下飯啊！

　　“你是聰明，但卻不了解局勢，聽不出來很正常！日後多加歷練，等格局高了，視野自然不同！”萬金油拍了拍費任的肩膀，安慰道。

　　費任撓了撓頭...

　　“從我進屋開始，所有人歸位，只有這嚴禮建獨立於前，已然昭示對方的狼子野心。以有心算無心，這招先手令我猝不及防，落了臉面。但其回復的理由又拿捏得恰到好處，故此明知對方出手，而我卻無可奈何，只能另尋其他機會。這就是對方第一個高明第之處:先聲奪人！”

　　“哈...哈...真的假的，誤會吧！”

　　萬金油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道:“不存在誤會，聽我繼續說！待我穩住局勢，便開始發起反擊，斥責對方過早現身。這句話並沒有表面那麽簡單，實則是試探投資方底線，如果這嚴禮建裝瘋賣傻，或者借坡下驢，我就當場處置了他！”

　　“為何?”

　　“對方旦有退意，便說明其背後的力量沒有那麽強硬，甚至有可能是此人自作主張！這樣的軟柿子若不拿捏，日後何以服眾?”

　　說到這，萬金油滿臉遺憾道:“可沒成想此子態度強硬，口出狂言，擺明了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當時我便心知，出事了！否則以老方的性格，沒有萬全準備，不會讓下面這樣行事。”

　　“口...口出狂言?有嗎?”

　　“有，只不過回答的比較巧妙，言稱都是‘規劃好的’！表面在說病情複建，實則暗指今日發難之事！”

　　“還有...這層意思?”費任開始興奮了。

　　“語言是一門藝術，你還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學習！對方這‘規劃’二字，可謂觸目驚心！投資方的意思不言而喻！”萬金油言之鑿鑿的說道。

　　“所以你提出坐下來聊聊，是想緩和氣氛，順便試探投資方的態度?”

　　“沒錯，可是對方拒絕了！並說出‘坐得久了，想要站起來’這種虎狼之詞！”萬金油雙目圓瞪，眼底仍有余悸。

　　“虎...虎狼之詞?”

　　“你是不知道其中凶險！‘站’與‘坐’都有隱喻，坐字代表了投資方的現狀，而站字，既是站也是戰！一方面表達了投資方收復大權的美好期望，另一方面則表達了其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死志決心！”

　　“嘶~”費任倒吸了一口冷氣。

　　萬金油沉重的點了點頭，隨後道:“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讓我感到心驚肉跳的，乃是對方口中的朋友！”

　　“...莫非?”

　　“沒錯！總裁中可能已經有人倒戈了！否則，投資方何來的底氣能夠向馬總宣戰?”

　　費任一時無語，只是眼角不停的微微抽搐。

　　“讓我感到好奇的是，你如何說服對方回到座位上?”萬金油眼睛一眯，夾了口紅燒肉放在嘴裡，漫不經心的問道。

　　“...當時，我觀你二人僵持不下。便貼在對方耳朵上告訴說，如果不立刻返回座位，就以暴力手段扒掉他的褲子！”費任雙眼嘰裡咕嚕的轉了起來，信口說道。

　　“咳..咳咳！”

　　“哈哈哈，厲害！厲害！這才是愣的怕不要命的！”萬金油拍手叫絕，內心忍不住道了一聲妙！可惜，這個方法自己用不了。

　　話至此處，二人舉杯碰了一下。費任一飲而盡，隨即問道:“你是怕投資方再生事端，故此退居二線?”

　　“當然不是！投資方我還不放在眼裡！”

　　“那是因為什麽?”

　　“七位總裁的態度讓我感到恐懼...”說到這，萬金油雙眼微眯，面色陰晴不定。

　　“如果僅僅是投資方自然奈我不得，可...現在看來，馬總不一定保得住我。因此，我不能繼續站在台面上，只能推出一個人替我行事。這很危險，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助。因為對你來說，這不過是一份工作罷了。可與我而言，卻是一份事業，我能夠彌補你的損失...”

　　萬金油開誠布公。

　　沒錯，如果七位總裁中有人順應投資方，對他來說非常危險。404項目所連接的利益聯盟，可能瞬間就會崩塌。

　　“我自然願意幫你，這份工作本身也是萬哥推薦的，怎能不略盡綿力?最為重要的是，咱們是朋友~”費任情真意切。

　　萬金油大為感動，其中真情不以言表。也沒多說什麽，敬了費任一杯，二者一飲而盡。

　　“七位總裁形成的聯盟當真如此脆弱?僅憑投資方三言兩語，便能分崩離析?莫非是早有仇怨不成?”費任打探道。

　　“他們之間並無齟齬，甚至都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切，不過是利益驅使罷了！”

　　“分配不均?”

　　萬金油嚴肅的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道:“這是自然的。公司穩步發展以後，格局便已成型，獲利者二三而已。大部分總裁早有不滿。今天，或許就是一個開端！”

　　“借勢而起?”費任狹長的眸子微眯，驚訝的說道。

　　萬金油點了點頭，面上有陰雲籠罩。

　　“這就是我必須要退居幕後的原因。如今是群狼鬥虎的局面，我在馬總手下做倀，定是首當其衝！對格局不滿的總裁們，必會在投資方與馬總之間徘徊。要麽公布404項目全部細節，讓這張餅能夠更加真實！要麽，總裁們徹底倒向投資方，將馬總的份額徹底蠶食！”

　　“那你退居幕後真的有用嗎?這種事如何躲的掉?”

　　“不！首先，各位總裁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堅決。畢竟投資方權利過大，真將馬總鬥倒，利益分配就成了問題，隨之而來的還有發展問題，總裁們需要冒著極大的風險。其次，現在時機尚還不成熟，大家都只在試探而已，而我退居幕後，本身就是在表達一個態度:妥協。”

　　“妥協?”

　　“對，就是妥協。好讓七位總裁知曉，馬總並非一步不退，大家還有騰挪轉圜的空間。這樣所有人都會放松一些，不至於使局面快速激化。”萬金油耐心解釋道。

　　這就是企業的平衡之道，要競爭也要發展。幾位總裁加上投資方，或許很輕易可以踢馬門出局。

　　可是之後呢?

　　如何獲利?如何平穩接收銷售部門?怎麽維持各位總裁的既得利益?公司斷尾後， 需要多久能夠恢復?投資方怎麽收回投入成本?

　　這並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鬥爭問題，輸和贏的評判標準在於‘利’字。可利又分長利和短利，如何抉擇自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這是一個貪婪者遊戲，大家率先蠶食公域利益，然後開始互相吞噬。這個過程需要盡量的平穩，不可一蹴而就。鈍刀子割肉，或許才是其中真意。

　　因此，無論是馬門，其他總裁，亦或者投資方，都在相互試探。而作為既得利益者，馬門必須率先做出讓步，萬金油首當其衝！

　　利益遊戲中，共贏只是一個開端。

　　“我能幫你做些什麽?”

　　“什麽也不需要做，做的越多，錯的越多。你只需要見招拆招！各位總裁的人應該會對你展開攻勢，以此來試探馬總和我的態度。你要做到的就是不卑不亢！在有理有據的情況下，可以適當給對方迎頭痛擊，讓他們知道我等也並非可以任人拿捏...”萬金油雙手攥拳，慷鏘有力的說道。

　　“嘶~我怕攻勢太猛，扛不住啊！”費任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知道這活不好乾啊！

　　“別怕，有馬總給你兜底，放心去做。有問題也可以隨時和我溝通，我會幫助你。而且，我們有盟友，並非孤立無援！”

　　“誰?”費任眼睛一轉，詫異問道。

　　“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尋求項目主管何息倪的幫助。”

　　“何息倪?”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