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你最終也必將會做出選擇。如果你的選擇總是正確的，那麽你就應該知道，你只能相信我！”方得正脊背挺直，銳利的目光試圖抓住費任遊離的雙眼。

　　“......萬哥是我的朋友！”沉吟了幾秒後，費任堅定的說道。他隱約明白對方在說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樣的朋友?”方得正的下巴微微昂起，他俯視著費任，看著這個迷茫的少年，他的眼睛裡流露出悲憫。

　　“嗯.....”費任陷入沉思。

　　“一起吃紅燒肉的朋友！”或許這聽起來有些像開玩笑，但費任確是認真的。

　　方得正面色越加嚴肅，他看著費任搖了搖頭，可能是眼睛不太舒服，他把眼鏡摘了下來，順手從中山裝胸前口袋裡取出一張手帕，輕輕擦拭。

　　一邊擦拭，一邊說道:“這不算朋友！”這是一個陳述句，口氣不容質疑。

　　“為什麽?”可費任還是質疑了。

　　“自己吃肉不香嗎?”

　　“香！”

　　“所以你現在清楚了，你們不是朋友，而我們會是！”方得正的聲音好像帶著某種魔力，費任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個聲音，它莊嚴、聖神不帶一絲情感，卻又堅定且狂熱。

　　扭了扭脖子，費任覺得渾身有些不太自在，這種感覺就像被釘在十字架上，他努力不讓自己晃動，保持微弱的平衡，一旦松懈，就能感受到手腳撕裂的疼痛。費任甚至不敢呼吸，因為呼吸會打破這種平衡。

　　“我......我們最起碼認識了很久。”費任還是發出了聲音，他沒有感受到手腳撕裂的疼痛，他隻覺得一陣疲倦湧來，他困了，眼皮慢慢的落下來，最後只剩下一條縫隙。

　　“不！不！不！遠遠沒有我們認識的久，你三歲的時候我曾經還抱過你，我是你父母的朋友，所以你應該相信我！”方得正的身子再次前傾，這一次直接來到費任的面前，雙目死死的鎖住費任遊離的目光。

　　費任甚至能夠聽見他的呼吸，但是卻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你是我父母的朋友?你認識我?”費任感覺接待室的空間越發狹小，光線也越來越昏暗。眼角的余光不時瞥向窗外，外面下起了雪。

　　“沒錯！所以我們應該達成共識。”方得正貼在費任耳邊輕語，同時伸出了右手。

　　“轟隆隆！”費任耳中響起一聲驚雷，嚇得他閉上眼睛，無處安放的右手被方得正緊緊攥住。

　　這一刻，費任不知道為什麽，心底反而平靜了許多。就像掉在幾十米高的棉絮上，上面鋪滿了天鵝絨。而他正在急速墜落，下面有一雙手在慢慢托著自己，他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墜落在哪裡，但這一刻，他舒服的不願睜開眼睛。

　　“很好！”方得正抓著費任的右手，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脊背再次挺直，高高的昂起頭顱，費任如果此時睜開眼的話，便會看到他的下巴和鼻孔。

　　太陽露出一縷光，照在方得正的身上，他更像是一座神像了，費任則是跪拜在他面前虔誠的信徒。

　　“現在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公司了！”

　　“請講。”費任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他仍舊在墜落，而他墜落的越快，下面的棉絮就變得越高。他不知道終點在哪裡，但真的很舒服。他能夠聽見天空上傳來的聲音，輕聲回答道。

　　“本公司全稱是故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有革故立新，應運而生之意。”　　“這個我在公司的門牌上看到過。”

　　方得正昂起的頭顱露出笑意，繼續道:“公司由七大創始人聯合成立，他們分別在不同領域取得過驚人的成績，此處我就不一一贅述，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的。”

　　費任默默點了點頭。

　　“七位創始人，在本公司的職稱統一為“總裁”，因為他們七人的能力不相上下，故而我們公司，不設董事長和CEO。七位總裁每人持公司10%的股份，各自負責不同的工作。”方得正不疾不徐，慢慢講述道。

　　“七位總裁加起來才持股70%，剩下的30%去了哪裡?”費任首先想到的是這個問題。

　　方得正朝著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費任的右手，微微感受到了一絲阻力。他不由皺了皺眉，然後把自己的左手覆蓋在費任的手背上。

　　“公司成立之初，由於缺乏資金，導致難以運轉，海外著名的投資公司“瀚海風投”，看中了本公司的潛力，在雙方友好協商下，進行了天使投資。”

　　“天使投資，天使投資...”費任的嘴裡反覆念叨著。

　　“對，天使投資，代價是公司30%原始股份，和一票否決權！”

　　費任感覺自己突然停在半空，他陷入了靜止漂浮狀態。這種感覺讓他的腎上腺急速升高，無意識的揮動了幾下雙手。

　　感受到對方阻力變強，方得正暗暗加大了一些力氣。

　　“會不會代價有些太大了?”身形在‘空中’稍稍穩定後，費任問道。

　　“不大，缺少了經濟乾預，公司的一切發展都是無根之木，空中閣樓。投資方與企業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共贏，一方在資本上提供源動力，另一方獲得資本保障後，利用資本推動自身發展，二者互惠互利。”

　　費任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認同這個說法。緊接著，他不再漂浮，繼續向下墜落，此前掙扎的右手，也平靜了下來。

　　“公司這些年發展確實極快，但是也出現了一些弊端，投資人有些不放心，所以我出現在了這裡。”方得正低頭看著費任，口中輕聲訴說道。

　　“所以你是投資人派來的?”費任若有所悟，他也終於明白對方為什麽能夠人事財務一手抓了。

　　方得正點了點頭道:“是的，我需要你的幫忙。”

　　“我?怎麽幫?”

　　費任並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何況與對方又不熟。

　　“七位總裁各有各的心思，公司步入正軌後，他們都在想著如何把錢揣進自己的兜裡，甚至將整個公司納入囊中，踢其他人出局。而事實上，他們已經開始這樣做了。”

　　“我不覺得我能夠幫得上忙！”費任連忙拒絕。

　　方得正聞言雙手驀然用力，魔性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可以！我來到這個公司之後，才發現這裡密不透風，所有人都在防備我，根本無處著手，而我需要你。”

　　“我該怎麽做?”費任不覺間態度有所轉變。

　　“什麽都不用做，幫我看著，你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事情，記錄下來，然後告訴我。”

　　“就這麽簡單?”

　　“萬金油這個人是半年前來到公司的，他從底層的銷售人員，僅用了三天時間，就搖身變成了項目經理。幫我盯住他，還有他所領導的項目部。”

　　“就用了三天?萬哥是怎麽做到的?”費任的關注點有所偏移。

　　“哼！”方得正罕見的露出厭惡的情緒，鼻腔不自覺發出一聲輕哼。

　　“因為他遞交了一份提案，稱之為404計劃。引起了七位總裁的興趣，被特別關照，也正是因此，公司的發展軌跡將徹底偏移！”

　　“什麽是404計劃?”費任的疑問越來越多。

　　方得正聞言沉默了兩秒後，回答道:“我也不知道404計劃的具體內容，整個公司除了七位總裁，也只有萬金油自己知道了。就連六位總監對此事都不甚清楚，所以我才需要你。”

　　“公司還有六位總監?”

　　“每位總裁都派出一位總監代表自己，在公司不同的部門總攬要務。也正是因此，確立了在企業內部的掌控力和話語權。”

　　“不對啊，七位總裁為什麽派出了六位總監?是不是還少了一個?”費任盡管仍在漂浮中，可思維卻異常敏銳。

　　“不少，萬金油是404計劃的提出者，也是整個工程的負責人。私下裡，他其實是馬總的人。馬總直接統管銷售部，並沒有設立總監。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為其保留位置，他最有可能成為故而科技第七位總監......”方得正耐心解釋道。

　　“馬總?”

　　“馬總，全名叫做馬門，亞太協會成員，曾擔任過環太平洋500強企業高級管理，著書《成功論》，負責公司的渠道拓展。”

　　“這名頭高的有點嚇人?《成功論》在哪裡可以看?”

　　“七位總裁的名頭都很高，去掉包裝還剩下多少斤兩，需要你自己去稱量，但能力還是有的，否則也坐不上今日的位置。《成功論》前台就有，免費發放，有興趣等下可以拿走一本看看。”方得正慢條斯理的解答。

　　說完空氣陷入了安靜，費任還在繼續墜落，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耳邊傳來呼嘯的破風聲。

　　“談一談待遇吧”方得正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的局面。

　　“...好”

　　“人事任命不變，你以項目經理助理的身份入職， 也就是萬金油的助理。”

　　“這和我最初的目的是一樣的。”

　　“結果一樣，但要做的事不一樣，你懂的。”

　　費任點了點頭，只能先應承下來，再謀後續。

　　“公司包吃包住，有員工宿舍，樓下有自己的食堂，如果你方便，就盡早搬過來，因為404工程的特殊性，需要住在公司，能夠理解嗎?”

　　“可以，正好我的房租到期了，而且我不想繼續住在那裡！”費任聽到包吃住，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他終於可以擺脫宿舍裡的某個變態了。再也不用擔心每天睡醒，卻沒有衣服可以穿...

　　方得正聞言輕輕頷首，嘴角牽起一個僵硬的微笑，看著有些違和，還有些詭異。

　　“試用期三個月，月薪4000，轉正8000，簽勞動合同，交五險一金，有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費任對此極為滿意。

　　而後，便見方得正鄭重其事道:“我的私人報酬，你早晚會知道的！”

　　“好”費任應承下來。

　　“新同事你好，我是方得正，恭喜入職。從今天起，你就是故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員工了！”

　　“碰”的一聲，費任終於結束了他的墜落之旅，狠狠地砸在棉絮堆上，天鵝絨將他徹底淹沒。隨後，費任睜開了眼睛。

　　“你好”

　　雙方一直緊握著的雙手，此刻都不由加了些力氣，相互點了點頭後，面試至此正式結束。

　　費任看了看窗外，雪停了......就像沒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