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道決定重新理一下自己的思路,雖然牆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鮮紅的數字隨著羅雲道的心跳跳動著。
首先,大樓是地獄,現在進入具體的樓層會死。其次,電梯間裡的話不是真實的,很大一部分都經過密室的手腳被篡改了。
電梯間是安全的,這是唯一的真實,那麽門上屏幕的數字就沒有任何意義。
等等,既然沒有意義,可它在其中出現一定是有某部分寓意的,一定暗示了什麽東西。這個電梯間不是現實中的樣子,它的這塊屏幕,本該是出現在外面的。
在外面,電梯門拱上的屏幕提示著電梯運行到了哪一層,如今。它上面的數字提示著羅雲道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苟活。
相反的東西出現了,謊言與真實,門內與門外的世界仿佛顛倒了一下。
羅雲道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門外的女鬼到底在哪裡。從羅雲道的視角看,電梯停在了某一層之外,而這一層的女鬼正拚了命地要把門劃開,但從相反的角度看,羅雲道所處的地方,不是真正的電梯,而是電梯之外等待的地方,而女鬼,就是困在電梯間的那一個人,就是說著“停電了,我真的很害怕。萬一掉下去了,一定會死!”的她。
這個密室,這棟大樓,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鬼。
密室原有的表劇本被推翻了,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某年某月某日,有個女員工進入了電梯,結果遭遇了停電,在驚恐之中,她按下了十九樓的數字,卻無意中進了地獄,而現實中的她因為電梯墜落而死,但處在異常空間的她卻成為了密室的女鬼,一直被困在了電梯之中,她被拔掉了舌頭,因此只能在牆上寫字。她試圖從電梯間出去,殺掉電梯外的活人。不過礙於密室的規則,她不能直接寫打開電梯的門,密室扭曲了她的話語。密室不希望女鬼殺人從而進化。
這才是密室真正的劇本。
不斷流失的時間,並不意味著這是羅雲道的死亡時間,恰恰相反,這是電梯女鬼可以短暫突破表裡世界的時間,她的存在和現實時間接軌,假如羅雲道打開電梯門,女鬼就可以從電梯逃出。假如羅雲道前往其他樓層,他會成為和女鬼一樣的東西。
我眼前的世界並非真正的世界,我不在電梯之中,我從未進入過正確的電梯,我一直在電梯的門口。羅雲道徹底明白了這一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著倒計時結束,等待著回到現實世界的那一刻。
假如我的判斷是錯的,那就是密室要我死。羅雲道心想,他對自己的推斷有著百分之一百的信心。數字早就從之前的362銳減到了105。
羅雲道閉上了眼睛,但他能通過自己的脈搏推斷所剩的時間。
105、104、103......
......55、54、53.......
......
3、2、1。
零。
一陣強烈到幾乎讓羅雲道無力站立的失重感,電梯飛速下墜,完美重現了女鬼墜落的場景。羅雲道的手機照射著地面,晃動著,他在那一瞬間失去了全部意識。
叮咚。
電梯門開了。
羅雲道走出電梯,公司一樓的采光很不錯,傍晚的夕陽從西邊的窗戶外透進來,在地上有長長的倒影。他一次又一次地重返人間,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扭了扭脖子,總感覺那急速的墜落感讓他的骨骼疼痛了。
他還沉浸在密室的世界觀裡,想到,這裡是拔舌地獄,公司的門面和前台,流言與八卦匯集之地。 他路過的時候,前台只剩下一個人,另一個大概去吃飯了。
公司的食堂在西邊的大平層裡,羅雲道進去的時候,人不是很多,大多是點不起外賣的臨時工和年紀大吃不慣外賣的老員工。像羅雲道這樣的管理層,來吃這食堂的還是少數,大部分會結伴出去吃,在工作餐時間打好關系,不浪費任何一個溜須拍馬的時間。
羅雲道照著自己先前在電梯裡構思的菜單,點了炒包心菜和炒小青菜,他的餐盤裡一片綠色。食堂大媽看他的眼光非常詫異。
他端著盤子打了飯,找到了一張東北角的空餐桌坐下。他的斜對面有個女員工在吃飯,盤子上堆著焦糖色的糖醋排骨。他有點想吐,但隨即他看到女人的側臉,又多了點別的想法。
羅雲道精準的記憶裡發揮了作用,這個女員工是坐前台的,叫鄧佳婷,他之所以能記住是因為他在茶水間外偶爾聽到了裡面的談話。幾個女同事說前台的鄧佳婷雖然看著很年輕,還不到三十,可是已經在公司幹了很久了,中專畢業就過來,全靠自己的舅舅在高層當管理,真是命好,工作清閑,每年都拿不少員工福利。
如果是老員工的話,沒準知道點什麽,比方說大樓沒有十八層的真正原因,比如說電梯間到底有沒有出過事。羅雲道非常好奇這個密室到底有沒有和現實銜接的地方,這能幫助他更好地了解密室。他來公司的時間不長,算半個空降兵,他是跳槽了過來的。
羅雲道想到這裡,決定容忍糖醋排骨給自己帶來的不適,端著餐盤坐到了鄧佳婷的對面。那是個畫著淡妝燙著羊毛卷的年輕女人,此時正一臉驚訝地望著羅雲道。
“拚個桌,可以嗎?”
羅雲道問道。
“當然可以。”鄧佳婷有點受寵若驚,雖然她平時總會多看管風控的羅雲道一眼,可她從來沒想過羅雲道會主動過來和自己搭話。她不太敢看羅雲道的臉,於是她的目光轉到了羅雲道的餐盤上,和食堂大媽如出一轍地詫異羅雲道的晚飯竟然如此清淡,一點葷腥都沒有。
“羅顧問,你晚上不吃別的?我這的排骨還沒有吃過,你要來一塊嗎?”
鄧佳婷說道。
“之前應酬,胃不太舒服。”羅雲道隨口胡謅了句,“你自己吃就好。你怎麽也來食堂?”
“我外賣有點吃厭了,而且我自己在家做了涼拌菜。”鄧佳婷的餐盤邊擺著一個餐盒,“你們管理層應酬也很辛苦呀。”
“嗯。”
羅雲道夾起包心菜嘗了口,有點夾生了,但他還是咽了下去,總比吃肉要好。下一筷子他換了小青菜,這一次是過熟了。
他懶得再閑談,直接問道:“對了,我們公司怎麽沒十八層,我今天才注意。”
鄧佳婷的聲音忽然小了:“唉,就是普通的避諱啦。不過之前真的出過事情,但是領導不讓我們老員工亂傳。”
“嗯?”
鄧佳婷偷摸看了羅雲道一眼,見他總是冷淡的臉色居然帶點好奇的神情,便腦子一熱,心想沒什麽大不了的,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訴了羅雲道。
“就是在我剛來公司的那一年,那應該是六年前,有一個女的,在電梯間裡死掉了。據說這個電梯是上面一個高層的親戚拿了私底下的外包,質量太差。那個女的倒霉,進去的時候剛好趕上斷電,她不小心按到了十八樓,然後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故障了,電梯升到十八樓的時候那根纜繩斷了,電梯間掉下去,直接砸到一樓,她就摔死了。事故原因查出來是電梯安裝和質量都不合格,那個領導被問責了,連帶著公司的電梯全部重裝了一遍,花了不少錢。上面覺得晦氣,就把電梯的樓層數改了,從十八改成十九,也不準我們在私底下亂傳。據說那段時間,還沒改層數的時候,好多人都說電梯間總是時不時地滅燈,把員工都嚇壞了,把層數改了才好。幸好我是一樓,不坐電梯,不然我都不敢上班。太嚇人了。 ”
全部都對上了,羅雲道心想,第十八層的刀鋸地獄象征著這個女員工因為電梯的偷工減料而死亡,第一層的拔舌地獄又象征著流言的禁止。那個女鬼果然不是遊蕩在電梯外的,她本身就是被困在了電梯中。鄧佳婷的說法證實了羅雲道猜測的正確。
“是這樣啊。”羅雲道點了點頭,繼續吃著自己的菜。他沒吃幾口就感覺自己飽了,主要的原因還是光吃菜,讓他真的很沒有胃口,即使是他自己的決定也一樣。
“我先走了。”
“嗯,好的,羅顧問再見。”
羅雲道吃完飯在空地裡散了會兒步,他實在不太想承認這綠化得極其難看的花壇能稱之為花壇。在他眼裡那就是塊空地。飯後消食,雖然他實在沒吃什麽,也許他回家的時候,能在快打烊的麵包店裡買點吐司以及明天的早飯。他現在實在不想立馬坐上那個差點要了他命的鬼電梯前往無聊的辦公室。他們的辦公室在第十四層,對應的是枉死地獄。自殺的人,死後進入枉死地獄,自此再不能為人。
沒什麽具體的意思在裡頭,脫離了密室,剩下的條件都沒了什麽意義。
太陽快要沉下去了,余暉還留在空中,羅雲道盯著從大樓邊飛過的鳥,他沒認出那是什麽鳥,黑色的陰影在大樓邊盤旋了一陣後朝落日奔去,好像一頭撞進了火堆裡。
這個寓意可不太妙,他滿腦子全是象征隱喻暗示,密室逃脫後遺症,他一般要緩一會兒才好。他繞著大樓走了幾圈,看了眼時間快到六點十分,公司的夜班馬上就要開始,他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