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道上午在自己的辦公室看了點文件,中午因為那個自熱火鍋沒有一點胃口,隻喝了杯加奶的美式,另外在下午三點吃了兩片吐司麵包。五點半,他收拾了下桌面,把電腦改成睡眠,就準備下樓去公司的食堂吃飯。他們公司食堂菜色不能算差,價格也在合理的范圍,但是種類不太多,快餐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菜。羅雲道都能把菜名背下來,西紅柿炒雞蛋、平菇炒肉片、糖醋小排、麻婆豆腐、芹菜炒鴨肉、炒包心菜、炒小青菜,每天都是這幾個菜排列組合。
羅雲道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他們那些人聚在一起點團餐,點日料。
有膽子稍大的招呼羅雲道一起,但羅雲道婉拒了,說是去食堂。他一想到紅色的生魚片還有別的什麽,他就犯惡心,那個牛雜火鍋廣告後遺症,看什麽都像人肉。他希望這個毛病能快點好,畢竟他是喜歡吃火鍋和日料的。
他走進電梯間的時候,剛巧沒有人。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來,羅雲道走進去,按了第一層,電梯門緩緩關上了,合攏的時候有點吱嘎的響動。他們公司的電梯裝潢得不賴,後面是鏡子,旁邊有兩根扶手,地板是大理石材料,牆上沒有小廣告,因為進他們公司都得刷卡,沒卡的要去登記和打電話要證明,貼小廣告的混不進來。
等電梯剛關上的時候羅雲道還在想今天晚上他要吃個全素宴,他腦子裡剛閃過炒包心菜和炒小青菜,電梯的燈忽然就暗了。在黑暗裡,羅雲道一邊想著是不是斷電了,一邊很淡定地拿出手機解鎖,就在那一刻他感到熟悉的冰冷爬上他的手臂和後脊梁,那種但凡是人類都無法抗拒的恐怖感再一次侵襲了他的大腦。今天第三個密室,頻率還沒有達到最高的程度,他的記錄是一天七個,假如這種事情沒有發生在他一個人身上,他甚至都想去申請迪士尼世界紀錄了。
在這種高強度下,一個沒有精神崩潰的人到底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也很難說。
羅雲道等了一會兒,電梯裡的燈光也沒有亮起來,於是他隻好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了,他的手機的電是滿格。他在辦公室,只要看到手機電沒滿,就會把它充上。這個習慣使得他現在有大量的電拱他消耗。他其實有點怕手電筒一打開就照到一個女鬼的臉。白慘慘的,沒有眼珠子。
但萬幸,還好,在白色的強光下,能照見的地方都沒有出現鬼。
羅雲道的心再一次放回了肚子裡,他不是很怕物理意義上的東西,比如變態殺人狂之類,但他有點怕鬼,就一點,要是因此說他膽小他是不會承認的。他覺得沒有人不會真的不怕鬼,起碼剛出現的時候一定會嚇到。
他的手機照向了地板,奇怪的是地板變了,不是先前那種光可鑒人的大理石磚,而是陶瓷地板,羅雲道的腳往左邊挪了一步的時候,覺得鞋底有些黏糊糊的。但手機照不出來什麽東西,羅雲道只能心想別是踩到什麽內髒黏液了。他在嚇唬自己方面一向具有非凡的想象力。
他已經不在他原來公司的電梯裡面了。不僅是地板不一樣,當他照三面的牆的時候,發現上頭貼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廣告,從男科醫院割包皮到重金求子,還有一串電話後面跟著開發票做假證賣駕駛分三兄弟,以及無痛人流。都是電線杆子上熟悉的配方。
羅雲道首先掏了掏自己衣服的口袋,除了他的門禁卡外,什麽也沒有,便簽不在他身上,便簽也不在這一堆小廣告裡。
當他轉向電梯門的時候,
他才悟了。這一回的提示真是好大一個。 門上用油漆刷了一排大字,當然還是他自己的字沒有錯。
“只有這裡才是安全(劃去),暫時安全的。”
好直白的提示,好直接的威脅。羅雲道過了這麽多個密室,但真的很少規定了他必須在多少時間內逃脫。他一抬頭就看到了計時器,本來掛在外面的現實電梯在哪兒的電子屏幕掛在了裡面,上面的數字已經減到了570,他已經浪費了半分鍾了。他只有十分鍾的時間離開這個鬼地方。
一個操已經不能表達他強烈的感情了。
他能聽見次卡次卡的聲音,指甲劃過金屬表面造成的那種刺耳的聲響,他立馬就想到電梯外恐怕有什麽不好的東西。時間一到,就會破門而入。這種聲音越來越大,在無比安靜的時候,你才能體會到那種變化來,正逐漸逐漸地向你靠近。
羅雲道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他一點都不想和女鬼打個照面說聲嗨。
他方才在電梯間裡檢查了一圈都沒看到破局的關鍵,髒兮兮的地面上除了暗沉的汙漬外什麽都沒有,電梯按鈕還是正常的,但他不敢瞎按。除此之外就是滿牆的垃圾小廣告。幸好電梯間不大,他找了一圈也才耗費了不到一分鍾。
形勢逼迫他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小廣告上去。這些小廣告雜亂無章,上面留的聯系號碼也沒有顯而易見的關系在裡頭。羅雲道沒有再猶豫,他伸手就開始撕牆上的小廣告。所謂不破不立,要是他撕完這廣告紙還是什麽線索都沒有,那就是他注定要死在這個電梯間裡。
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事情在於,這些廣告看來不是用強力膠沾上去的,羅雲道稍稍用勁一摳,就撕下來一張治療淋巴性病的廣告。在這張廣告之下,能看出來金屬的牆面。幸好只有一層,沒有喪心病狂到搞廣告千層餅。羅雲道隨機又在正後面的牆上撕了八張紙,確實隱隱約約能看見什麽東西。他一鼓作氣把這一面紙全撕了,這個行為讓他又浪費了大半分鍾。
但這個時間消耗的是值得的。
這一面牆上同樣也出現了和門上相仿的油漆大字。
“停電了,我真的很害怕。萬一掉下去了,一定會死!”
羅雲道心想,停電了你還有心思往牆上寫東西。但從邏輯上講,這油漆又是哪裡來的,還有,停電了,困在電梯間裡的人難道沒有電話求助嗎?
隨即他又想到,或許這裡的油漆大字只是一種劇情的表現手法罷了,和他之前的便簽是一個道理。這裡的字跡,很有可能只是當時困在電梯中的人想法的具現化罷了。
他這麽想著,手卻沒有停,他把牆上所有的廣告紙都扯了下來,花了有兩分鍾,現在屏幕上跳動的數字是362。
“天哪,供電恢復了,可是我該去哪一層樓呢。”
“我知道了,去頂樓。來不及了,要去頂樓!!!!!!!!!!!”
羅雲道感到迷惑,那麽明顯地告訴我直接上頂樓?是密室把我想得太傻逼了,還是我把密室想得太和善了?難道正常人不會在五分鍾以內找到線索嗎?
他收回了懸在數字十九上空的手,假如密室有意志的話,現在肯定是被氣死了,媽的傻逼竟然不上鉤。羅雲道在心裡自娛自樂,罵自己還罵得很開心。他相信事情一定沒那麽簡單。
很顯然全部的線索已經擺在他的面前,就等他自己進行加工分析了。
首先,為什麽門上的話從“安全”被塗改成了“暫時安全”,如果倒計時一直都在,那就沒必要多此一舉。其次,“頂樓”又象征著什麽。
這個樓層,讓羅雲道忽然想起這棟辦公樓確實有它的不同之處。它沒有十八樓,應該這麽說,從建築構造上看,它確實是十八樓,但據傳是要避諱十八這個數字,所以十七後面就是十九。
在外國,避諱十三的很多,國內也有一部分。但十八這個數字,似乎並不是很常見。但由於羅雲道平時不太關心這個,又對公司廣為流傳的八卦不感興趣,自然沒有馬上聯想到這個事情上。
十八層地獄。
可就算是去了頂樓,名義上是第十九層,可實際上不還是第十八層,也就是所謂的刀鋸地獄。在那一重地獄裡,受刑的全是欺上瞞下、偷工減料、買賣不公的人,他們被鋸子從頭劈成兩半。
羅雲道隨便一琢磨,就覺得這事情不太對勁,密室催他去頂樓的樣子像極了催他上路。
線索竟然已經是不能相信了。羅雲道其實還是頭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他在想,如果換成其他人,在時間流逝如此之快的速度下,會不會一下子大喜過望然後直接按了十九的按鈕。 畢竟,那冰冷的、瘋狂跳動的鮮紅數字實在讓人不寒而栗。人在用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死亡。
等到了十九層,他們開門後會看見什麽,會到哪裡去,往深了一想,就覺得異常恐怖。
去十八層,死。
倒計時結束,死。
現在開門,死。
乍一眼看上去,羅雲道似乎已經進入了一個死局。在這個三個致命結果之下,一定有一個是假的,否則就沒有逃出密室的條件。哪一個是偽命題?
第一個率先排除,羅雲道已經確定所謂的頂層一定是一個陷阱。第二個和第三個,都不確定是否是必死的條件。盡管門外女鬼一直在不停地扒拉著門,羅雲道心想這九陰白骨爪想必已經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等等,他來漏了一個條件,假如他按照原來的想法,去公司的一樓,那是前台的位置,可按照十八層地獄的說法,第一層應該叫拔舌地獄。那些挑撥離間、油嘴滑舌的人,死後會進入的地方。
如果都遵循這個思路,那麽整棟大樓就是人間地獄,無論他按下電梯按鈕的哪一層,他都會到地獄中去,遭受無邊無際無盡之苦。這就是密室的規則。整棟大樓,還有一樣東西,是和地獄層數沒有關系的,那就是成為媒介的電梯。
一個獨立的移動空間,不屬於任何一層地獄。從這個角度出發,只有電梯間是安全的,這個曾經被困在電梯間裡的前人,在牆上的內心活動,在那一條“暫時安全”說的是假話,而被塗掉的“安全”才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