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牛頭馬面發我的冥幣弄丟了。我喝不了孟婆湯了,怎麽辦!!!!!”
冥幣找著了,現在能喝孟婆湯了。
羅雲道把冥幣收好,從站台跳下去,小跑幾步借力蹬上了原來那一邊的水泥牆面,他手撐著邊緣,腰胯一扭,整個人就翻了上去,挺有動作片那味兒,比如說軌道驚魂之類的。提示隻到孟婆湯,他由衷地希望喝完孟婆湯他就能離開這個密室。
在車站的謎題比較淺顯,雖說氛圍恐怖,但只要動動腦子想一想,就能知道孟婆湯在哪兒。
羅雲道把冥幣放進了販售機投幣的地方,他隔著玻璃,還是沒看到有什麽飲料上寫著孟婆湯,屏幕仍然等待著羅雲道選擇飲料品種。
他選恐犯了。
有些煩躁,不知道哪裡又漏了步驟。當務之急是找到“孟婆湯”在哪裡的提示。羅雲道回想了一圈,沒有頭緒,煩啊。他一腳又踹向了販售機,整個機子晃了晃,連帶著裡面的罐裝飲料都震了三震。裡面的箱體燈光閃閃爍爍的,羅雲道忽然就想起老式的密室謎題。
他手機上以前也下過密室逃脫的遊戲,閑著打發時間的,但那也是他大學時候的事情了,自從他的生活也變成一個隨機密室後,他就再也沒興趣玩這種遊戲了。能活著就不錯了,這種“娛樂”他再也消受不起。
那種傳統版本的密室逃脫總離不開規律和密碼。觀察有規律的東西,得到一串數字,然後開個箱子拿到道具,老套路了。羅雲道心想,或許這傻逼販售機搞的就是這操作,找到規律,哪有規律?他首先注意的是販售機裡的飲料排序,沒找到靈感,擺放的方式就和平時一模一樣,可樂芬達脈動......顏色上雜亂無章,名稱上也沒有任何看頭可言。突破點不在飲料的排列順序上。
羅雲道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夾著硬幣取出來,他往空中一拋硬幣,蓋在手背上一看,又是個死字,好像這硬幣正反面除了死就還是死,瘋狂暗示羅雲道的人生走到了盡頭即將升天,密室的惡意糊了羅雲道一臉。販售機忽明忽暗的光照在羅雲道的手臂上,羅雲道本沒有在意,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就發現這個燈光竟然是有規律的,破得挺有節奏。
先是亮了一瞬,後面又暗了一會兒,接著是連續地亮了好幾下,然後又暗了下去。看著是個破機子,原來是個節奏大師。
羅雲道拿著手機開始記秒數。
以一秒為最小的節奏單位,能得到兩個節奏型。亮、暗、暗、暗、暗,亮、亮、亮、亮、暗。
最簡單的摩斯密碼,羅雲道無語自己怎麽早點沒想到,之前在廣告牌那兒,上頭的破爛燈光也是按照這個規律亮的。哦,對了,還有那個零號線的字幕,卡殼也是照這個模板卡的,已經暗示得不能更明顯了。
數字是一和五,羅雲道不確定行列,但是數字的前後已經沒有了關系,只有兩個位置。
第一排第五個和第一列第五個。
羅雲道根據這些可能性找到了對應的商品,分別是青檸味的脈動,紅色罐裝的可口可樂。
他稍作思索排除了脈動。說實話他是靠顏色選的可口可樂,畢竟它是紅的。有時候他只能靠運氣選擇,其實如果嚴格按照顏色暗示的話,地鐵站整體是深綠色的,而脈動又是青檸味,很青很綠。但是火鍋和字幕又是紅的,和可口可樂的外殼一樣紅。你說選哪個可能性都很大。
他承認他有賭的成分,
他剛想把可口可樂選上,手又堪堪停在了屏幕正前方。 不對,他到底還是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萬一錯了,可冥幣已經用掉,他就再也拿不到正確的飲料,也回不去他本來的世界了。應該有提示才對,他不應該這麽莽啊。
他剛剛的行為都不像他了。他一深想就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雖然老是暴躁,還罵天罵地,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胡來。他一想就覺得他是受到了這枚冥幣不好的“暗示”,總是看到的“死”字讓他下意識喪失了逃離這個密室的信心,甚至有了無所謂了愛怎怎的念頭。而這不根本是他的人生態度。
再看看,肯定有提示。他摒棄了腦海中所有的負面念頭,開始專心地研究起這台飲料販售機。當他走向側面,望著販售機內側的時候,他才看到了那個充滿惡意的提示,在機器裡面飲料出口的位置,本來是貼著一張藍色小怪獸的方形貼紙,張著嘴巴,在等待著飲料滾落進去。
而現在這張紙上面的東西變了,雖然還是藍色的底,但是上面的小怪獸卻變成了一個綠色的英文單詞“SOUP”,像是有人用油漆寫上去似的。
羅雲道當即就爆了粗口,這個單詞從販售機的正面看,根本就什麽看不出來,你頂多就只能看到貼紙的殘影,藍色的殘影,和羅雲道先前的印象一模一樣,因此他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懷疑。
要是他剛才沒有多猶豫一秒,估計他這會兒已經在送往火葬場的路上了。
最外面的青檸味脈動被推了出來,這機器沒有停,接著又退出來一瓶飲料,包裝是一模一樣的,除了上面的字變了,“孟婆湯青檸味”,叫人說什麽好呢。
羅雲道撿起滾落下來的那瓶正確的飲料,擰開蓋子的前一秒他已經在腦海裡構築了各種各樣的味覺猜想,什麽人肉火鍋味,碳烤人腦味,泡得發脹了的浮屍味,唯獨沒有想到那就是單純的青檸味。忽略上面標著的”孟婆湯“,其實就是普通脈動的味兒,但羅雲道總覺得自己的嗓子不舒服,好像吃進去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羅雲道恍惚了一下,大概這孟婆湯真是有什麽奇效在裡面的,忘記前塵往事倒也不至於,就是感覺腦袋有點暈,在他暈眩的那十來秒的過程中,地鐵站的廣播開始念道:“零號線:從後墳場到回魂街,現在開始檢票,請抓緊時間上車。”
他自己的聲音,有氣無力,莫得感情。羅雲道已經習慣了密室總拿他自己當素材,便簽提示是他自己寫的,這會兒連列車播報員都兼任了。以後沒準還能在什麽恐怖海報上看到老演員羅雲道的傾情加盟。
地鐵的轟鳴聲響起來了,他隱隱約約能看到在遠處有一輛黑色的列車駛來,車廂裡面模模糊糊地塞滿了影子,他靠在飲料販售機邊,腦袋越來越沉,一點一點低下去,最後一聲類似於汽笛一樣的鳴叫,把羅雲道從神志不清的狀態中喚醒了。他的手裡還握著手機,正打算掃機器的二維碼,於是他動作自然地掃碼進站,無縫銜接,中途沒有一絲停頓。他坐四十分鍾的地鐵,到他的公司上班,他的這號線路是十號線,到開發西路下車。
在羅雲道離開安檢後不久,一個站在飲料販售機邊,穿校服外套的高中男生把手裡的飲料丟進了垃圾桶裡,那瓶飲料連蓋子都沒擰開過,就被丟了進去,注意到他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但他熟視無睹。他的校服外套不太乾淨,藍白條紋,背後一大片本該是白色的地方留下了一個髒兮兮的腳印,袖子上還有不少圓珠筆和水筆的劃痕,下擺也很髒,有的邊都磨破了,露出一小截松緊帶。
看上去像個上課遲到但依舊不慌不忙的高中生,還是平時上課睡覺下課打架的那種。現在是早上八點半,正是上班族坐地鐵的高峰期,而對於高中生,這實在有點太晚了。
羅雲道的公司早上九點半正式上班,晚上八點結束,比福報九九六強點,但是十點還沒走和八點就到的大有人在,工作就堆在那裡,你下了班,回家還不是一樣乾活。
坐前台的鄧佳婷每天九點到,前台一向要求早到半小時,與此相對的是可以七點半就下班,和她一塊的同事正在吃塑料袋裡的肉包子。
等到九點二十,許多人都匆匆地來了,只有少數人邊走邊聊,大多數人都是一言不發地路過前台,走進電梯,最後沉默著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邊,開始新一天並不嶄新的生活。
風控的羅雲道總是卡著點進來,鄧佳婷每天都能看見他面無表情地來上班,拿著一個皮質的公文包,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衣服也總是相同的風格,一件襯衫一條長褲,冷了加背心熱了卷袖口。其實大多數上班族都是這個半死不活的吊樣,但羅雲道的與眾不同之處在於他長得比較帥。他的帥不是那種濃眉大眼的英氣,事實上他的眼睛不大,還是單眼皮,一不留神這種眼睛就會淪為有點猥瑣的眯眯眼,但他眼睛的形狀長得頗為不錯,眼尾很深,眼角向上挑,上眼瞼不厚重。而且他的五官都在一個極其細致的度上,各個看來都不特別出彩,合在一起就讓人舒坦。羅雲道還有個特點就是名氣大。先前說了,他是個怪人,全公司聞名。
鄧佳婷目送羅雲道走遠。
羅雲道他們部門的人每天都會討論今天羅顧問的雷點在哪裡。羅雲道其中怪的一點就在於,他怪癖的出現完全沒有規律可循,比如三天前他就看口香糖很不順眼,把嚼炫邁醒腦的員工罵了頓。而他平時根本不會這樣,而且自己也會偶爾嚼個綠箭。不過他的屬下對他倒是沒有特別大的意見,畢竟羅雲道專業技能過硬,不犯病的時候態度也不錯,給大家買個小零食也是常有的事情,誰請假一般也會爽快給過。羅雲道今天的雷點是自熱火鍋。
中午有個倒霉的女同事在茶水間泡牛雜火鍋,羅雲道進來泡咖啡時就聞到了那個味兒。
“自熱火鍋啊?”羅雲道說道。
女同事誠惶誠恐:“嗯,這就...蠻好吃的。網上買的。”
“哦。”羅雲道衝完了咖啡,對他的下屬說道,“倒了,點外賣。以後誰都不準在茶水間泡這種東西。”
女同事傻了,看著開始翻滾的湯面不知所措,明明上個星期羅雲道還自己泡了個自熱火鍋來著。
見她沒有反應,羅雲道嘭的放下了咖啡杯,道:”沒聽清楚?“整個茶水間一片沉默,沒人敢說話。
她感到說不出的委屈,有點想哭,但也不能為自己辯解一二,本來茶水間是不太能泡這種味兒大的東西,可羅雲道也沒必要做這麽絕吧。羅雲道說完便冷冷地盯著她,直到她端著自熱火鍋出去了。他這才恢復了一點好臉色,先前他的臉都煞白,似乎十分厭惡的樣子。
等羅雲道走,他們才悄悄議論說羅顧問今天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