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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曉聲》第3章 夜談
  張掌櫃看著憨厚,但辦事頗為利索,不久便以遠房子侄的名義為他填好了手實,報裡正團貌(驗證身份)後,楚天舒便成了大唐的合法居民。

  這十幾日來,他白天在店裡幫廚,晚上教授菜譜,昏暗的燭光和煙火讓他的眼睛脹痛不已,光線一亮便常流眼淚,張百齡也有些內疚,著了女兒張小和去藥鋪給他拿藥,無非是夜明砂一類,對於這等好意,楚天舒實在消受不起,總是趁著他們不注意偷偷倒掉。

  張小和發現他倒掉藥湯,以為是他嫌藥苦,便扭扭捏捏的來勸他,講了一套良藥苦口利於病的道理,又故作大人模樣謝過他對家裡的幫助,之後要守望相助共進共退之類的。

  楚天舒聽著好笑,實際上張小和不過14歲,跟他一個歷經世事的靈魂講道理,這場景想想都有些怪誕。但這個年代女子早熟,15歲都可以嫁人了,她不時表現出的成熟看起來便讓楚天舒格外唏噓。

  也是出於此,他常常跟張小和講一些奇聞趣事,比如所謂夜明砂就是蝙蝠屎,所以他才不願吃藥;比如眼睛乾澀是用眼過度,或者煙熏使得腺體發炎;比如針對眼痛,冰敷比熱敷有效。不一而足,再漸次展開去,什麽是腺體,何謂發炎,如何製冰,為何冰庫藏冰積年不化,等等諸事,讓小姑娘時而敬佩,時而懷疑,漸漸地便對這個戶籍上寫著16歲的同齡人熱絡起來。

  “天舒哥,你說的這些都是在書上看來的嗎?阿爺說你是讀書人,但你跟那些讀書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你不會寫詩。”

  楚天舒啞然失笑。小姑娘常在店裡幫忙,那些到店裡吃飯的才子自然見過不少。

  見他不回答,張小和便繼續說了下去。

  “上次有幾個讀書人到店裡吃朝食,一邊吃酒一邊作詩,連鄭市丞也說好呢。”

  鄭市丞便是此前的老人鄭拾,他說自己在東市署任閑職,原來卻是東市署正八品上的市丞,大致相當於後世的工商局處長,屬於實權人物當然,在長安這個帝國之都,倒也算不得大官。

  “那你喜歡會作詩的讀書人,還是我這樣的讀書人?”楚天舒調笑了一句,話一出口已覺得不妥,大唐可還沒開放到這種程度。

  好在小姑娘沒有往深處想,只是接話道:“當然是喜歡會作詩的讀書人,但他們作的詩,我聽不大懂……”

  “既然聽不懂,為何還會喜歡呢?”

  “這倒也是,可大家都說……都說……”

  大家都說什麽?張小和覺得自己心裡有話,但仿佛被突如其來的一根梁木橫在了喉嚨裡,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楚天舒無意去引導她做什麽獨立思考,這年頭有獨立思想對女性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與其生硬地把儒學禮教編織成的那層殼打破,讓她直面外面的風雨,何不讓她順其自然地呆在那一片小天地裡呢?

  又過了兩天,正值八月十五,店裡各個夥計領了一份銅錢回家過節了,而楚天舒一則身份特殊,而則本來也跟張掌櫃一家住在一處,總不好拋下他,便被邀請一同過節賞月。

  張家因為做酒樓生意,一貫是一日三食,加上過節,菜品便豐盛了許多,大家都有些腹脹,坐在簷下乘涼消食。

  聊了些閑話,老張先開口說起了正事。

  “天舒,你在店裡幫忙也過兩旬了,此前我們約定,一旦你的食譜教授完了,便由你主持經營。

我看你近日表現,對經營之事頗為熟撚,那麽從明日開始,你便不必在後廚了吧。有何想法,便說出來,我們大可商量。”  實際上,雖然當初有過約定,但楚天舒的心理預期十分保守,畢竟是經營了多年的老店,誰會願意把決策權交到別人手裡?他已經做好了在這邊消磨數月的打算,起碼能有一口飯吃。

  所以老張這時話雖然說得保守,卻還是讓他在心裡暗暗佩服,言出必行放在哪都是難得的品質。

  “掌櫃,我確實有些想法。我觀東市二百余行,店鋪便有萬家,其中酒樓食肆不下百家,各坊中亦有各色食店,這其中有些聲名遠揚,閣高數層,有些便如歸雲居一般,僅七八張桌,四五夥計,你可知為何?”

  “你所說的,如金風樓,乃百年老店,有一份底蘊在,杯碟桌椅都是上好貨色,自不必談;如飲泉居,有自釀凜泉清,是為一絕;如小豐家,雖然店面不大,但一手湯水羊肉做的極好,便有許多回頭客。我們歸雲居,雖然名頭好聽,但一無過硬菜盤,二沒有門路去買那酒曲,不能釀酒;三沒有余錢去買豪奢器物,只能是經營些熟客生意,自然不如人。但你所授的那些菜品,我們揀選一二作為招牌,相信不日便能傳揚出去,打出一片名聲,到時自然有客上門了。”

  楚天舒暗暗點頭,張百齡浸淫餐飲行業已久,其中積累出來的心得感悟雖然樸實淺顯,卻也已經觸及到了經營的內核。

  “您所說條條都對,但怎麽做,要做到何種程度,卻要好好分析。”

  他從廚房裡拿過一節木炭,就著月光,在地下寫劃起來。

  “我們不妨把經營分為兩個部分,一外一內。其中外部,可分為行業、市場、前景、競爭,內部則可分為資金、技術、管理、人才、產品,每一個要素,都有針對其的策略,如要搶佔市場,可以通過宣傳、廣告,又可通過壟斷、傾銷,又或可開發新技術,開辟新市場,種種要素勾連糾纏,環環相扣……”

  天上月圓如鏡,地上清輝如洗。越過低矮的院牆,隱隱可見遠處宮闈之內氳出牆外的淡黃燈火,偶爾有浮雲掠過遮蔽了月光,他便停下炭筆,將此前提到的概念一一解釋,等雲飄過,便又接著思路寫下去。張小和在一旁聽著,臉上如同蒙上了薄霧,泛出象牙般的玉色。她時而看人,時而看地,眼睛反射著月光便也時亮時暗。

  張小和對經營之事並非一竅不通,但此時聽楚天舒娓娓道來,又仿佛那些話語完全來自另一個世界,充斥著她所不能理解的東西。

  她不自覺地抿起嘴來,越發迷惑了。

  月上中天,又向東緩緩落去,直到三更鑼響,楚天舒才扔掉幾乎用到了底的炭條,拍拍手坐在地下,將背靠上牆根。

  張百齡一直以嚴肅而恭敬的神態聽他說話,此時腦中仍然回蕩著他平淡而清晰的話語醍醐灌頂,這是他緩過神後,出現在腦子裡的第一個詞。

  “你這些……你這些‘理論’,都是在家中學的?”

  “是,也不全是。我阿爺在商道上是天縱之才,若不是天命如此,必能成為一方巨賈,他教我甚多。但我自誇一句,論及理論,阿爺卻也不如我,他常說,我比他更會想,更會猜。而商道上,往往是誰猜得準,誰便能贏的。”

  楚天舒此言也並非全是謊話,在上一世,他是真有一個這樣生不逢時的老爹。

  “實在是後生可畏啊。楚郎,我還不願瞞你,今日提起經營之事,是想市恩,但聽完你一席話,才知我到底是看低你了。你這一身本事,哪怕賣與聖人,怕是也不嫌少啊。”

  此時太宗李淵正大開言路,廣羅天下人才,自上而下的環境裡,對皇權的忌諱相對少些,張百齡言談中便也放得開了。

  “說到底,我也只能做一介商賈,要賣與聖人,去經營天下,卻是力有不逮了。掌櫃的莫要笑話我。”

  按照唐朝的取仕制度,其實僅就策論而言,只要書面文章功底過得去,楚天舒未必不能一試,但他卻暫時沒有這種打算用不了幾年,大唐就要聯合各部族擊垮突厥,設西伊州,開始經營西域,等到那時候,才是他大展身手的舞台。

  屆時絲綢之路暢通無阻,大陸上的商路繁榮將達到一個頂點,要想建立起自己的商業版圖,非得抓住這個機會不可。

  “商道雖是小道,卻也是我家立命安身的本錢。此次若你能成事,我便可安心許多,說不得要再給小和添個弟弟啊。”

  張小和故意把臉扭過去,假裝沒有聽見,楚天舒附和了幾句,便輕飄飄地轉向了其他話題。

  等到大家各自收拾回房休息,他才開始複盤和計劃。

  今天聊的只能說是定下了大的方向,今後他在酒樓的經營上,會有相對的主導權,但一些冒險的舉措,他仍舊懷疑張掌櫃的決心。

  既然如此,那在具體的措施上,就不得不好好斟酌。

  他此前想過,最簡單的策略是拿出一兩種跨時代的發明, 直接對整個市場形成衝擊,從而獲取超額利潤,但細細分析下來,可行性不是太高。

  製冰?硝石成本太高,效率又低得離譜,除非真是皇家專供,否則沒人用得起;用壓縮機的話,結構倒是不複雜,但是其中需要的波紋銅管和冷媒他這輩子怕是沒可能造出來了。

  製鹽?用萃取法加工石鹽倒是簡單,過濾和提純也是純粹的體力勞動,但鹽不僅影響飲食,還與軍事、政治息息相關,殺傷力太大,此時他尚沒有根基,匹夫懷璧其罪,他不願冒這個風險。

  小蘇打?這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但唐朝還沒有利用天然鹼礦的記錄,得先安排人去河南尋找開采……

  思來想去,短期內相對可行的便剩下明爐、烘焙、高度酒,他倒是也想釀果酒,但是缺糖糖?

  楚天舒瞪著房梁,發現自己還是燈下黑了。

  唐朝有糖,最多的是麥芽糖,蔗糖極少,主要是製糖技術不發達。甘蔗製糖的新技術,要等太宗遣使者到印度學習熬糖法,才得以發展。而現在,據那時還有20年。

  但其實甘蔗種植早就鋪開了規模,品種達到四種之多。不止淮南嶺南,距離長安較近的劍南道就有大量種植,乃至於長安近郊,就多有甘蔗園,不過一般是用作觀賞。

  目前長安甘蔗的數量不多,但他短期內需求也不大,基本還是夠了。

  但是製糖畢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要想快速打出名氣,還是要動用些其他手段,但又不能出格,免得觸及張百齡給他的自由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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