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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曉聲》第16章 朔風起時(5)
  十月十八,張聞達走在平康坊北曲的小巷子裡,他剛剛與崔琦見過面。

  對方提供的消息比上一次要龐雜混亂,但他仍然從中敏銳地識別出了關鍵性的線索。

  “明明與楚天舒相熟,卻隻買了三斤白糖,顯然是作為樣例參考;隨運貨品裡有多種瓦溜,可能是製糖時用於盛裝汁液的;這幾日兩方來往密切,也不要通譯……”

  他可以斷定,波斯人手裡有製糖法的消息是板上釘釘了。

  這楚天舒到底是年輕,嘴上沒有把門的,一時得意便把如此重要的消息漏了出去,此後如果拿到了製糖法,這長安城中有錢有勢的大佬多了去了,他的白兔糖坊,能撐得住幾天?

  想到此處,他略微加快了部分,不想讓約好的人久等。

  在平康坊一處絲毫不起眼的宅院裡,他見到了鐵腰幫的幫主,曹先。

  “張老弟啊,上次的事情多有得罪了,但是你也知道的嘛,咱們平康坊的規矩就是如此,你可莫要怪我啊。”

  張聞達此時已經完全脫離了幫派圈子,對這要了他兩隻手指的人談不上多恨,畢竟路是自己選的。

  但低三下四也是不必了。

  “曹幫主,這話便不必說了,我心裡有數,否則也不會找你。”

  “哈哈哈哈哈,張老弟,我明白!不過你今天來找我,而不是找你們徐幫主,這實在是出乎我的預料啊。”

  “曹幫主,咱們都是聰明人,我現下已經出了行、洗了手,你大可不必如此。那徐豹從與你自有默契在,他不能用我,但你可以用我。”

  曹先眯了眯眼,盯住張聞達,問道:

  “我是可以用你,但我為何要用你?胡商手裡有製糖法,我早就知道,這也不用你說吧?”

  “你只是聽到了風聲,不能確認,而我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讓你去說服兄弟們幫你賣命,這是其一;其二,論消息來源,你比我多,但怎麽利用這些消息,我比你手下的人都強;其三,這幫波斯人的動身日程、行走路線、隊形、防務,我都可以拿到,有我在,你的弟兄可以少丟幾條性命。”

  張聞達回得順暢,顯然是早就在心裡打好了腹稿。

  曹先默然地擦拭著橫在膝前的長劍,在心中做著權衡。

  他父輩出身軍旅,曾做到旅帥,後隨薛世雄伐竇建德,一戰即全軍盡墨,家中眾人也在之後的動亂中先後離散、身故,只剩他在長安,靠著家學的軍陣武藝,為自己和妹妹搏出一條命來。

  曹先喜歡用劍,即使幫派鬥毆,也不使更加輕巧方便的橫刀,這樣的做派頗為滑稽,卻沒人笑他笑他的都死在劍下了。

  張聞達也在沉默,他對此行並無絕對把握,但想要翻身,就得壓上全部注碼,賭桌上畏首畏尾的可能輸得比較慢,但早晚會輸光。

  “既然如此,你便把你的打算一一說來,我再定奪。”

  張聞達聽到此言,精神為之一振,趕緊讓曹先屏退了無關人等,著人拿過紙筆,開始推演起來。

  當天晚上,波斯邸的一處宅院裡,裨靈思正在進行一個小小的實驗。

  他此前已經發覺有人在窺伺自己在長安的行動,但吩咐手下的人盯梢之後,發現這大半個月來,環顧在他四周的可能不止一支勢力。

  他雖然是初次來到長安,但商隊中有許多諳熟長安城中門道的老波斯,這些老波斯近幾日在城中利用胡商的關系多方打聽,最後給他回報,這些人多半是為了白糖製糖法而來的。

  這一結論又與自己最為信任的幾名手下帶來的消息相印證,讓他最終采信了這個說法。

  “這個楚很不靠譜,白糖的製法對他如此重要,怎麽會這麽簡單就流傳了出去?”

  他向手下的一名教法護衛問道。

  這人名叫魏克亞,從他剛來到這個世界便一直跟在他身邊,十分可信。

  “目前準確的消息是從長安的行院裡傳出來的,但具體來自哪一座行院,沒有可靠的情報。不過之前亞蘇老爺的夥計報告,楚天舒因此與一名交好已久的幾女決裂,又跟歸雲居有了矛盾,綜合起來看,這件事情的可信度很高。”

  “你的意思是,他純粹是一個被欲望控制了頭腦的蠢貨?來,幫我把那邊的硫酸拿過來。”

  裨靈思用一根打磨的光滑的陶棒從一旁的陶罐裡沾了一滴硫酸,緩緩塗抹在一個圓柱形的鐵筒上,那厚壁鐵筒的表面不多時便出現了蝕刻痕跡。

  “他不是個蠢貨,只是很不小心,給我們帶來了麻煩。我還聽說,因為他的原因,有一名掮客被砍掉了手指。”

  “爭風吃醋?”裨靈思手下不停,鐵桶表面已經產生了縱橫交錯的細細刻痕。

  “不是,是他破壞了行院的規矩,那名掮客因此受到了牽連。”

  “具體說說看。”裨靈思來了興趣,於是魏克亞便把他從胡商圈子裡打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這麽看來,這兩個幫派暫時應該不會對楚不利。魏克亞,你覺得那個掮客,對楚的仇恨大嗎?”

  魏克亞搖搖頭。

  “目前看起來不大沒到要他去死的程度。長安的地下世界有一些奇怪的規矩,他們對復仇很克制。”

  “那就是有了。你覺得這個楚,對我們還有用嗎?”

  “如果想要他為我們提供大量的水銀,我看是可以的,在他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意義之前,我們的目的就能達到。但從你之前的判斷,他沒有技術背景,幫不上我們什麽忙。”

  “水銀的事情,等我們走完這一趟,就可以安排其他人了,我們用不上他的。既然這樣,就把他殺掉吧。”

  魏克亞思考了片刻,問道:

  “在城裡動手嗎?”

  “可以,但長安的宵禁很嚴,我們不能留下任何痕跡,這裡面沒有可以周旋的空間。”

  “我更擔心的是長安的政府會懷疑。”

  “他們當然會懷疑,但只會懷疑那些土著。製糖法的消息是他自己泄漏的,而我們已經得到了製糖法,楚一死,我們就會是下一個受害者,誰會懷疑我們呢?”

  “那你有什麽計劃嗎?”

  “等我們離開之後,你自己尋找機會,時間不要拖得太久。”

  “明白了。”

  “至於那些覬覦我們的勢力,他們無非是為了白糖配方而來,這東西是緊俏的商品,但對我們來說……沒那麽重要。我會放出消息,離開長安之前,我們會把製糖法公開。”

  魏克亞沉吟了一會,突然想起了什麽,心下悚然。

  “不對,這樣不行,如果這個消息放出去,原本想要對我們不利的人會更快動手。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配方流出。”

  裨靈思皺了皺眉頭,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原由。

  “那麽我們把配方送給其中一方勢力呢?”

  “我們不知道誰想要。”

  “我們也不需要知道誰想要,對吧?準確來說,整個長安,沒有人不想要,我們只要把配方隨意交給一家糖坊,就能把其他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他們身上。”

  “不,無論我們給了誰,那些窺伺著我們的勢力都不會把目光從我們身上轉移走,因為真正拿到了製糖法的人,不會承認。很不幸,我們是唯一承認了擁有製糖法的勢力。”

  “我們可以出面,公開這個消息。”

  “裨靈思,你想錯了。這跟你說的第一條有什麽區別呢?你能給其中一個人,會拒絕另一個人嗎?這是簡單的博弈,只要配方給了第一人的消息傳開,就會有大批人馬上門,通過極端的方式阻止你把配方給第二個人。我們是沒有根基的商人,對付我們,比對付長安城裡的土著要簡單得多。”

  “那我們就完全沒有辦法了嗎?”

  魏克亞收起裨靈思遞過來的已經蝕刻好的鐵筒,搖了搖頭。

  “如果不做任何預警,直接公開呢?”

  “裨靈思,你今天太累了。你的頭腦已經開始遲緩了,我只能告訴你,這不可能。”

  “我想知道為什麽。”

  “消息的傳遞是需要時間的,製糖法不是一句咒語,其中包含了多少步驟、多少配方,我們都已經看過了。你想要怎麽公開?在城市廣場上大喊?還是到處張貼布告?或者召集糖坊的店主赴宴?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嗎?

  前些日子,我親眼見到一隻盯梢的眼睛被另一夥勢力的殺手當街刺殺,只是為了阻止他傳遞一些也許並不是那麽重要的情報。”

  “你可能不知道製糖法的真正意義,但我聽說,凝霜糖這個名字,是他們的皇帝親自取的。”

  “他們付出了如此的代價,你認為我們有機會嗎?你認為一群僅僅是為了一個幾女的生意,就剁掉無辜的中介兩根手指的幫派,他們會比我們仁慈到哪裡去?”

  殘余的酸液從陶棒上滴落到裨靈思的手指上,他對痛楚視而不見,只是用另一隻手指將微微發著白煙的硫酸抹去。

  “魏克亞,我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是楚的布局,而我們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沒有辦法,已經太遲了。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只能正面面對他掀起的巨浪了。”

  裨靈思收拾好桌面上的物品,蝕刻很成功,起碼這一點是讓他滿意的。

  “既然這樣,盡早離開吧,我們需要打亂他們的布置。我會立刻命令商隊開始打包貨物,我們出城的第一天晚上,你就去殺掉他,不要等!”

  魏克亞點點頭,準備離開,在他打開房門的時候,裨靈思在他身後歎息道:

  “我的多斯提(兄弟),如果在我們離開之後,你沒能殺掉他,那我們就只能在真主的國度相見了,他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十月十九日,波斯人開始打包貨物的消息,在一個時辰傳到了所有正關注著這支商隊動向的人耳朵裡,他們懷著各種各樣的目的,但在這一刻,都開始紛紛行動起來。

  平康坊的一處宅子的暗房裡,張聞達點著通明的燭火,對照私藏輿圖,緊張地推算著波斯人的路線,將有限的人手分散到長安郊外戶縣的各個關鍵路口,等對方經過,便可一路盯梢報信。

  戶縣仍在京畿范圍內,任鐵腰幫膽子再大,也不敢在此地劫殺胡商,唯一可行的便是跟蹤一路,等對方過了奉天,在麻亭將其截下。

  這計劃耗費頗大,光是通關過所、車馬乾糧,便是一筆可觀的開銷,但凝霜糖的聲勢如日中天,得到了,便能說是一世富貴,曹先再謹慎,這次也要搏一搏。

  一點險都不敢冒的話,趁早收拾起刀槍回去陪婆娘,他頭上“平康帥”的名頭,卻是從血與鐵中拚殺出來的。

  這天中午,曹先磨利了劍鋒,又取出兩把手弩交給手下兩個最得力的夥計,吩咐他們從曲江池鳧水出城,自己則拿了行商公驗,把一副拆散的細鱗甲藏在車廂各處的夾層了,喬裝成趕馬的小廝,從金光門出了關。

  在不遠處長安巨富劉和宇的院中,其子劉逸在林亭中置酒數十壺,設坐具數十張,圍繞他的長安遊俠兒們群情激蕩,討論著製糖法和波斯商隊一事,他們的想法極簡單,這製糖法分明是大唐所有,不傳唐人,倒先傳了胡人?

  楚天舒不願意傳授,情有可原,但你胡人蠱惑我朝子民,騙取了製糖秘法,便不要想順順當當離開了。

  商量了幾句,酒酣耳熱之際,便定下來要一齊去城門口列陣,阻攔波斯商隊出城。,

  波斯邸的院子之中,也有一名戴著鬥笠,身上穿著文士長衫的算命先生,走進了院中,此後直到那一支波斯商人離開之前,再也沒有人看到他的身影在坊門出現。

  ……

  就在城中各種勢力亂做一團,蠢蠢欲動時,崔琦已經將消息帶到,正同楚天舒討論應對之法。

  “亂起來好啊,我就怕不亂。水越混,魚越好摸。我倒沒想到這長安遊俠兒會以這種理由發難,難道不應該先追究我嗎?”

  崔琦對這個東家的許多想法都頗為不解,此時見他竟然有如此一問,便隻好解釋開來。

  “也不知你這想法從何而來……你是個商人,在商言商是應有之義,其實哪怕真的將製糖法給了波斯人,也無人能夠置喙。但不找你麻煩,不代表不找胡人麻煩,我大唐富有四海,幾個小小胡商,有何本事,便要將這秘法帶走?若我是遊俠兒,免不得也要刁難他們一番。”

  楚天舒撫了撫額頭,有些汗顏。

  其實這是他前世的經驗已經使思維形成了一定的固化,認為一項交易達成,至少是買賣兩方在推動,如果這項交易於國於民不妥,也應該各打五十大板如果不是對外人偏心的話。

  但其實自漢以降,直到此時大唐立國,華夏子民的自尊心還未被外族打破,乃至大唐北拒數國,以一國之力對抗天下群雄,長安人的自信心幾乎已經膨脹到了自傲的程度。

  你說這製糖法是自願賣給你的?我偏不信,你就是騙來的,現在就還給我!

  你想讓我各打五十大板,可以,我們的人那五十下先欠著,我就先揍你,你能怎樣?

  “好吧,遊俠兒的事情且先不去說,這城中還有誰在盯著他們?”

  “幾個大的幫派自然是在盯著的,鐵腰幫動作最大,已經有人出城,跟你料想的差不多,估計要在京畿外行劫。乞丐寮的囊家也安排了人,這幾天內便會有動作。別的還有商會的肆長,可能要抓緊時間從波斯人那裡套取配方;幾個馬隊,似乎有意與波斯人同行,應該是要趁跑商的機會去學製糖。再多,便都是小角色,不足為道。 ”

  楚天舒點點頭,這麽多勢力卷入其中,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了。

  看來這聖人賜名的凝霜糖,威力實在不小。

  “他們提前啟程的原因,查到了嗎?”

  “查不到,對外隻說是蒙所謂真主啟示,再不動身,會在沙漠遇上黑風暴,內裡的原因,絲毫看不出跡象。”

  崔琦頓了一下,抬頭看向楚天舒。

  楚天舒微微點頭,說道:

  “猜到了?真棒。”

  “別人猜不到,我聽你說了這麽多內情,再猜不到,那這腦袋也不必要了。”

  “是啊。沒有跡象,就是最大的跡象。我跟他們注定是不死不休之局,表面上再融洽,也逃不過一場死鬥。”

  “我以為你會說,他們是猜到了你的布置,被嚇到了。”

  “這是一方面的原因吧,但無論猜到與否,他們早晚要殺我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先去平康坊躲著?”

  “不用躲。在裨靈思出城之前,他們不會對我動手。如果真的遇到這麽蠢的敵人,來一個,我殺一個。”

  “可是你的弩只有一支箭。”

  ……

  “你有時候真的很會毀氣氛,知道嗎?不會說話,以後就別說了。對方都是亡命之徒,我肯定不會傻等,但也不能跑。如果動作夠快,明天晚上他們就該來了,你先與我去把路線布置好,到時候且戰且退,能殺幾個是幾個吧不是還有他嗎?”

  楚天舒向院中努了努嘴,之前被崔琦招攬來的那個遊俠兒正在那邊肅立警戒,淵渟嶽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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