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看了一眼朱翊鈞,臉色有些古怪,沉吟了片刻說道:“臣帶著毛驢,是準備回去的時候騎的。對於臣來說,這也不是第一次進京了。”
“有人進京安頓了下來,自然不會考慮回去的事情。可是臣卻不行,臣和別人不一樣,很難安頓下來,這次恐怕更難。”
“如果臣要回鄉的話,這頭毛驢正好能夠馱著臣。”
朱翊鈞看了一眼海瑞,大概明白了他說這話的意思。
每次海瑞到京城來都會說一些話,或者辦一些事情,通常導致的結果就是被趕回家。
這一次海瑞覺得在京城應該還是待不長。接過來的時候,自然是好說好商量,也一路上很客客氣氣的就接來了;等到被趕回去的時候,恐怕就沒這個待遇了。
朱翊鈞聽到這裡,臉色很嚴肅,看著海瑞說道:“愛卿不必擔心,朕不會把你趕走。你那頭毛驢,恐怕要在京城養老了。”
海瑞笑了笑說道:“臣謝陛下。”
雖然海瑞嘴上道謝,臉上的神情卻非常不以為然。
顯然他並不相信朱翊鈞的話,他不是一次的聽過大明朝的皇帝說這話,也不是一次的當過真,但結果往往都不怎麽好。
現在海瑞已經學乖了,你說什麽我都聽著,但是我不當真。尤其是皇帝的許諾,誰當真誰是傻子。
雖然海瑞對眼前的年輕天子觀感很好,但不代表會把他說的話當真。
朱翊鈞沒再說什麽。
陳矩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他手裡面牽著韁繩,後面跟著一頭毛驢。
朱翊鈞看了一眼那頭毛驢,又看了一眼海瑞,有些無奈。
這毛驢老的也太厲害了,身上的毛都在掉,走一路掉一路,再掉就真禿驢了。
你老人家就準備騎著這頭毛驢回家?
你可別鬧了,你們家海南島,一半都走不了,毛驢就累死了。
海瑞不知道這件事情嗎?
海瑞知道。他是個聰明人,但是沒辦法,沒錢,買一匹馬也買不起。
騎著毛驢往回走,這一路上能走什麽樣就算什麽樣。如果自個兒死在半路上,估計也不是太在意。
朱翊鈞走到陳矩的身邊,看著這條無精打采的毛驢,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腦袋。
毛驢也沒有躲閃,還眨著大眼睛看著朱翊鈞,似乎有些疑惑,你誰呀?
“愛卿這頭驢很不錯。”朱翊鈞轉頭看向陳矩隨意的問道:“喂了嗎?”
“回陛下,已經喂過了。”陳矩點頭說道:“給吃了一點好料。”
海瑞聽了這話,在一邊接道:“公公不必如此,毛驢不是人,好東西吃多了嘴刁。回頭跟著我,我怕是沒什麽好東西喂它。”
陳矩看向朱翊鈞,臉色有一些遲疑。
朱翊鈞卻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海瑞的所作所為,自己一點兒都不意外。
這麽說也沒有什麽,雖然不客氣,卻是事實。
“帶下去吧。”朱翊鈞直接說道:“回頭喂點草就行了,少喂點精飼料。好好伺候著,用心一點。”
“是,陛下。”陳矩連忙躬身答應。
“愛卿到了京城,可有住處了?”朱翊鈞問道。
“還沒有。”海瑞搖了搖頭。
“就在這裡找一間屋子住下,先待幾天。朕有些事想和愛卿聊一聊。”朱翊鈞看著海瑞說道:“朕想聽聽愛卿的意見。”
海瑞躬身說道:“是臣的榮幸。不過陛下還是要吩咐陳公公,不用給毛驢吃太好的東西,不然的話,臣把它帶來反而是罪過了。”
“怎麽說?”朱翊鈞狐疑著問道。
“宮裡面的精飼料,臣雖然沒見過,
但是也聽說過。價格不菲,全都是給宮裡面的好馬吃的。這頭驢都不值幾頓宮裡的精飼料,如果在宮裡吃上幾頓,都夠臣買一頭新驢了。”“雖然花的不是臣的錢,可是宮裡面的錢也是國家的錢,大明朝的每一分錢都是民脂民膏,不能這麽浪費。”海瑞站在那裡嚴肅認真,一本正經的說道。
朱翊鈞看著他,心裡面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沒覺得被衝撞,也沒覺得被冒犯。
他很高興,海瑞就是這樣。
“讓它吃點好的吧。 ”朱翊鈞笑著說道:“跟著愛卿這麽多年,淨吃苦受累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了老了總要安享晚年,就當是朕給它的賞賜。”
朱翊鈞笑著說道:“它這麽多年跟著愛卿,也是功勞啊。”
海瑞這次沉默了。
他沒有再說什麽,沒有去心疼那頭驢,也不覺得皇帝在說的一頭驢,皇帝就是在說他。
“走吧,跟著朕去看看朕的莊稼。”朱翊鈞笑著說道。
兩人很快來到了玉米田。
今天朱翊鈞要乾的活就是掰掉玉米下面生長出來的枝椏。
這玩意,後世爭論的很厲害,有的人說要掰掉,有的人說不要掰掉。
朱翊鈞帶著海瑞過來,不是為了真的乾活,而是為了讓他看看玉米。
兩人一起開始乾活。
讓朱翊鈞沒有想到的是,海瑞年紀雖然不小,身子骨還不錯,乾活也挺利索,看來在家經常乾。
朱翊鈞倒也沒意外,畢竟這是一位在衙門裡要種莊稼養活自己的人,會乾農活沒什麽不正常的。
一邊乾著活,海瑞一邊問道:“陛下,這裡種植的是什麽莊稼,臣怎麽從來都沒有見過?”
“一種從外洋來的種子。”朱翊鈞笑著說道:“據說產量很高,畝產能夠達到一千多斤。朕也不知道,想試試看。”
朱翊鈞說的這個產量是不可能的,產量取決的因素除了種子以外,還有化肥。
這個時代沒有那麽好的化肥,百姓種植根本不可能有那麽高的產量。
不過化肥可以慢慢想辦法,農家肥也不是不行。
這裡的莊稼,朱翊鈞就沒有用化肥,使用的是農家的發酵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