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攪屎棍，

　　滾犢子！”

　　……嘴巴沒閑著，也不能閑下來，更不敢閑下來……一時之間，周小羽心底濁浪滔天。

　　原主，你不是羨慕妒忌恨嘛，那就讓重生以來的“初吻”更加持久一些，更加汪洋恣意一些，更加暴烈瘋狂一些——你不是喜歡搗亂嗎，你不是喜歡破壞良辰美景嗎，你不是就喜歡讓我這顆潦倒落拓的靈魂無家可歸，沒有港灣可以酣然棲息嗎?

　　好，祝你美夢成真。你的嘴巴你拿走，你的臂挽你拿走，你的命根你拿走，你的皮囊你拿走，攆走我的魂魄，你倒是趕緊來佔據你的軀殼呀！

　　怎麽回事，軟濡香潤的感覺還是唯我享用，不曾減弱毫分。

　　原主，你倒是卷土重來呀，不要錯失了這情難自抑的欲罷不能，你不是動不動就給我播放不合時宜的撓心電影嗎，說些騷攤攪場的話麽，現在繼續呀，要不要我給你現場直播呀?

　　周小羽頑劣地腹誹連連。臂挽收攏的更緊了，吸吮的力道更加猛烈了………

　　突然，嬌喘連連的女同學身姿猛地一鼓，掙脫了周小羽的懷抱，碎步搗地，咚咚咚地向身後的巷口跑去，分秒之間，複又快步折返，再次撲進了楞在原地的周小羽懷抱，箍緊他的雙臂，頭埋寬闊懷中，柔聲撫慰道:“

　　小羽，

　　以後，

　　好嗎?”

　　周小羽掙扎一下，騰出雙手，一手攔腰，一手撫著女同學頭頂，什麽也沒說。

　　依偎了一會，才開口道:“娟兒，時間不早了，回家吧！”

　　巷子不深，周小羽站在巷口，看著王麗娟進了不遠處亮光的院子，才轉身離開，低頭前行沒幾步，就沉聲有力地高唱道:

　　……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天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無牽掛……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彷徨……當你低頭的瞬間……才發覺腳下的路……

　　次日，周小羽提議，今天繼續幫大哥清理磚塊，拿超額獎。

　　完了，趕在六點之前到車站坐車回家。

　　羅小山一聽，臉面一黑，但是因為有大哥在，明目張膽的反對沒有謔然出口，只是嘰嘰歪歪道:“我，我還沒在縣城好好轉過呢！再說，二叔家不去了嗎?”

　　羅小川沒接話，看看提上瓦刀就要出門的老三，沉吟道:“老三，要不，你們今天別去幹活了，和老二去城裡轉轉，中午去趟二叔家，下午早點去車站買票，去遲了，可只有站票了！”

　　周小羽回頭，看看大哥，詭秘一笑，然後就衝著羅小山嘿嘿訕笑道:“二哥，有話就直說，拐彎抹角，可不是你的風格，我替大哥做主了，昨天賣饃的錢分給你三十。

　　縣城你就別去轉了，存下錢，讓爹媽給你找媳婦吧！”

　　說著，就閃身躲在大哥身後，還衝老二齜牙咧嘴揮揮拳頭。

　　小心思被揭開，羅小山就沒繼續固執己見，只是問道:“那我們把饃饃賣了這事，讓媽知道了怎麽辦?”

　　羅小川一聽老二話裡有話，佯裝生氣，口氣硬硬地說道:“老二，你現在很會說話呀，讓我幫你們哥倆圓謊搪塞，就明說，舌頭打著卷兒說，你就不怕閃了舌頭！”

　　羅小山尷尬地揉搓一把頭髮，囁嚅道:“還是大哥好！哪像某些人！”

　　周小羽朗聲道:“好了，就這麽定了，那就有勞大哥給我們背黑鍋了！”

　　“什麽黑鍋不黑鍋的，

饃饃的事你們別管了，回到家，給媽就說都送到了，二叔那裡嘛，就說我們三人一塊去了，二叔家門鎖著，等了半大天，也沒等到，就說我說的，回頭我再去送。”羅小川一本正經地說道。　　周小羽聽得嘴角一抽一抽的，調笑道:“大哥呀，你真仗義，不做大哥天理不容呀！”

　　看到弟兄三人不避嫌地對湊圓謊，一旁也準備動身去幹活的莊戶人，嘿嘿直樂。

　　看到其他人陸續出門，羅小川拉住羅小山，低聲說道:“老二，把書包裡的錢隨身帶著，別弄丟了，知道不?”

　　羅小山心領神會，笑嘻嘻地答道:“你放心吧，大哥，昨晚我就趁大家沒注意，拾掇好了，保證丟不掉！”說著，手指了幾下自己的褲襠。

　　周小羽鄙夷地努努嘴。

　　……

　　工廠的冬季作息時間是早上八點半上班，兄弟三人一路上說說笑笑，不長的路走了十來分鍾。三人趕到工地時，其他人已經開幹了。

　　剛才進了廠門，路過王麗娟所在的辦公樓前，周小羽不為人知地遙遙望了一眼低矮的門洞，訕笑著搖搖頭，遂快步跟上前面的大哥二哥。

　　早上九點多的時候，工頭劉世超來了。

　　裹著一件曬得發白的粗布棉襖，腳上是磨的光亮的大頭翻毛皮鞋，戴著一頂護耳軍用棉帽，兩隻耳瓜扇上有繩頭，但是不系，任由碩大的耳瓜扇隨著妥實的步伐，在頭頂兀自晃蕩撲閃。

　　劉工頭兩眼通紅，眼角的醃臢也沒洗刷乾淨，哈欠連天地袖攏著雙手，巡視了一圈大夥昨天的業績，讚歎聲不絕於耳。

　　“誰特麽說，我們一群莊稼漢不懂什麽破規矩，看看，看看，我兩天不在，乾得活一樣舒坦入眼，這誰的呀，超額這麽多呀?”

　　劉世超磕磕絆絆走進廢墟中央乾活的人圈，這才發現，裡面添了新面孔，剛要質問，就看到羅小川已經站了起來，笑著解釋道:“劉隊長，這兩個是我兄弟，這是老二羅小山，這是老三羅小羽！”

　　劉隊長一臉的問號，羅小川繼續解釋道:“兄弟倆進城看我來了，下午回家的車還早，他們就幫我乾活了！”

　　“哦，是這樣，你這當大哥的，也沒帶著他們去縣城轉轉！別盡戮著力乾活掙工分，該轉悠的時候也得轉悠轉悠。”劉隊長看看埋頭乾活的羅小山、周小羽，滿意地點點頭。

　　羅小川慌忙喊道:“羅小山，你們快起來，給劉隊長打聲招呼呀！”

　　兩人應聲而起，笑笑地說道:

　　“劉隊長，好！”

　　“劉隊長，好！”

　　劉世超滿意地按按雙手，聲嗓豁亮地笑道:“都是莊戶人，那來這麽大的禮數，坐下乾活，乾活！”說著手朝後一揚，指著頗有陣勢的磚跺，說道:“那才是對我這個工頭最大的禮數，乾不下活計，點頭哈腰的有啥意思！”

　　周小羽對這個滿面溝壑的中年漢子，好感倍增。

　　剛要坐下，複又起身，謙恭地說道:“劉隊長，我們再怎麽乾，其實還是你領頭的管理的好，這樣才出業績！”

　　劉世超面目一緊，思謀一下，年輕人話說的有點五彩屁的味道，但是又話裡有話，不禁又問道:“小夥子，這話怎麽講，聽著你好像有什麽好想法！”

　　羅小川見老三突兀插話，手裡活不停，仰頭說道:“劉隊長，我老三念過幾年高中，就在縣城西街的一中念的！”說完，繼續低頭乾活。

　　周小羽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地囁嚅道:“念了四年，高三複讀了一年，沒考上！”

　　劉世超看著年輕人，友好的抻手拍一下他肩膀，爽朗地笑道:“沒考上，就沒考上，不好意思個啥，城裡的娃娃什麽都不做，專門上學，考上的又能有幾個，還不是得了上輩人的蔭蔽，待業一段時間，招工端上了鐵飯碗！咱農村人，沒辦法。”

　　周小羽沒接這一話茬，而是說道:“劉隊長，你每日定額任務的做法很不錯，還有超額部分，不往次日積攢的做法更是先進！”

　　……哈哈哈………哈哈哈……劉世超開懷大笑，攬住周小羽的肩膀，湊近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聽有人這麽稱讚我的，小夥子，你不知道，你哥他們這夥慫，一開始都背地罵我呢。”說著，猛地搖搖周小羽肩膀，稍稍提高聲嗓說道:到底是念過書的，有見識！老劉我喜歡！”

　　劉世超聲音不小，一旁乾活的人都聽到了，一個個乾著活，笑得恣意隨心。

　　見老三和工頭熟絡的樣子，羅小川笑說道:“念了幾年書， 沒念出個啥名堂，板磚敲瓦的活，能有個啥見識，就是有，也就像是書上說的那，那個——”

　　羅小川張嘴“那”了半天，也沒“那”出什麽來。

　　周小羽笑呵呵地接住話茬，道:“大哥，你埋汰起兄弟來，倒是知道引經據典了，你說的那叫紙上談兵！”

　　羅小川笑得前仰後合，語無倫次道:“對，對，就，就是紙上談兵！”

　　廢墟上的氣氛瞬間活躍了起來，但是，周小羽洞若觀火，敏銳地發現，其他人並沒有停下手中活計，參與其中，一個個聽著不時暴起的朗聲笑語，眉眼帶笑，但是手底下依然麻溜利索，從無耽擱。

　　二哥羅小山還是那副德行，和村裡時一樣，面對了熟絡的平頭老百姓，活泛的像個話嘮，但凡見了帶長的什麽頭頭腦腦，總是憨憨地不苟言笑。

　　羅小川此時說笑著參與其中，一來事涉自家兄弟，不摻和著說笑幾句，肯定不行;二來，自己有幫手，今天的任務量輕松超額不在話下，剛才工頭不也說了，不能盡乾活，該轉悠還得轉悠。轉悠就免了，邊乾邊和工頭迎合幾句，倒是很暢快愜意的。

　　其他人則不然，說笑只是插曲，乾活按時完成任務量才是主題。不能因為頭兒高興，就紛紛慢待手底下的活計，爭先恐後奉迎著當添狗。前世裡，這樣的人一抓一把，領導來了，搖頭擺尾，領導走了，狐假虎威。

　　很顯然，劉世超不吃這一套，正如剛才他指著磚跺說的那樣:碼起磚跺，壘成業績，與他才是正道。

　　這個工頭不簡單呀！周小羽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