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命難為，

　　更難違呀！

　　徐安國心緒難平。

　　縱使日後讓他抱憾終身，也不能當下把他氣絕身猝。

　　所以，徐安國停止了硬核刺激。

　　次日不上工，家家戶戶起得都比較遲。徐安國一夜沒睡好，頂著個黑眼圈，本想多睡會兒，無奈俆世存窩在炕頭邊的爐子旁，一言不發，只是一個勁的抽旱煙。

　　無聲的對峙，比開門見山的催逼更加讓人火急火燎。

　　徐安國無奈，隻得起床，頂著紅紅的眼窩出門了。

　　清晨天寒風冷，長街闃無人跡，迷瞪的大腦稍稍有些清醒了。

　　徐安國手攏進袖筒，左右望望，村尾幾條野狗你來我往嬉戲玩耍。徐安國不知不覺向村尾鬱鬱而行。

　　走了不遠，路過隊裡會議室，破舊的會議室小院雙扇門大敞著，裡面似有動靜。

　　徐安國疑惑著，微微探頭就看見裡間抻向小院裡的煙囪噴湧著濃黑的煙柱。

　　情形顯然是要開會，但是並沒有響起通知開會的鍾聲。

　　徐安國停滯不前，面朝會議室大門，猶疑著要不要進去看個究竟。

　　李偉功頂著一身煙氣，出來了，抬頭就看見徐安國站小院門口兀自愣神。

　　本想著架了火，回家喊起李江雙去通知人開會，然後回轉會議室照看爐火，看到徐安國，李偉功當即轉念。

　　眉眼一展，笑容上臉，招呼道:“安國呀，巧得很！”

　　“……”徐安國。

　　李偉功笑呵呵地吩咐道:“安國，今早上要開個會，你也要參會。還有其他十來個人。要不，你幫我去通知一下?

　　會議室好多天沒用了，陰冷的很，剛架火生了爐子。

　　要不你看著點火，我去通知也成！”

　　聞聽期間，徐安國不由得挺直身板，一副領受命令的恭敬姿態，朗聲回應道:

　　“隊長，你看著火，跑腿通知的事我去！”

　　剛要轉身，李偉功連忙喊住，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溜字。“安國，就按照這個名單通知！”

　　“好嘞！”說著，遂轉身闊步前行。

　　李偉功看著徐安國寬闊有力的脊背，心想這娃比他老子抵擋能乾多了，心下莫名欣慰。

　　徐安國走了幾步，這才攤開紙條，上寫一溜人名。

　　第一個就是他徐安國，自上而下依次是，袁春望、向在守、熊一保、常在田、朱冠墨、謝如柱、倪新田、安必道、夏迎雪、馬明光。

　　最後一個居然是周小羽。

　　加上自己一共十二個人。

　　字是安必道寫的，徐安國認得老安的字。每年春節，全隊過半人家的對聯都是老安寫的。紅紙自備，筆墨老安那裡不缺。

　　徐安國邊走邊揣測，突然就想是不是應該和老爹知會一下。踟躕中都停住了，轉念又想，大可不必。隊裡時常有小會，人數不多，基本就在隊長家裡開了，這般不大不小的會，放在還要生火取暖的會議室召開，看來也沒什麽可避諱的。

　　再說，想起老爹那樣，還是別自尋煩惱了，拿給他一揣摩，指不定又能鼓搗出什麽陳谷子爛籽麻來。

　　名單中，除了自己和三羅子，其他人等不是飼養員就是皮車戶，都和牲口有關。

　　徐安國思謀不出個所以然來，兀自訕笑一下，率先走進了安必道家。

　　也不進屋，就立在門道裡吼喊道:“安叔，隊長通知開會呢，會議室，快點昂！”

　　喊著，

人已轉身低頭看一下紙條，看看就近的是誰！　　還沒出門，安必道暗啞的嗓門聲傳來:“安國，知道了，慢走啊！”

　　也就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徐安國一路通知下去，除了村尾的周小羽，和村口自家斜對門的柳如柱和常在田，其他人都已通知到位。

　　周小羽剛剛用過早點，一家人圍坐爐台，扯閑篇。扯著扯著，就把公社建築隊上乾活的老大羅小川扯出來了。

　　周小羽自打出院就沒見過老大羅小川，前幾日聞聽羅小山提及過，老大不著家，起因在自身。

　　周小羽想著問問肖麗蓉，自己作為兄弟，怎麽就成了大哥歸家的絆腳石了?

　　今兒個一家人氣氛融洽，周小羽隨意開口:

　　“媽，我大哥多長時間沒回家了?自打我出院，就沒見過大哥呢！”

　　當媽的沒應承，老二羅小山啃著火烤的饅頭硬殼，嘀咕道:“羅大秀才，還好意思問?”

　　“我怎滴了?”周小羽瞪一眼羅小山，等著母親說道。

　　“我問過他們一搭裡乾活的人，說是去縣城務工了，大隊的建築隊這幾年紅火的很，乾不完的活！過年時會回來的！”

　　聽肖麗蓉的口氣，這羅小川去縣城好像也是獨斷專行，根本沒給家裡人招呼過。周小羽越發斷定，老大似乎是“因氣出門”，而且和自己有關，具體不得而知，但是提及大哥，二哥就一副抱打不平的樣子，周小羽覺得，這兩天應該問問老二，究竟是怎麽回事。

　　前世裡，周小羽雖然和自己胞弟不常見面，但是每逢外出，他總會告訴弟弟一聲。這從未見過面的原主大哥似乎對這個家感情淡漠，去縣城乾活都少有和家裡聯系，想必真如羅小山所說，老大如此這般，很可能是自己的過錯。

　　此時窮究下去，估計會有尷尬發生。

　　周小羽當即掠過，低頭翻烤著薄薄的饅頭片，隨口問道:“大隊的那個建築隊怎樣?都乾些啥活?能修樓房嗎?”

　　三人看看周小羽油光滑亮的頭頂，一致覺得三娃出事之後，怪兮兮的問題越來越多。但是又不能說破。

　　公社那個建築隊，基本就沒什麽可炫耀的作品，還修樓房呢?

　　前幾年維修過六隊的隊部庫房，結果不修葺還好，經他們一折騰，庫房岌岌可危，又請了其他建築隊才算平了此事。

　　此後，就沒正兒八經蓋過房，如果五隊的豬圈也算房的話。

　　說是建築隊，這幾年乾得都是拆房揭瓦的活計。說來也怪，這拆撤活計倒是乾出了名堂，領頭的二隊劉世超東奔西顛，總能接到拆東撤西工分還不低的活，有時候羅小川還能拿回毛票來。

　　至於修樓房，沒人會認為他們有這能耐。

　　羅小山調侃道:“一幫日把歘，能修個啥樓房?”

　　“大哥不也在裡面乾著呢嗎?”周小羽嗤笑一聲，覺得羅小山說話真特麽讓人耳根不爽，問道:“媽，我大哥在建築隊裡具體幹啥?”

　　羅洪武接話了:“沒啥正經活，拆房揭瓦的活計，能有啥正經活！”

　　肖麗蓉插了一嘴，說道:“我聽你大哥撂過一嘴，說是想學泥瓦匠，只是大隊的建築隊裡，沒啥有水平的師傅！”

　　周小羽瞬時對這個未曾謀面的大哥，心生敬意。

　　正說著，院子裡有人在吼喊:“三羅子，隊長喊著開會呢，就在會議室，抓緊點來呀！”

　　周小羽沒反應過來。

　　羅小山腦瓜子轉得快，也不起身，衝著門口方向大聲回應道:“知道了！”

　　周小羽莫名其妙，其他三人更是茫然不解。

　　這怎麽還指名道姓，特意讓三娃去開會呢?

　　肖麗蓉反應過來，聽到正在離去的腳步身，起身就要追出去，顯然是想問個究竟。

　　周小羽連忙製止了，打趣著說:“媽，我去看看，開個會嘛，誰去都成，回來了我給你們傳達傳達！”

　　羅洪武心裡不悅，但是不好表現出來，怕引起誤會。心說:這個李偉功，搞啥名堂，開會不通知一家之主，專門通知一個毛頭小夥，是個啥道理。莫非是快過年了，大隊搞社火，抽調人手呢?那也該叫上二娃呀。

　　羅小山的旱船搖得不錯，和對門的倪小蘭是好幾年的老搭檔。

　　但終歸什麽也沒說，任由周小羽穿了棉襖，急衝衝出了門。

　　聽到背後有人疾步追來，徐安國有意放慢了步伐，回頭就看到周小羽敞著棉襖撲閃著前襟，快步趕來。

　　徐安國駐足仰首直面來人，笑著喊道:“快點，還有兩戶沒通知到，一塊去通知！”

　　周小羽疾步跑來，衝著徐安國嘿嘿一笑，道一聲:“好的， 徐哥，早呀！”

　　徐安國笑而不語，輕輕頷首。

　　兩人並排前行，一時無話。

　　走過了五六個門洞，徐安國開口道:“羅小羽，你昨天的做法讓我很是敬佩！”

　　周小羽愣怔一下，顯然還是不習慣原主的名字。

　　不過，周小羽很快就反應過來，鄭重地說道:“其實也沒啥，我就是想著，農具是集體的，但是使用人還是我們，損壞了，還不得我們去維修，再說乾活碰上個壞的，扯著嗓子罵娘，很可能就罵自個娘嘞！”

　　徐安國很是尷尬，但是此言和昨晚自己懟老爹的幾乎如出一轍。便訕笑一下，拍拍周小羽的肩膀骨，說道:“快點走，隊長等著呢，村口還有兩家沒通知上，我們一起去通知！”

　　周小羽愉快地答應一聲，就和徐安國並排快步向村口走去。

　　徐安國通知常在田，周小羽通知柳如柱。

　　都是站在門道裡吼喊一聲，就折頭回轉。

　　再次街頭聚首，周小羽好奇地問道:“徐哥，今天開會是啥議題呀?”

　　議題……徐安國一頭霧水，陌生的詞匯讓他茫然無措。

　　周小羽心底罵一聲自己，裝逼！然後呵呵笑著翻譯道:“開的啥會?”

　　徐安國笑一下，說道:“我也不知道，大清早，本來是要去你家和你喧慌，不想被李隊長抓了丁，給十來個人通知開會，其他人都是村裡的飼養員和皮車戶，就你和我，是半大小夥子！”

　　“哦！”

　　周小羽面露思索狀。

　　會議室到了，煙囪裡濃煙已經變得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