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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莊稼》第41章 包產到戶,又不是組織解散
  摸溜一包煙,懷揣一瓶酒,

  入夜時分,李偉功趁著婆娘廚房洗鍋刷碗時,輕手輕腳出門了。

  開門的嘎吱聲都被他小心剔除了。

  李江雙抱著一本書看得不省人事。

  李偉功從炕櫃裡取煙取酒,不小心扒拉下一隻鐵盒,鐵盒裡好像有銀幣。盒子滾落炕上,哐啷哐啷響,李江雙充耳不聞,毫無反應。如果不是避婆娘耳目,李偉功早就一巴掌或是聲色厲俱斷喝磅礴,而此時,李偉功覺得兒子真乖。

  下工回家路上,李偉功和安必道約定,今夜繼續。

  安必道基本不登老李家的門,就是有急事避不過,安必道頂多站在院門口吼喊一聲出來說話,身子可以前傾越界,但腳步絕對不會逾越絲毫,仿佛再進一步,就是雷池。小心萎縮的樣子,恰似老李家的門道兩側藏龍臥虎,豺狼環伺,走進去便被群起攻之,分而食之。

  老李也很納悶,攜手走過多年的左膀右臂,卻從不曾觀瞻過堂屋那堵貼滿獎狀的“光榮牆”。

  “一張張獎狀,一面面錦旗,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呀!”

  李偉功不止一次地發出邀請:“老安,有時間,來看看!”

  老安惶惑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搪塞道:“看啥呢,所有的獎狀和錦旗,我都知道是因為那件事,那年得的,誰雙手頒發給你的。不用看隨便提一個,我都能複原當時場景呢!”

  老李無奈搖頭,糾纏著說道:“可是,你想象一下,那麽多獎狀一張挨一張,沾滿了整整一面牆,那陣勢……嘖嘖。”

  即使誇張,安必道也不為所動。

  期初,李偉功心裡遺憾,但沒多想。

  邀請未果的次數多了,李偉功就劍走偏鋒:“老安,你——心裡有鬼?”

  “我心裡沒鬼,但是一見到你婆娘,心裡就來鬼了!”

  李偉功百思不得其解,詢問婆姨。

  婆姨瞪大眼睛,不明就裡,細一思量,又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大兒子的事情。問題是,大兒子夭亡於那三年饑寒,乾老安啥事?

  這是李偉功兩口子心中永遠的痛,多年以來,誰也不曾輕易提及,可是老安的異常心思,又讓李偉功很困惑。

  既然如此,那就維持現狀。

  老安不登門,自己殷勤一點倒也無妨。

  因公而言,算是禮賢下士,多顧幾趟安宅,隊裡的事要緊。

  至於昨夜李偉功所言,那也是情急之中話到了嘴邊,咽回去不可能。倒是安必道,雖說喝了酒,愣是沒有應承他隨口但誠心的邀請,連一個“嗯”字都沒有吐落。

  李偉功今天的棉襖披掛的有點歪斜,懷裡帶包裝盒的好酒,佔據了很大一部分懷抱,兩手也沒法適時調整因為走路抖顫微微下滑的棉襖。

  好在安必道親自開門的一瞬,適時接過他幾乎拋出去的酒盒,這才連忙重新披好棉襖。

  老安已經備好了茶,桌子上撂一包未開封的紙煙。

  閑雜人等已被清場,暖烘烘的外屋裡,虛位以待。

  “婆姨娃娃呢?”李偉功例行公事。

  安必道衝裡屋仰一下頭,裡面就傳來婆娘招呼聲:“李隊長,你來咧,你們說你們的,不管我們。娃子們睡的睡了,寫作業的寫作業呢!”

  兩人坐定,安必道讓煙敬茶,李偉功撕開酒盒,取出酒瓶,安必道瞄一眼就兩眼放光。

  貴州大曲,好酒!

  李偉功不喝酒,自然不識酒。

  安必道好酒,對酒略知一二。驚喜地說道:“你可真是沒口福,這麽好的酒喂了我,不心疼呀?”

  李偉功呵呵一笑:“前年去縣城開會時,買了幾瓶。你也知道,生產隊上經常來上面的幹部,碰上好喝酒的,拿出來招呼一下,好說話嘞!”

  安必道聽這話,很受用的樣子。

  隊長招呼他的規格,很有檔次嘛!

  雖說多年協作往來親密,但大多都是因事聚首,至於在隊長心目中的位置,倒是不曾細細思量過。

  抿一口,砸吧幾下嘴,眯眼回味幾秒,喃喃說道:“好酒呀!”

  “好酒就細微著點喝!”李偉功勸誡道。

  “嘿嘿嘿!”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沒酒喝涼水!”安必道笑著說:“你不喝酒,不解酒中風情!”

  李偉功吸一口煙,正襟危坐,說:“說正事吧!”

  摸清階段最主要的兩項昨夜已經闡釋清楚,接下來,就是農具、公用場地、地埂上的樹、籃球場、集體豬圈佔地、隊部倉庫,還有那台拖拉機了。

  安必道逗哏,李偉功捧哏,走起。

  安必道吸溜一口酒,搓摸兩下嘴角,沉吟一下,說道:“農具好分配,那些叉把、鐵鍁、木鍁等小農具,根據已經分配確定的地畝數,綜合每戶勞力數,使用頻率大小,有些必須人手一把,有些每戶一個就好,這個現場確定!”

  “嗯,這個略過!”。李偉功言簡意賅地說道:“公共用地怎整,麥場、牲口圈、隊部倉庫佔地、村口的籃球場?”

  安必道:“這只是佔地,上面的附著物分配也得有主張。我的想法是,集體佔地到時候按照丈量面積,歸入荒地搭配著分,上面的附著物,比如磚頭、房梁、檁椽,統一拆除,先按勞力人頭分,完了他們私下裡可以調換。”

  李偉功有點疑惑:“私下裡調換?”

  “你想,磚頭就那麽多,集中一家,興許能蓋院房子,平均分了,只能當墊腳石。壘圈棚,只是個點綴,蓋房子,片瓦單磚的,能乾個啥?

  但是如果我們先入為主,你說分配給誰合適,給張家,李家不樂意,唯有平均分配,大家才能相安無事。

  如果有人想獨吞,沒關系,用已經分配到手的東西去兌換,或者拿錢去買。

  矛盾下沉,我們不惹騷!”

  李偉功嗯一聲,表示讚許。繼續道:“這樣一來,只要是拆除下來,可以二次使用的東西,都可以效仿此法,如此去分配了!”

  “嗯,所言極是!”安必道。

  “樹木呢?怎麽個分法?”李偉功。

  “這些個都是發展中的事物,成材的好分配,不成材的怎麽辦?分配下去,估計很快就被砍伐了,這些年栽植這些苗,費了不少工呢!”安必道左右為難。

  還有個問題,每個條田水溝兩側都是樹木,鑽天的青白楊,冠蓋如雲的大白楊,濃蔭匝地,樹冠和莊家搶陽光,樹根和青苗爭水份。

  大集體,兩者共生,不存在兩虎相爭的問題,但是土地和樹木分配到戶,同歸一家了可自行處理。地塊和樹木分屬兩戶,問題就出來了,你的樹謝了我的地,莊家長勢差強人意,心裡不舒服,肯定會找樹的主人,紛爭不可避免。

  老李直言:“樹得分,不分不成,全隊每條水溝旁都是樹!”

  安必道凝眉思索了半天,沒有良方,囁嚅道:“分是肯定要分的!”

  李偉功緊接著說:

  “我想著是這樣,包產到戶,又不是組織解散。既然如此,集體肯定依然存在,難分難解的東西還是掛集體名下,以後再說。

  首先,全隊周邊的防風林木不分配,還是隊裡的,個別影響莊家的樹木可以間一下,至於分配結束後的管護,義務工應該能解決。

  再者,條田上的樹木全部分配到戶,樹木和土地分配原則上實行兩條線,不搭配,各分各的,但是操作的時候,盡量把地塊和樹木歸屬一家,不要插花的太厲害。這樣一來,可以避免拿到了好地還私心著觀相好看的樹,好處隻享其一,沒有好事成雙的道理。

  至於張家的樹謝了李家的地這些瑣事,估計不會太多。這兩年總有外地人來買木材,我沒舍得答應,這回估計都要挖掉變現了。隨他們去,既然分配人家了,怎麽處理,自主權也應該是人家的。”

  安必道點頭稱是。

  好酒沒有澆灌出良策,倒是被煙熏火燎出來了。

  李偉功繼續說:“便是這樣,估計到時候還是有問題,臨陣在說吧,畢竟不是主要的東西!”

  說起豬圈裡的豬,兩人相視一笑,想法不謀而合。

  多少頭豬,一想便知,按戶分配,一戶至多一頭。

  多出來的宰了分肉,具體到斤斤兩兩了,怎麽著都好分。

  至於膘肥肉厚的分你,還是體格瘦弱的分他,好辦的很

  抓鬮!

  李偉功陡然想起周小羽說的,搪瓷碗裡投豆子的事情。

  這真是個萬能膏藥,遇到難以定奪的,

  一抓見分曉,誰都無怨言。

  最後的最後,就是隊裡的寶貝疙瘩,拖拉機。

  說起拖拉機, 李偉功和安必道面面相覷,眼神裡都表露出了將計就計,委曲求全的意思。

  當年,李偉功和安必道都不主張,拖拉機由胡佔明來開的。他們物色了袁春望,這小夥子實誠,手腳麻利,心細如發,最大的優點是,外出掙工分,從不偷懶惜力,隊裡核算工分從不叫嚷著有異議。

  胡佔明就不同了,稍有不合適,就吹胡子瞪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當初確定拖拉機手,李偉功向大隊力薦袁春望,細數著他的種種優點,大隊領導基本同意了,誰知道,鐵板釘釘的事,隔了幾天后就反轉了。

  李偉功接到的通知是,胡佔明任四隊拖拉機手。

  身為全大隊八個生產隊翹楚的四隊隊長李偉功,氣咻咻地去大隊質問,結果大隊書記氣咩咩地說:

  “那是個夯貨,隨他了吧!”

  看著大隊書記近乎哀求的眼神,李偉功隻得作罷。

  後來才聽說,胡佔明知道他們力薦袁春望後,於一天晚上,酒不醉人人自醉,徑直尋到大隊書記家中,左手始終低垂握拳蓄力,右手始終揣在懷裡,按兵不動,對著大隊書記,一句話接連說了三遍:

  “我要開拖拉機,

  我要開拖拉機,

  我要開拖拉機。”

  事不過三,大隊書記屈服了,自作說客,讓大隊其他幹部一致通過了胡佔民拖拉機手的決議。

  這哈慫混的很!

  既有前車,那就為鑒。

  沒有人撮合牽線,李偉功和安必道默認共情,謀劃進入第二步,

  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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