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社火嘍，一天三個工，串村再加三。”

　　帶薪玩耍，

　　響應者可謂一呼百應，爭先恐後。

　　社火隊隊長羅小山在周小羽的陪同下，不敲鑼，不打鼓，自村尾起步，一路吼喊著直至村口。

　　吆喝尚未結束，躍躍欲試的參與者已經碼滿了村口籃球場。

　　趕集一般，人山人海。

　　周小羽呆了。

　　“二哥，這麽多人，你這社火隊是個啥規模?”

　　羅小山得意洋洋地說道:“擇優錄用，耍的好，留下，不好的，淘汰！”

　　周小羽鼓鼓嘴，衝二哥結結實實地舉起大拇指:“二哥，真有你的！”

　　“你以為呢！沒有這點能耐，那天幫你籌備籃球賽，冷凍寒天的，哪有那麽多人來打球，來當觀眾呀！”

　　難怪這貨劈手奪過賄賂他的煙，吭哧都不打，原來有這後手兜底。

　　當時的周小羽可是有點小擔心，生怕老二拿了好處辦糟心事。如此看來，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以後大規模的活動，就由老二來操持了。

　　……

　　攆趕開走路都不穩的小屁孩，

　　剔除言行舉止都顫顫巍巍的老人，

　　剩下的人列隊球場，等著二次篩選。

　　羅小山發話了:“大家靜一靜，昂，靜一靜。這個，隊長安排我排練社火，今天就正式開始了。按照慣例，還是那些樣式，耍龍、舞獅子、跑旱船、高蹺隊、腰鼓隊、大頭娃娃。現在呢，我看著人數有點多，還是要篩選一下的，就這些樣式，如果感覺拿不起的，趁早一邊呆著去，雖然是耍，我可不要濫竽充數的！別待會真槍實刀的上場了，撐不住，給你家先人丟臉了！”

　　羅小山話說得刻薄，意有所指，針對的是那些個頭身架夠格的生手。往年耍社火的老手基本不變，雖然是個社火隊，中堅力量還是要有一定的穩定性。否則，時間有限的排練，盡調教了新人也不成。傳幫帶在莊稼地裡，蔚然成風，在社火表演上，還是私底下去言傳身教吧。掙著工分，讓人教著你怎麽耍，終歸讓人有種公費玩樂的心虛。

　　但是，社火隊成員也不能一成不變，必要的吐故納新還是要有的。

　　所以，篩選其實就是針對那些半大小子，他們是社火隊的潛在力量。入道門檻不能低的沒邊，臨場飾演的程序，必須要走，有模有樣能踩上鼓點是第一關，氣力充沛整場都不疲遝懈怠是第二關。

　　今天的篩選，僅僅看看耍社火的姿勢，有沒有天分。操練幾天后，才要考驗新人的耐力和韌勁。

　　人群很快分成了兩撥，一撥是老人手，不用吩咐，已經脫離隊列，紛紛去拾掇社火裝備。

　　擱了一年的裝備，耍之前總要檢查檢查，別出什麽紕漏，防止帶病作業，禍害了人就樂極生悲了。嬉耍中的事故，或重或輕，幾乎每年都有，閃了腰，拐了腳，只能自認倒霉。這年頭沒有工傷一說，真要出了事，隊裡噓寒問暖，額外給點工分，都沒問題，但是真需要出錢抓藥才能平了傷痛的，不好意思，這錢還得自己出。

　　畢竟，這只是增添節日氣氛的窮歡樂，自娛自樂，各擔各責。所以，李偉功基本從不親自操持這些文娛活動，每年都指派熱衷此舉的年輕人全權負責。羅小山司職社火隊隊長，已經是第三年了。

　　經驗豐富，沒出過什麽岔子。

　　羅小山看看原地不動的新人，掃視幾眼，發現沒有打馬虎眼，

膽大包天直接混進老手隊伍的，很是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還有沒有覺得自己不成的，可以趁早離開?”羅小山高聲說道。

　　二十來個半大小子，左右看看，前後望望，一個個不覺得都昂首挺胸，嚴陣以待，期待著自己能被點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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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場上，這邊，羅小山的挑選工作有條不紊進行著，那邊，原有的社火隊員們檢查著所有裝備，調試修正。

　　舞龍的沒有統一服裝，舞獅有兩套，劃旱船的，家什服裝一應俱全，高蹺隊每人一對高蹺木腿，一條白毛巾，打扮成陝北漢子即可，腰鼓隊男女人數基本對等，男的頭扎白毛巾，女的隨意著裝，沒啥要求。原則上，需用人數多的社火樣式，不求服裝統一，只要節奏合拍。耍子嘛，面帶歡天喜地的笑容，可勁地揮舞敲打，烘托出濃濃節日氣氛就好，其他只能因陋就簡了。

　　偏鄉僻壤的，實在沒有太多閑錢置辦這些東西了。

　　算是朝裡有人，周小羽沒有入隊待篩選，直接從羅小三那裡謀得一個大頭娃娃的角色。他沒有謀取其他角色，僅僅是因為大頭娃娃操作簡單，面目誇張的頭套一戴，踩著鼓點，十字步奔達著，進進退退即可。

　　中途，周小羽迅速回家一趟，歸來時，兩個褲兜裡塞得滿滿當當的。

　　大白兔奶糖。

　　趁著全村小孩基本都在場的時機，周小羽準備通過小孩，在全村挖潛聚能。

　　不是靈機一動，而是蓄謀已久。

　　原本這個事，他是想通過和老爹老媽閑諞瞎聊，掌握一下全村逐戶男主女主，除了種地還有啥能耐，鄉野民間，向來藏龍伏虎，指不定能挖出幾個行業帶頭人。

　　可是試探著問了一下，二老的回答都是自帶過濾網，老爹的回答更是讓人無語，什麽什麽都是個種地的莊稼漢，能有個啥能耐。周小羽真想糾正一下，你偷梁換柱，倒賣農具，不就是能耐?雖然品行惡劣，但是有經商頭腦就是能耐呀。考慮到老爹面皮，還是網開一面。況且，老爹練就這瞞天過海的本事，也是為了全家的生活。

　　思來想去，還是別指望大人了。

　　仰仗小孩子得了。

　　童言無忌，幸許能捕捉到本色！

　　給點好處，留點誘頭，小孩子還是很可靠的。

　　太小的，糖一進口，估計就被香甜可口奪了心智，根本記不得重任在肩。

　　年紀太大的，也不妥，吃了糖，估計也難消其對委派任務的狐疑滿腹，嘴巴不緊，張揚了出去，倒顯得大難不死的周小羽又在醞釀什麽驚天偉舉。

　　目標只能是七八歲的小孩子，這類小孩子，爹娘柔聲細語哄不轉，可親可愛的叔叔拿著大白兔，甜言蜜語問問家常，應當可以坦誠相見。

　　瞄準一個落單的。

　　虎頭虎腦的樣子真可愛，看著球場裡逶迤盤旋的長龍，目不轉睛。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周小羽堵在小朋友的面前，笑眯眯地問道。

　　“我叫袁龍飛！”小朋友認真地回答道，但是因為好看的舞龍被人擋住了，嘴裡回答著，小身子卻是歪歪扭扭，試圖避過擋道的狗。

　　周小羽適時掏出一顆大白兔，在名叫袁龍飛的小朋友眼前晃一晃。

　　一見大白兔，小朋友愣住了，哈喇子一下子拉成了似，眉眼欣喜地就要奪過，周小羽蔫壞蔫壞的，手一閃，大白兔陡然消失。

　　“袁龍飛小朋友，很想吃大白兔奶糖，是不是！”

　　小朋友細嫩的喉管咕咚一下，咽一口唾液，眼巴巴地瞅著藏匿奶糖的大手，左右扭捏著身姿，指頭塞進唇間，吸吮著，不說話，小腦瓜狠命地點了好幾下。

　　這招真特麽太損，太摧殘幼小的心靈了，看把娃都眼饞成啥樣了，從長計議吧！

　　雖然這麽憐愛地心疼著憨頭憨腦的小男孩，但是還是狠了狠心腸，繼續誘哄著。

　　“你告訴叔叔，你爹叫啥嗎?”

　　“我爹叫袁春望！”小朋友抬頭看一下，眼光不離不棄的再次緊盯攥糖的手。

　　“哦，你爹除了上地乾活，還喜歡做其他什麽事呢?”

　　“……”小朋友一臉迷茫的心疼樣，幾乎讓周小羽金盆洗手。

　　“比如說，你爹會做飯嗎，會蒸饅頭嗎，會做木工嗎?”

　　一連串的發問，催逼的小朋友羞赧的面孔，疑竇頓生。

　　吃一顆糖太難了。

　　放棄，又難以割舍。

　　小朋友突然就繞過周小羽的身體，像球場中正在耍龍的隊伍，衝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道:“爹，你會做飯，會蒸饅頭，會做木工嗎?”

　　事發突然，周小羽完全沒有防備，好在畢竟是小孩子，說是奔跑，其速度並不比大人闊步競走快多少。周小羽一個轉身，大跨一步，攔腰抱起了小朋友。

　　小家夥有點沉，加上衝跑的慣性，雙腳騰空，奔跑的姿勢在虛空還是禦空蹬踏。

　　周小羽差點摔倒，頓挫一步，穩住身形。

　　小朋友前抻著雙手，還是爹，爹的叫喚。

　　幸好現場鑼鼓喧天，咚咚嚓嚓，振聾發聵，場裡場外的人肯本聽不見小朋友稚嫩地呼喊。

　　有人看見了，但是複盤的情形卻是:小孩子不聽話，掙脫了大人的阻攔，硬往耍龍的隊伍裡鑽，那怎麽可以呢。耍龍人一個個把持著手中的木棍，雙眼循著飛龍身姿起起伏伏，腳底下完全憑著節奏緩疾奔走，冷不丁竄出一個碰瓷樣的小孩子，誰能堤防的住?眼見無妄踩踏之災就要發生，還是羅家三娃眼疾手快，一個攔腰熊抱，即可化險為夷。

　　一心要回答問題掙糖吃的小朋友不明此理，在周小羽的懷抱裡繼續衝撞，嘴巴裡換了台詞:“我要大白兔，我要大白兔。”

　　周小羽滿臉黑線，情不得已，只能穩穩放下小孩，扭著他的胳臂，揚手一閃，大白兔重現眼前，隨了小鬼的心意。

　　嚼著奶糖，小家夥眉開眼笑，左顧右盼，明顯是呼朋喚友的前奏。

　　天可憐見，兩世為人的周小羽，縱然心懷天機，但是沒生養過小孩，壓根不了解小孩子喜好顯擺的天性。

　　安撫了小朋友，周小羽看著他旁若無人咀嚼的香甜，還在為方才的急中生智慶幸不已呢。

　　只見，小家夥左右環顧了一陣，飛速地撿起地上的糖紙，就向不遠處的一夥小朋友揮舞著，奔跑而去。

　　嘴巴裡含混不清地喊道:“吃糖了，吃糖了，三娃叔發糖嘍！”

　　周小羽呆若木雞，陡然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