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來，推開軒窗看時，天空竟下起了大雪。

　　寒冷的北風貼著面頰刮過，吹在身上竟帶著針刺般的寒意，如柳絮般的飄雪在半空中盤旋飛舞，瑟瑟地開了一片天地。

　　大雪給天地都鍍上了一層白色，延綿萬裡，積雪埋掉萬物，天地之間也變得寬敞了不少。

　　落光了葉子的柳樹上，掛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兒，冬夏常青的松樹和柏樹，上面堆滿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

　　未央將胸口的衣襟拉緊，側過身子倚在窗欞上，看著窗外的雪景微微出神。正默然想著，臉上突然掠過絲絲涼意，她抬手輕撫過，指尖水痕猶在，透著沁涼。

　　她抬眼望天，漫天雪花紛揚，落於塵埃時消融不見，腦海中忽然閃過無數畫面，令她微微失神，良久，她收回視線，不再去看窗外的雪景。

　　恰逢此時門外響起阿初的聲音。

　　“公子，奴婢給您準備了冬衣。”

　　未央過去開門，看著阿初手裡捧的一疊厚厚的衣物，旁邊還有兩個丫鬟手中也捧了一些冬衣，有夾襖，有外袍，還有件狐裘披風，料子上好，樣式新穎精致，但無一不是十分厚重的。

　　未央柳眉微蹙，她道:“太厚了，有些笨重。”

　　“公子，外邊下雪了，冷得很。”

　　阿初說道。

　　未央眉頭又是一蹙，如果她不穿的話，阿初肯定會追在她後面勸她穿，思索了一會兒，她乾脆拿起一件絨白狐裘披在身上。

　　用過早膳之後，未央望著窗外的雪景發呆，這雪不僅沒停，反而越下越大，積雪至少已經到大腿根了。

　　忽然一陣寒風灌窗而入，撫過未央面頰，吹起滿屋的帷幔翩翩起舞。

　　阿初進來的時候看到這個場景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替她關上窗，還道:“公子，風這麽大還是不開窗了吧。”

　　說著，又把手中的一個物件兒放在未央桌前，道:“公子，這個湯婆子您拿去暖暖手。”

　　未央先是靜靜地看著忙前忙後的她，旋即失笑出聲，問道:“阿初覺得本公子很嬌弱?”

　　阿初一愣，旋即趕緊低頭說道:“奴婢不敢！”

　　若放在以前，公子這麽說她，她肯定早就嚇壞了，如今她服侍公子也快一年了，也漸漸了解了公子的脾性，公子雖然性子冷了點，但其實很好說話的，只要不是什麽大錯，也很少懲罰她們這些下人。

　　未央無奈地搖搖頭，目光轉向桌子上的湯婆子，隨手拿了起來，一般冬季到來，北裡的人大都會用這個來暖氣，是深宮內院必備的東西。

　　如今這雪下得這麽大，也不方便去百草堂了，她也索性偷起閑來。

　　房內未央愜意地看著書，阿初時不時會到房門那裡打開一條門縫瞧瞧外面的情況。

　　“往年祁都的第一場雪都沒有這麽大過。”

　　阿初歎道。

　　阿初的嘀咕引起了未央的注意，她合上書簽，道:“你是說今年的雪比往年的要大?”

　　阿初點頭，又道:“奴婢聽說，這樣的雪勢也只有北裡往北的幾個州縣才有，那是冬災嚴重的地方，每年老王爺都忙得焦頭爛額的。”

　　沒想到今年祁都竟然也會下這麽大的雪，外頭的積雪足夠壓垮一些平民的屋頂了，不知道外邊又有多少人會受害其中。這個時候她也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能夠賣身到大戶人家裡當丫鬟，起碼溫飽不成問題……

　　未央沉默，也沒了心思繼續看書了，

她將書輕輕放在桌上，道:“阿初，替我找把傘來，我要出門一趟。”　　聞言，阿初一驚，勸道:“公子，外邊雪還沒停，您還是不要出門了好。”

　　未央搖頭，人已經走到房門前了，她道:“本公子有急事需要出門，不必再勸了。”

　　說罷，輕輕推開房門。

　　一股寒風撲面而來，揚起了未央身上的狐裘和幾縷長發，吹翻了書桌上的書，吹起滿屋的帷幔翩翩起舞。

　　未央身後的阿初一陣哆嗦，但見自家公子的背影依舊挺直，猶豫了一下，隻好替他去尋來了一把傘。

　　此時的未央已經走在了大街上，雪下得實在太大了，以至於街上根本走不了馬車，想出門就只能一腳沉一腳淺地在雪裡趟著走，但這樣走也有一定的風險，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積雪下面埋的是什麽東西。

　　未央一提氣，踏著小巷子的屋簷，一路向百草堂的方向飄去，隻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轉眼又被飄落的雪給埋掉了。

　　這次她是直接在沁心院換了衣服，所以她是從百草堂的正門進入的。

　　可剛走近百草堂，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此時百草堂的廣廳裡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人，他們個個躺在粗製的草席上，竟也覺得十分暖和，幾乎所有百草堂的夥計都在忙前忙後，替他們診這診那。

　　掌櫃王林見她來了，暫時放開手中的活，過來打招呼道:“姑娘，你來了。”

　　未央點點頭，問道:“這些人怎麽回事?”

　　王林環看了他們一眼， 歎道:“昨夜大雪下的實在太大了，壓垮了不少人家的屋頂，今早開門發現有不少人凍暈在了百草堂門口，我們隻得將他們抬了進來醫治，不收銀兩，隻當行善。這麽一來，事情傳出去後，這些走投無路的人也就紛紛來到百草堂了。”

　　這些人都是一些貧苦百姓，多半是老人和婦孺，衣衫單薄，臉上都凍得裂開了。

　　這場大雪下的毫無征兆，壓塌了房屋，他們無處可躲，凍暈在街頭也實屬正常。

　　“只是，來的人原來越多了，我們也開始有些力不從心了，我們救十幾二十個還行，如果來了上百個呢?我們這裡又不是庵廬，根本容不下這麽多人，百草堂的藥材遠遠也不夠支撐。”

　　說罷，掌櫃的又歎了口氣。

　　他的聲音不小，一旁的病人們也有不少人都聽到了，有位四十出頭的婦人懷裡抱著一個小孩，她朝掌櫃王林深深地鞠了一躬，抹著眼淚道:“大雪壓垮了我們原本還住著的窩棚，我以為快要活不下去了，就想著往城北區走一走，找一戶好人家看看能不能把孩子送出去，好歹得讓他活著。可是敲誰家的門也敲不開，這麽大的雪，我們也走不動了，有人說百草堂就在前面，東家和掌櫃的都是活菩薩，興許到了那裡能有救，我們這才奔著百草堂來。”

　　她這麽說，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他們都是走投無路的人，不然是不會來麻煩百草堂的。

　　百草堂就是祁都裡貧苦百姓們心中的庇護所，他們頂著大雪，從城南走到城北，依靠的就是那份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