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請柬自己見過一次,泰山派新任掌門繼位大典,廣發英雄帖邀江湖豪傑上山觀禮。爹爹許久後才歸家,但對大典之事隻字不提。
“李前輩是泰山派掌門!”
“掌門?我擔不起!師傅當年若不將掌門傳於我,泰山派也不會落至這地步。”李長風似是想起往事,神情有些哀傷。
“小娃,你倒還有些見識”,吳正楊從樹叉上飄飄然落下,“不過,我的好師弟,你現在後悔,是不是有些晚了。當初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殺了她,你、我,泰山派都不至於此!”
李長風的眼眸越發黯淡:“師兄,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那妖女為何而死,我又為何殺她?”
“師弟,這事,咱倆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說。現還有一外人在,我先解決了他,再跟你慢慢掰扯!”
“住手!”來不及製止,黑風已欺身逼近。只見李長風單手揮舞長袖,手掌向上發力,將黑風送至空中。
一擊未果,“這些年,師弟倒是沒將本門心法落下,再接我一招!”
“師兄你看他的劍!”
“劍?”
“小友,借劍一使!”李長風向後反手抽出喻南松鞘中寶劍,順勢向前提削。劍在他手中如若神兵,寒氣暴漲,將黑煞掌從中破開,撕裂聲猶如龍吟。
“這是,龍吟劍!”
“龍吟劍?”喻南松聽著吳正楊喚那劍此名,心中猶自疑惑。
劍身伴隨著龍吟,微微抖動。
“正是此劍,如此,師兄還要殺他嗎?”
吳正楊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向喻南松發問:“小子,你為何會有這柄劍,快說!”
說話間,吳正楊周身氣息四散,黑袍鼓動,長發直豎。內力外放,逼得喻南松站不住腳,向後倒退!
喻南松一路倒退,忽被人從背後拖住,才止住身形。回頭一看是李長風。“謝過前輩!”
站定後向吳正楊回話:“前輩,這柄劍是朋友所贈,劍名我也剛從您口中得知!”
“你小子不僅溜須怕馬在行,這撒謊的本事也不賴,信手拈來!你當老夫是三歲孩童嗎?”
“晚輩絕無意欺騙。”
李長風搭腔說道:“師兄,小友所說不假,他並不知這是龍吟劍,你又何必為難?”
吳正陽斂息內力,沉默無語盯著龍吟劍。
“不對,一劍一刀從不分離,為何只有一柄,鳳鳴刀呢?”
“師兄修煉魔功,難不成走火入魔了?鳳鳴刀早就被你扔進黑龍潭,你不記得了?”
“你撒謊,哈哈哈,你撒謊”,吳正楊似是被什麽東西刺激到,變得語無亂次,“我怎會將它扔進黑龍潭,明明就是你扔的!對,是你殺了她!你在撒謊!李長風,是你殺了婉馨!”
“小子,你說,是不是他殺的婉馨,是不是”,吳正楊瘋癲地問著喻南松,“你是不是那兩人的兒子,沒錯,沒錯,你帶著龍吟劍,你一定是她的兒子!”
李長風見他神志不清,出聲勸他恢復神志,冷靜下來!
“哈哈哈,李長風,你既然說是我殺的林婉馨,也是我將鳳鳴刀扔進萬丈谷,那行,你跟我一道下去看看,走!”
說完,如幽靈般欺近喻南松身旁,一把提起,躍上枝頭,腳下憑風使力,向泰山高處飛去。李長風見師兄帶著喻南松飛走,也急忙施展輕功追上!
呼嘯而過的山風直擊臉頰,有些睜不開眼睛,隻覺地勢越來越高。片刻後,
見到地下有一石牌坊 ,後頭是一片房屋。吳正楊飛上牌坊,借力蹬了一下,向左手邊飛去,落在房屋盡頭的一條樹林小道上。
喻南松在空中將一切盡收眼底,石牌坊上刻著泰山派,房屋便是泰山派的建築,全都完好無損。不像有人居住的痕跡,這泰山派只剩這吳正楊一人了?
李長風緊隨其後趕到,見師兄帶著他進了樹林小道,提著龍吟劍也跟著走進去。
穿過逼仄的密林,前方頓時豁然開朗,是一片不算大的空地,空地盡頭是懸崖。吳正楊攜著他迫近懸崖站定,卻沒了下一步的行動,他在等李長風。
站在懸崖邊上的喻南松並沒有害怕,生死都系於他人之手,害怕也無用。望向懸崖深處,一片漆黑,即使今晚的月亮十分皎潔。黑暗似乎在向他招手,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呼嘯的谷風吹襲,將二人的衣衫吹得亂顫。
“師弟的輕功沒以前快了。”
小道走出的李長風站至兩人旁,說著意味深長的話:“因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事?”
“即使你輕功再快,也快不過心底的牢籠!”
“哈哈哈,那好,那便下去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誰畫地為牢!小子,你先下去吧!”仰天大笑著一掌將喻南松擊出懸崖邊,自己也縱身一躍。
“師兄你!!!”李長風驚呼著猛然衝向前,欲伸手抓住喻南松,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一前一後跌向谷底。
“這就是最終的結局嗎,爹娘,我雖為你們報了仇,但福伯和一家老小的仇,松兒無能為力了,我這就來跟你們團聚!”這是喻南松失去意識前最後所想。
醒來時,天色已亮。
想要起身,卻發現身體動憚不得,四肢使不上力,背脊的疼痛隨之而來,本能地張嘴呼救:“李前輩,李前輩!”
聲音十分微弱。
李長風與吳正楊在潭邊靜立,聽見他呼叫,兩人急忙跑來察看。
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自己沒有任何印象。只知道本以為沒命了,卻意外的發現自己扎進水裡,方覺一絲僥幸,就狠狠撞上潭底的巨石上,劇烈的疼痛後瞬間沒了意識!
李長風從潭底將其救出,發現他脊背受傷,順著脊柱從上至下摸過,發現斷了一截。大驚失色,習武之人皆知,這脊柱乃是小周天的一環,如果斷裂,輕則內力盡失,重則殘廢。
“不用管這小子了,任督二脈未開,殘廢不了,以後都無法習武罷了。你我是不是該辦正事了?”
李長風聽著他冷言冷語,歎息道:“師兄為何要將他推下,你我二人恩怨,原不必牽扯旁人的。”
“他是林婉馨和那人的兒子,如何算得旁人!”
“若他不是呢?”
“如何不是,你手裡那柄劍就是鐵證!就算不是,那隻怪他自己投錯了胎!”
李長風還要辯解,被他不耐煩地打斷:“休要再說,鳳鳴刀在哪裡?”
無奈地搖頭,抬起手,指向潭邊一處巨崖下,“在那。”
吳正楊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在崖壁旁看到一座墳,墳旁立著一物,均被青苔覆蓋,看不清真容。此時的他全身都在輕微的顫抖,像是無法接受,怔怔地看了許久。
李長風一直跟在他身後,見師兄沒有動作,伸出另一支手拔出立在墳旁的物件,用內力將青苔震落,是一把刀!隨後交予師兄握住。
“師兄,你看手中是何物?”
吳正楊低頭望著手中刀,感覺從刀把上傳來陣陣暖意,喃喃說道:“鳳...鳴...刀...”隨後用刀將墳頭石碑上的青苔一一撇掉,石碑上逐漸露出字來:
愛
妻
林
婉
馨
之
墓
“啊!”
刀從手中滑落,人於墳前跪下。
“愛妻,愛妻...”
“這不是真的,不是,李長風,是你殺了她,不然你為何知道她在此?”
李長風長歎一聲:“師兄,我若不說自己殺的她,又說是你將刀扔進黑龍潭,讓你自相矛盾,你又怎麽肯下來,這十年,我勸說你多次,想讓你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可是你始終不願從執念中走出來。若不是前幾日見這少年背著龍吟劍,也許我還要再花費十年。師兄,你該醒醒了。”
“龍吟劍與鳳鳴刀,林婉馨和那人!”吳正楊不知是真記不起那人名字,還是不願記起那人名字,嘴裡不停重複念叨。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思緒不斷往從前飄散,直飄至他和小師妹下山的那天。
想來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就如同小師妹臉上的紅霞,令人難忘。
我同小師妹與師傅告別,行走在下山的路上。
“大師兄,師傅讓你我下山歷練,你可要帶我好好逛逛。泰山上太無趣了,整日就是練功、打坐,其他師兄都是板著臉,一點都不好玩兒。咱們一起看遍大江南北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好不好?”
聽著小師妹天真爛漫的話語,我覺得沒有什麽聲音能夠比得過,它是世間最動聽的天籟。
“小師妹,師傅臨行前說了,讓我好生管教你,不讓你到處野,我不能違他老人家的話。”
現在想來,我當時為何要說這句話,也許我說了其他的,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呢?
“大~師~兄,師傅他老人家又不會知道,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對不對?”
看著小師妹抱著我的胳膊,清澈的雙眸不停眨著,期許地看著我。我覺得它是天下最美的眸子,一定是的。
小師妹對我撒嬌,我無論如何也抗拒不了,寵溺地答應她,要帶她看遍大江南北美景,吃遍天下美食。
如果說往後都如初下山那會兒,該多好。
一路向南。
在膠州,我們看到了廣闊無垠的大海,吹了海風,品嘗了燜子和蝦蟹,對了,我記得小師妹還被螃蟹夾了一下,痛得她直跳腳;
在徐州,拜訪了季子掛劍台,感慨季子對朋友的一諾千金,吃了鹽水鴨和三丁大包,小師妹太心急,吃了一大口包子,咽不下去,臉都漲紅了;
在杭州,冒著細雨泛舟遊了瘦西湖,領略著文人墨客對西湖的讚不絕口,水蜜梨是小師妹的最愛, 一直嚷著要在泰山上種滿這種水果,以至於在行李中塞了好幾個它的種子。
在福建,在廣東,在湖北,只要雙腳能夠到的地方,我們幾乎都一起去了。如果最後沒有到漢中,沒有爬天蕩山,沒有踏上台階,沒有走到忘仙湖邊,沒有碰到那人,該多好。
我和小師妹到達忘仙湖時,那裡已經有許多人了,包括他在內。
岸邊一群正派同仁與那人對峙,他竟毫不膽怯。隻怪我當時沒有拉住她,小師妹沒有見識過江湖的種種,竟跑過去為他助威。
“你們一群人對付他一個人,算什麽英雄好漢,師傅沒教過你們,不能恃強凌弱,不能倚眾欺寡嗎?”
我記得眾人看向小師妹時憤怒的眼神,也記得他看向小師妹笑了。
“姑娘,雖然你說的在理,但有一點你可說錯了,我可不是恃強凌弱裡的弱噢。”
小師妹的確說錯了,他怎麽會弱,他可是覆天教的教主啊。
那一戰,殺的天昏地暗,眾多江湖好手命喪當場,當然他也好不到哪去,遍體鱗傷。最終一群人就只剩兩位高手和他,若不是我將師妹遠遠拉開,只怕都被會連累進去。
大勢已去,兩位高手無心戀戰,他也沒有追上去。
他看了小師妹和我一眼,沒有說話,施展輕功走了。我知道,他本想和小師妹說話的,見到我護著她,便沒有說。可小師妹見他飛走,大聲問他叫什麽名字,他在空中回頭笑著說:
“駱人傑。”
就是這個名字,成為我永遠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