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

　　此時正值下午。

　　伏特加停了車，戴上墨鏡，將帽子扶正，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車門門口。

　　大哥跑去實驗室視察工作了，他在這看家。

　　這裡地方偏僻，罕有人至，路旁栽了不少樹，光禿禿的樹枝長而凌亂，彼此相互交錯，看上去像是一團不規則的線條。

　　冷不丁的，伏特加的後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帥哥。”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請問青宿路怎麽走啊?”

　　對方的嗓音裡含著些許笑意，聽上去十足禮貌，伏特加不耐煩地回過頭，瞳孔卻陡然縮了一下，張嘴要說的“滾”字也堵在了喉嚨眼裡。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放大的臉。

　　對方離他的距離近的只有一個小拇指寬，離得近，因此這人的臉也格外清晰。

　　這張臉按照正常人的審美來看，是一張很標致的臉。

　　大眼，濃眉，高鼻梁，輪廓深邃。

　　但是這張臉上，布滿著動刀子的痕跡，五官像是拚湊起來的一樣，眼角大得嚇人，下巴尖細，像是圓規的尖兒，右臉從額頭至下巴，有一道又深又猙獰的疤痕，破壞了這張臉的大半美感。

　　鼻子已經夠細夠挺了，饒是這樣，還在山根上打了一層陰影，鼻尖加高光，顯得更挺了。

　　又細又挺。

　　挺得都有點荒誕。

　　還沒有經歷過網紅審美的伏特加下意識頭皮發麻。

　　這哥們原來應該長得挺好看的吧……

　　怎麽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這是個正常人能長出來的臉?

　　他對著這張臉愣神了一秒，然後下一刻，男人向後退了一步，攥住伏特加的手，手微微一擰，他的手指死死地摁住伏特加的手掌，緊接著，右手掏出一把薄薄的刀刃，然後狠狠地朝著伏特加的脖頸處刺下去。

　　眼前白光一閃，伏特加甚至沒有看清男人的動作，隻感覺脖子後面一片刺痛，他腦子空白了一刻，壓根兒沒有反應過來。

　　太陽穴又挨了一拳。

　　這一下，用了江以織十成的力道。

　　“認識一下哈……”那個男人用溫柔到有些古怪的語氣，低聲道，“我叫白雲。”

　　·

　　媽的。

　　他是怎麽被製服的……

　　伏特加被五花大綁地扔到保時捷356A的後座，沉默地想著。

　　槍被收繳了，衣服也被扒了，現在身上一點東西都沒剩，後面還在流血。

　　那個男人就坐在大哥的車上駕駛座的位置，隨便找了根煙抽，車門半敞著，他一邊叼著煙，一邊低著頭在看時間。

　　從側面看，這人尖尖的下巴像是完整的山體被斜著削平了一半，臉上那條猙獰的疤，剛好正對著後座的伏特加。

　　伏特加:“……”

　　眼前一片模糊，後背還在流血，鈍痛割人，伏特加不知道自己現在傷勢幾何，但是估計應該好不到哪裡去。

　　他只能憑借著隱約的觀感，知道自己沒有被止血，而且現在十分鍾過去了，血一點兒也有堵住的意思，反倒是流得更厲害了！

　　那把刀不簡單。

　　他腦子繁亂，篤定地想著。

　　而且血全流在大哥的愛車裡了！

　　這樣下去，他哪怕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也得被到時候發現愛車被汙染的大哥，補上一槍。

　　這個時候不能暈。

　　伏特加努力睜大眼睛，頭腦昏昏漲漲地盯著駕駛位上的男人。

　　【宿主，你為什麽要抽煙?】

　　駕駛位上的江以織頭也沒抬，敷衍道:“我喜歡抽煙。”

　　【抽煙有害健康。】

　　“我喜歡有害健康。”

　　【……】

　　·

　　那個叫白雲的男人抽煙抽著抽著，像是突然聽到了什麽，蹙了下眉，動了動，做了個要起身的動作。

　　伏特加渾身肌肉立刻繃緊，警惕地看著他。

　　哪怕他現在狀態不好……

　　他也要替大哥死死地盯著這個男人。

　　這個人突然出現在這裡，絕對來者不善！

　　他倒要看看，這個人現在要幹什麽。

　　然後，他就看見對方只是抬了個手，臉色非常不情願的、緩緩地扔了還沒有吸幾口的香煙，踩滅。

　　踩滅之後，這人甚至很有禮貌地將已經熄滅的煙頭從地上拾起來，然後扔進一個小塑料袋裡，明顯是打算現在先把垃圾兜著，一會兒去扔垃圾桶。

　　一連串動作做完之後，他又若無其事地坐回保時捷裡。

　　伏特加:“……”

　　他腦子裡蹦出來四個字:文明好市民。

　　腦子有點兒暈，伏特加勉強地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就聽見白雲突然道:“朋友。”

　　他很友好地斜坐在駕駛座上，頭向後偏，手裡還捏著保時捷的車鑰匙，注視著伏特加:“你被綁著，有沒有覺得無聊?”

　　伏特加:“?”

　　江以織隻真的覺得有點兒無聊了。

　　系統不讓抽煙，腦子裡還給他放著每次他殺人放火時必備的《大悲咒》。

　　——不知道的還以為哪位高僧在超度亡魂呢。

　　不找人聊個天兒，他都有點聽困了。

　　愛睡覺不是白雲的人設，他總不能現在就躺下去，江以織靠著椅背，車門半敞著，冬日的冷風不斷從外面灌進來，寒風凜冽，吹得他假發都蓬松了不少，總算讓理智保持了些許清醒。

　　“既然無聊，就聊聊天吧。”

　　江以織和藹地看著伏特加:“你知道灰姑娘的真名叫什麽嗎?”

　　《格林童話》中譯的版本，一般把灰姑娘的名字稱作辛德瑞拉。

　　這個名字是音譯的。

　　照著英文看，實際上應該叫cinder 。

　　cinder，煤灰、煤渣。

　　所以這樣翻下來，應該叫灰艾拉。

　　艾拉公主。

　　伏特加被迫聽完了整個解釋過程。

　　他莫名其妙地愣了一會兒，還在消化吸收這個知識，就聽見對方語氣平和，又拋出一個問題:“你知道尼采在寫《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時候，想要表達的思想是什麽嗎?”

　　伏特加:“……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