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第九層，第四環，猶大環。

　世界一片暗灰色，凍徹骨髓的冰層是此地唯一風景。

　在猶大環最深處，矗立一座十萬丈高的寒冰山峰。

　撒旦路西法的王座，就在孤峰之巔。

　而在山腳下，有一座封鎮無數罪惡靈魂、以及違反地獄法則惡魔的寒冰監獄。

　“你拒絕拉斯科夫的邀請，是對的。我看透了他，那王八蛋貪生怕死，未戰先怯，完全不可信任。

　上次他若肯拚命，未必不能配合我，強行拿下魔女哈莉。

　那個黑武士壓根不是超人，硬實力還不如我。

　可憐我在華爾街威福雙全、財色皆有、得意瀟灑、躊躇滿志，為什麽腦子一熱，就被那孬種忽悠了呢?

　現今落入大獄，沒吃沒喝，天寒地凍，太苦了。

　更可怕的是我的未來，我恐怕已經沒了未來。”脹氣哀聲歎氣道。

　隔壁冰籠子裡，涅加爾使勁把身子縮成一團，擠在角落裡，卻依舊凍得面色烏青，瑟瑟顫抖。

　“脹氣閣下別擔憂，您父親是財富之王，撒旦陛下的軍需部長、財政大臣，有他幫忙走關系，總能保住性命。”

　脹氣搖頭道:“你不懂，我這次捅的簍子太大了。聖誕節過後，美股不跌反漲，地獄靈魂貨幣系統崩潰，諸位魔王和魔君損失慘重，我老爹只怕也兜不住......”

　“唉，您還有父親跑門路，我這次才真的麻煩大了。”涅加爾苦澀道。

　脹氣安慰道:“撒旦最重法，你才被康斯坦丁戲耍一次，只要能展現出報仇的能力，祂肯定還會給你兩次機會。”

　“希望如此吧......”涅加爾喃喃道:“幾天前，我們還坐在貝魯爾溫暖舒適的室內泳池邊喝酒，暢想同時搞定聖子和魔女，雙喜臨門，前途無量，加官進爵。

　幾天后，我們縮在冰冷堅硬的寒冰囚室，罷官丟爵，性命堪憂。

　真想學那些押韻魔，大聲吟詩一首，抒發此時的複雜情感......

　嗯，是非成敗轉頭空，浪花淘盡了英雄。”

　“脹氣，涅加爾，跟我們走一趟！”

　忽然，外面白光一閃，痛苦和歡喜肩並肩出現在牢門外。

　涅加爾連忙跑到門口，連聲問道:“現在就要審判我們?是不是撒旦陛下本人做法官?”

　痛苦和歡喜各射出一根鐵荊棘，將兩名囚犯捆成粽子，一句廢話也不肯多說，快速飛向山巔。

　路西法坐在王座上，右手撐著下巴，眼神空洞地望著一個空蕩蕩的方向。

　除了撒旦，還有四魔:巨型蒼蠅形態的別西卜，幾百張嘴巴拚湊成人形的彼列，肉山似的瑪門，蹲在路西法王族下方的惡魔王子埃崔根。

　脹氣看到自己老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

　涅加爾見只有這麽幾人，也悄悄松了一口氣。

　瑪門肯定是為脹氣來的，埃崔根是撒旦禁衛統領、路西法的先鋒官，出現在這很正常，所以，真正來審判他的，隻路西法和另外兩位陛下。

　如果是公審，涅加爾還會擔心自己成為平息眾怒的手段，既然是私底下的審判，那他八成不會被拿出來立威。

　想到這，涅加爾噗通跪在地上，急聲道:“各位陛下，我真的有能力向康斯坦丁復仇，他體內有我的精血本源，你們都明白這代表什麽。

　我就是他的債權人啊！

　債權人掌握主動，處於絕對優勢的地位，只要沒外力干涉，搞定債務人易如反掌。

　這本身就是宇宙法則。

　你們即便不信我，也該相信持續運轉無數萬年的法則啊！”

　“這倒是真的，康斯坦丁體內流淌他的血液，所以聖瑪麗才會被玷汙。”蠅王別西卜道。

　“涅加爾，你還剩一次機會，要麽把康斯坦丁的靈魂捉來，要麽你自己去下面的寒冰煉獄苦熬十萬年。”

　路西法沒任何廢話，直接說出審判結果。

　痛苦手一抖，纏在涅加爾身上的鏈子解開。

　涅加爾活動下有些麻木的手腳，疑惑道:“陛下，我記得康斯坦丁才騙了我一次，怎麽就剩一次機會了?”

　謊言之王冷冷道:“康斯坦丁以自己靈魂為誘餌，帶魔女哈莉找到你老巢，屠殺惡魔數以百計，連痛苦和歡喜的分身也慘遭凌、辱，這不該算一次?”

　涅加爾爭辯道:“但我是被魔女打敗，被魔女羞辱的。

　根據最新的地獄法則，敗於魔女之手不是羞辱，而是光榮。

　失敗者不僅不受懲罰，還能得到嘉獎。

　比如，三宮魔之子拉斯科夫。

　他上次幾乎把整支魔女獵殺小隊葬送，還死了一位尊貴的魔君。

　可蠅王陛下賞了他一張神器級的捕網，還讓他在永罰軍團升職加薪......”

　脹氣氣炸了肺，“各位陛下，我要向你們舉報，拉斯科夫臨陣脫逃，背叛盟友，是導致魔女獵殺行動失敗的罪魁禍首。”

　“啪！”瑪門一巴掌糊在兒子後腦杓，直把他打了個趔趄。

　“你個罪孽滔天之人，老實在邊上待著，等會兒陛下審判你、讓你說話時，你才能說話。”

　謊言之王彼列淡淡道:“主動挑戰魔女，即便失敗，也是榮耀。

　拉斯科夫積極奔走，尋找地獄英豪組建魔女獵殺同盟。

　這種屢敗屢戰、不懼犧牲的英勇行為值得嘉獎。

　你卻是被康斯坦丁設計，叫魔女尋上老巢，既愚蠢又窩囊，有罰無賞。

　而且你要明白一點，新惡魔法則中取消對魔女的‘三羞代罰’，是為了解除惡魔勇士的後顧之憂，鼓勵你們主動進攻。

　只有主動進攻，失敗了才沒懲罰。”

　涅加爾張張嘴，無力歎息一聲，接受了這個結果。

　輪到脹氣了。

　他首先就抱怨道:“陛下，我要舉報拉斯科夫，他利用新規則的漏洞卡bug呢！

　他的確積極奔走，卻是四處尋找替死鬼，自己屢戰屢敗，坑死一波隊友，收獲地獄獎賞，繼續坑殺下一波。

　倒霉的是別人，他隻拿好處。

　我嚴重懷疑他是魔女哈莉的臥底，專門帶著隊友給她送人頭。”

　路西法道:“對拉斯科夫，我們早有定論，他是一位猛士，是最堅定的魔女之敵。”

　——你腦子秀逗了?！

　脹氣很想這樣大聲咆哮。

　可他不敢。

　“拉斯科夫壓根不敢和魔女交手，怎麽也算不得勇士吧?”

　“怎麽沒交手?上次他不也一直堅持到黑武士出現、確認獵殺小隊落入魔女陷阱才逃跑?”路西法道。

　脹氣激動道:“可我沒跑，我還和黑武士五五開，他若幫忙，兩人合力一定能打敗黑武士。

　這種坑害戰友、錯失戰機的行為，說他是孬種也不為過，陛下怎麽對他那般寬容?”

　“並非我對他寬容，拉斯科夫得了病。”

　“什麽病?”

　路西法饒有興趣地說:“驚弓之鳥症，一種心理疾病。早年他被魔女哈莉活生生扯出心臟，新生的心臟便蒙上一層畏懼的陰影。

　之後又屢次被魔女坑害，陰影不僅沒消失，反而更加嚴重。

　因此，他對魔女的陷阱極為敏銳、極端敏感，一旦確認自己落入魔女陷阱，會控制不住地逃跑。

　一個畏懼魔女的病人，每次失敗，心魔加重，他卻從未放棄嘗試挑戰心魔，這是何種勇氣?”

　脹氣嗄聲道:“他在說謊，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這是古今中外多位心理學專家檢查後共同得出的結論。”路西法笑道。

　“精神病坑戰友難道就不犯法?”脹氣激動叫起來。

　“蠢貨，在地獄，坑蒙拐騙、背棄戰友是惡魔們公認的優點，當然不違法。”瑪門罵道。

　路西法道:“要想永罰軍團保持戰鬥力，當然需要隊伍有凝聚力。

　但讓戰友齊心協力、勠力同心、悍不畏死，靠的從來不是友情道義、崇高覺悟，而是威逼利誘與滿心算計。

　就比如，我等魔王要對付魔女，就用獎賞誘惑你們，又懲罰逼迫你們。

　虧你還做了幾千萬年惡魔，連地獄的基本人情世故都沒搞明白。

　還是說，在人間待了幾百年，你沾染上人類重情講義、理想夢想之類的陋習?”

　脹氣呆了呆，居然無可反駁。

　再仔細想想，拉斯科夫所作所為，似乎極其契合惡魔的道德準則。

　他不就是騙他們填魔女的死亡之坑，自己瀟灑逃跑，毫無損失?

　“我錯了，”脹氣耷拉著腦袋，臉上再無不滿和急怒，“拉斯科夫沒有錯，錯的是我。”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瑪門向幾位魔王露出討好的笑容，“他已經悔改，是不是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總算戰鬥到最後一刻，憨勇之氣還是有的。”

　“瑪門，脹氣之罪，與戰鬥過程和結果無關，地獄靈魂貨幣系統崩潰。

　地獄損失慘重，無數靈魂外匯從我們的寶庫流入異神兜裡。

　我們不僅損失慘重，還成了眾神口中的笑柄。

　脹氣要負全責！”謊言之王冷冷道。

　瑪門問:“要如何負責?不如讓他加入永罰軍團先鋒隊，以軍功贖罪?”

　路西法笑道:“一般而言，玩金融的人投機失敗，會是什麽結局?”

　瑪門臉一白，喃喃道:“上天台......”

　“呵呵呵，那就讓脹氣去‘天’台走一波，我還沒見過惡魔跳天台呢。”路西法期待地說。

　瑪門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好預感，卻還是強笑著踹了兒子一腳，罵道:“還不快、感謝撒旦陛下寬宏大量。

　嗯，地獄再沒比‘王座峰’更高的山峰了。

　你等會兒就從這跳下去，不許用魔法，知道不?”

　路西法歪著腦袋，打量面露喜色的脹氣，笑呵呵道:“可以從這跳，但......”

　祂伸手畫了個圈，懸崖邊的半空，立即出現一副眾魔熟悉的畫面。

　“印第安山，奎茵莊園?”脹氣驚呼。

　路西法點點頭，“從現在開始，地獄多了一門新刑罰——跳天台，最終落點即是魔女哈莉的家。

　是生是死，看你們的造化了。

　嗯，也能讓我們看個熱鬧。”

　脹氣面色慘白，哀求地看向老爹，哆哆嗦嗦道:“爸爸，要不，你陪我一起跳吧?對了，還有幾個弟弟，我們父子同心協力，未必不能做掉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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