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兩船山，皮仲橋之所以能夠舉重若輕，全在於超脫於局外。身在局內，能做局外人，是二皮在江湖摸爬滾打多年修煉來的道行。

　　人往高處走，二皮能做水往低處流之事。他沒有主動靠近樓更樓，長公子有自己的想法和勢力，樓莊主的密談，也隻與樓更樓悄悄地進行。

　　與樓更樓相比，樓外樓與父親的關系好像是隔了一層。

　　二皮與莊主的關系就隔了更多層。

　　二皮讀出了樓外樓心中的不悅，找了一個無人的機會，二皮對樓外樓說:“彼以長子之位，佔得先機，可惜尚且沒有子嗣。到目前為止，長孫的位置還空著呢。”

　　樓外樓青色的臉，不露其他聲色。

　　“少莊主志在不屈居人下。”二皮接著說:“可為與不可為之事，都有很多。”

　　樓外樓深愛葉飛鴻，當離開樓山衝把自己拋在樓氏的勢力范圍之外時，他想也不想。初婚的樓外樓在葉飛鴻的情懷裡縱情恣肆，柔軟的山巒，使他自己化作飄落於其間的一團雪。

　　童年的青梅竹馬不足兒戲，樓外樓能夠感覺到葉飛鴻也在竭力地迎合著自己。彼時，風雲雨露，蔚為大觀。

　　延平津一行，有所得，亦有所失，此為陰陽平衡之理乎?

　　皮仲橋默默退下。

　　二皮為兩船山出力，既代表樓暮臨，也代表著樓外樓，唯一不能代表樓更樓。

　　一次在販賣一批牛皮時，在靠近大樟山的地界，二皮在一座小山前遇到一夥劫匪。這批牛皮本來是和田法楷交易的，在他的地界遇到劫匪，搶的當然是田法楷的買賣。看來田法楷在當地也不能隻手遮天，壓製不了所有力量。

　　十幾名劫匪不能使見慣大風大浪的二皮慌張。皮伯江一刀當先，劈倒了數位，其余賊人見狀不妙想要逃跑，紛紛死於刀劍棍槍之下。

　　唯有一人被二皮拿刀抵住。

　　二皮對大皮問道:“哥哥，看看這人是誰?”

　　“我叫韋嶺陽。”刀下之人自報家門。

　　二皮拿刀背在這人臉上拍了一下:“住口。”

　　二皮又問大皮:“哥哥看這是誰?”

　　大皮說:“看模樣，這人很像是少公子。”

　　“這就對了，韋公子與我家公子模樣身材一般無二。”二皮得意洋洋地說。

　　二皮沒有殺掉韋嶺陽，和田法楷交易時，也隱瞞了路上遭遇劫匪一事。二皮盡量把這件事當做沒有發生一樣，隻把韋嶺陽當作一個路上招募的幫手，要他為兩船山出力。

　　兩船山，葉塘灣。

　　即便不能先知先覺，後知後覺也就夠了。

　　早就投靠樓暮臨的葉氏人，現在無須甄別，已經自己揭開了頭上的蓋頭。葉飛鴻判斷，這三人與樓暮臨的勾連，恐怕不是三年兩載的事情。葉穗即，葉穗另，葉穗進，現在分別扼守葉塘灣的南大門和東大門，被樓暮臨如此委以重任，恐怕非是樓暮臨的心腹不可。

　　樓更樓召集了一幫人在主樓大廳議事，完畢後又犒勞大家連日的辛苦。

　　葉飛鴻獨自悶坐在閨樓上，聽著下面的吆五喝六，幾欲挺青筠劍殺下樓去。

　　歡飲達夜，樓下的人還沒有撤去之意。

　　葉飛鴻想念起樓外樓來。

　　樓外樓不甘葉塘灣的事情現在全由父兄做主，瘋狂地外出張羅著。

　　幸虧有皮氏兄弟的幫襯，樓外樓不至於落單，這番樓外樓又帶著葉塘灣十幾名可靠的莊丁外出。樓外樓有自己的盤算，他俯首帖耳地接受哥哥的任務，趁機拉攏跟隨自己的人員，在外也趁機和各種勢力搭上關系。時間一久，所有形勢都可以慢慢改變。

　　樓下的噪音慢慢地消耗著葉飛鴻的耐心。葉飛鴻等不來樓外樓，吩咐丫鬟準備了一壺酒，自斟自飲，酒入愁腸，準備昏睡過去好忘了樓下的一切。

　　暈暈乎乎中，葉飛鴻感到夜風習習，一扇窗戶沒有關緊。葉飛鴻走向窗子，要關上它，擋住風，擋住外面傳來的聲音。

　　一雙手從後面把葉飛鴻攔腰抱住。她來不及掙扎，就感覺自己陶醉在被抱住的感覺。

　　樓外樓從延平津歸來之後，雙手就開始變得安靜。這雙手靈活有力，葉飛鴻伸手去捉，這雙手總是輕易地滑脫，遊走在其它地方。

　　葉飛鴻興奮地緊張，放棄了逮住那雙手的想法，無力地把手支撐在窗台上，聽憑那手揭開裙擺。如果有一聲驚鴻長嘯，更能夠呼出爆發的氣息，葉飛鴻眼睛朝外，卻什麽也沒有去看，感受著耳後的久曠。

　　她的身體裡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地點。

　　在事件裡，人消失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