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鴻看到韋嶺陽、二皮等人與樓外樓形影相隨，領悟到自己作為工具的意義。

　　“你是這樣愛我嗎?”晚間，葉飛鴻問樓外樓。

　　“我深愛你。我要給你所有我能給的，所有我不能給的，所有我想給你的。”樓外樓的態度斬釘截鐵，很激動，又毫不動情。

　　“萬般皆不得自由，我是，你也是。”葉飛鴻靜靜躺下。習慣於風波陡起，也就習慣了陡然切換不同的情緒狀態。

　　葉飛鴻與名義上的葉塘灣主管葉璐會碰面。

　　葉塘灣內外，都在對兩船山虎視眈眈。深感勢單力薄的二人商定，無論如何也要守住葉塘灣。葉氏是葉塘灣的主人，即便只是名義上的主人。

　　葉璐會在半山雨堂找到揚雲泥。

　　“小姐很需要你來保護葉塘灣，你卻屢屢回到這漏風漏雨的草堂，小姐的心意，你真的不知麽?”葉璐會在無力之時深感怨忿。

　　“葉叔叔，葉塘灣裡，表面上姓葉的多，但是年富力強的樓氏人，卻是更多。我發過誓言要效忠葉塘灣，也只能在遠處。樓莊主能容得下我接近小姐嗎?”

　　“紅孩兒，你要暗裡多盯著點兒。”

　　“也是。我只能在暗裡。”

　　“別放棄。更多時候，在暗裡有更多優勢。”

　　小葉子走過來，為二人布置好杯盞，捧上一壺清茶。

　　葉璐會看著這孩子:“你們兩兄弟，倒是心無旁念，過得渾似神仙。”

　　揚雲泥引壺長嘯:“神仙日子如此簡單，勞碌君子何不為此道?”

　　葉璐會搖頭:“一旦為形勢驅役，何來君子神仙?”

　　言罷，葉璐會怏怏而去。

　　揚雲泥目送葉璐會下得山去，迤邐進入葉塘灣的城門。

　　有了葉主管的相托，揚雲泥格外注意起葉塘灣的動靜。一旦有事，他便要越城而入，直取主樓，守護好潛藏的心心念念。

　　在暗裡對光明的凝視，最為刺眼，刺心。

　　卑微者一旦接觸高懸，更為低微。

　　身無外物為人所重，唯有一諾，再也難以割舍。

　　如果是這樣一直凝望，望眼欲穿，揚雲泥也想一隻跟著心意的方向。

　　揚雲泥在半山雨堂仰望星空，仰承夜風，看到從葉塘灣的城牆裡躍出兩條黑影。不久之後，又有兩條黑影。這四人，兩人在前，兩人在後。前者倏然奔赴竹林，後者亦悄然跟進。

　　揚雲泥回到雨堂裡把小葉子安排好，縱身趕上前去。

　　童年抱著牛翻山越嶺的經歷，使揚雲泥身輕力重，在四條黑影不知不覺時，揚雲泥已經潛行到他們的後面。

　　輕輕走進竹林，揚雲泥聽到葉飛鴻的聲音。

　　那聲音他只聽到一次。在葉飛鴻贈與他遊鴻劍的那晚。

　　竹林中央竹葉搖蕩，如同一場大風雨，專門撲打在那個地方。

　　揚雲泥看著前面兩個匍匐在地上的影子。竹葉遮擋，星光微弱，看不清裝束，更看不清面目。既然是尾隨葉飛鴻而來，必然要做對葉飛鴻不利之事。

　　揚雲泥想也不想，提劍便刺。深深地把一人釘在地上，這人像被宰殺的魚一樣頭尾撲甩，哀嚎不絕。

　　另一人見狀不妙，狼哭鬼嚎一般爬起來變要跑。

　　揚雲泥急欲拔出劍來。

　　不知不覺當中他竟然渾身松軟，拔了兩次，遊鴻劍牢牢地釘在竹林的石頭裡。

　　竹林裡的人聽到外面的聲音。

　　揚雲泥看到一個身影從裡面掠出，輕身飄過竹林上面的葉子。

　　緊接著揚雲泥聽到那人落在竹林外的地面上，一聲慘叫傳來。

　　有一人，從身後向揚雲泥走來。

　　“紅孩兒，是你嗎?”

　　“不是我。”

　　“紅孩兒，是你。你永遠是你，我也永遠是我。”

　　“曾經滄海，此為淺波，誰還管是不是當日的你我?”

　　“我非當日，你是當日。”

　　“為何?”

　　“你幼稚的紅孩兒，永遠是個孩兒。有些事你不懂得，有些事你不記得。”

　　“我以為我懂你。你知道我拿得起放不下。你能拿得起放得下。”

　　“別再拌嘴了。快把這兩人埋了，這兩人是樓家的探子。有些事以後我再給你解釋。”

　　揚雲泥單調的經歷，這一幕一下子抽掉了他所有的精力，他軟綿綿地搖動劍柄，才把劍搖動。

　　葉飛鴻找了一個松軟的地方，用青筠劍在地上掘了個坑，把兩具屍體拖進去，草草掩埋。

　　這時候揚雲泥才冷靜下來，搬來一塊大石頭壓在上面。

　　葉飛鴻又撒了一些葉子、塵土在上。

　　葉飛鴻來到揚雲泥前面，張臂想抱抱他，見揚雲泥沒有反應，便扭頭走了。

　　揚雲泥不知是怎麽走回半山雨堂的。他一半的人已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