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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看不見》一百四十九.甲州葡萄
“安倍大人,看見了嗎?”

 看見個鬼哦,你是指半截腐爛的血手?

 在右邊。

 禿頭一隻眼的鬼怪?

 在屋簷下。

 長著嘴的肉塊?

 在你腳底。

 還是說那一大片飄在積水上的濃密毛發?

 看起來濕漉漉,黏糊糊的,羨煞萬千程序員。

 難麽,黑田桑你指的是看見哪個呢?

 “富士山一帶,類似忍野村一樣的村子,起碼有五指之數。”

 “而富士山所佔之地,還不到甲斐國十之一二。”

 “可想而知,全天下有多少個忍野村,有多少如村長一樣的惡人,有多少個無辜的祭品。”

 黑田長德一番義正言辭的話語下來,秦明還有真點懵逼。

 你不是勾結切支丹的反派人物嗎?

 你不是地位崇高,士農工商階級裡最頂端存在的一方大名嗎?

 無論是從人物立場,還是身份背景來看,都不應該說出這種話。

 但也並不算特別突兀,秦明一直覺得,黑田長德有些不一樣。

 而且他選擇的合作對象,是極為特殊的切支丹。

 島原之亂的起因是什麽?

 天災不斷,農民吃樹皮革根充饑,多次向藩府借米,藩主卻不過問,反而用嚴刑逼租。

 一個切支丹信徒被這種暴行逼得忍無可忍,叫上了一麵包車人,包圍並放火燒了藩中府邸。

 人們一看,呀,幕府藩府都不作為,只有仁慈的主的信徒為他們出頭,索性放下鋤頭,憤而參加起義。

 放在華夏,就是陳勝吳廣農民起義,可惜德川幕府不支持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套,直接將引發起義的切支丹打成邪教。

 黑田長德繼續道:“安倍大人是有志之士,懂得許多西洋學說,應該知道幕府的弊病。”

 “德川幕府嚴格劃分階級,他們眼中的民,隻下到有一定身份的町人,隨時有可能扼死的農人小民,在他們眼中,連民都算不上。”

 “這樣的統治者,能夠長久嗎?”

 “安倍大人,而今正是動蕩之局,內憂外患,幕府已經爛到骨子裡了。”

 黑田長德幾乎算是攤牌了,就差直接說我要造反我要獨立我要掀翻幕府。

 “這一路上,你在觀察我?”

 秦明不可能給這只能再存在六七年的幕府當忠犬,態度一直很模糊,不過黑田長德好像也不是很靠譜。

 “是的。”

 黑田長德用力點了點頭:“自安倍大人進入甲斐之後,在下就在認真觀察。”

 “安倍大人,是個...胸懷天下的人。”

 “天下人...擔當不起。”秦明連連搖頭,太誇張了。

 “是胸懷天下之人,而非天下人。”

 黑田長德解釋著:“安倍大人眼中,並非只有貴族公卿,武士是民,公卿是民,農人小販還是民。”

 “早前我也聽說過安倍大人所調查的襟立衣一案,安倍大人對下克上的態度,並非完全抵觸,安倍大人知曉階級之分,但並沒有階級之見。”

 我那是習慣性口嗨。

 不過秦明也沒有反駁,管他呢,在黑田長德身上刷刷好感也不錯,後面還有用得著的地方。

 “安倍大人也見到了,青木原樹海,富士山中,幕府一日不倒,森森白骨就一日不會少!”

 黑田長德說得激昂亢奮,唾沫星子亂飛,可見情緒之豐富,內心之真誠,就差直接請求秦明入夥造反了。

 然而秦明無動於衷。

 倒幕不是不行,反正是順勢而為,但別說我現在力量不足,就是積蓄了足夠的力量,也不會找你黑田長德啊!

 薩摩藩、長洲藩,這些才是明治維新後的主要掌權者,黑田家...歷史書上名字都沒提過,不靠譜不靠譜。

 不過拉拉關系也沒事,只要不過早暴露,將自己置於太過危險的境地,現在做的事情,都是明治維新之後分蛋糕的資本。

 想明白利弊之後,秦明開口道:

 “有些事情,不能停留在口頭上。”

 黑田長德嗯了一聲,不明白秦明的意思。

 “饑寒交迫,不得不將親人送去祭祀妖怪的苦命人,就在眼前。”

 “我們要做的,是改變這樣的情況,而不是口口聲聲說這些人多麽慘,這樣的人有多少多少,幕府是如何的無德無才,只會躺在大奧的女人肚皮上喝酒。”

 “你有你的報復,你有你的想法,你有理政方針,甚至你要推翻幕府。”

 “但這和忍野村的村民無關。”

 “怎麽無關了....”黑田長德想要辯駁,我做這些,不就是為了千千萬萬如忍野村村民一樣的下等人嗎?!

 等到他掌權了,日子就不一樣了啊!

 秦明像是讀出了黑田長德的想法一般,繼續道:“等到你掌權了,等到你實現了你所說的一切,忍野村又多死了幾十人。”

 “青木原樹海、富士山的屍骨,又多了幾百具。”

 “天狗的傳說,人祭的方法,又會流傳到更多的地方。”

 “他們不會因為你的偉大抱負,因為你的豪言壯語,有任何改變。”

 黑田長德眉頭緊皺,這好像確實是個問題。

 推翻幕府可不是一兩天能做到的,他一直在積蓄實力,這期間,天下的資源依舊在幕府手中,類似忍野村一樣的地方,依舊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就派人看著....”

 “黑田大人,這時候的你,倒是挺愚蠢的。”

 秦明笑了,黑田長德身居高位,即使和其他貴族大名不同,想到了最底層的人民,但終究受到視野局限,看不清這些人真正想要什麽。

 “呃....”黑田長德愣在原地,苦思冥想好一陣,躬下身道:“還請安倍大人解惑。”

 “我們上到富士山,找到人祭的根本原因是什麽?”

 “生存。”

 秦明道:“他們想要生存,想要最基本維持生命的物資,這是每個人的本能。”

 “所以他們會迷信妖怪的存在,用人祭去減少人口,讓自己有足夠生活的資源。”

 “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一現象,就得讓他們有足夠維生的資源。”

 黑田長德苦著臉,原來是這個。

 “我又怎麽不知道?”

 “但這裡是甲斐!”

 “群山環繞,根本不適合種植,即使是甲斐之虎武田信玄,也沒能讓這片貧瘠的土地長出糧食,只能開采金山,興修水利,用金子去換取足夠維生的米糧。”

 “時至今日也是如此,甲斐商業繁榮,水路發達,但一切都得靠外藩輸送。”

 “這些村民,連自給自足都做不到,又何談商業?”

 “即使從甲府城開倉放糧,甚至從秋月藩運糧援助,也只能支撐一時。”

 “所以我想要倒幕,有能力調動更多資源來幫助他們,所以我想要甲州寶藏,無論是翻覆天下的秘寶,還是大量的甲州金,都可以改變他們的生活!”

 黑田長德越說越慷慨激昂,恨不得當即提著刀衝進幕府,架在將軍的脖子上。

 但是顯然不現實。

 “種葡萄。”

 秦明淡淡吐出幾個字。

 “哈?”

 黑田長德以為自己沒聽清,種葡萄?

 “甲斐的葡萄....”

 葡萄是甲斐少數能種植的作物,但問題是,也不知道是土質還是水質的原因,甲斐的葡萄成果賊特麽酸。

 甲斐的葡萄壓根沒人買,甚至都不能當做貨物,也就本地人偶爾種來吃吃,價值幾乎為零。

 秦明也體驗過甲州葡萄的酸,甲府城的旅店提供佐餐就是這種葡萄,酸的跟沒熟似的。

 但酸也有酸的價值。

 “甲州葡萄我見過,也吃過,很酸,這是缺點。”

 “凡事沒有絕對,有其劣處必有其優點,甲州葡萄果皮厚實,抵禦霉菌能力頗強,在適應甲斐生長環境的同時,還能夠應對多雨、台風的氣候,能保證成熟率。”

 “酸葡萄雖然沒有人吃,但能夠釀酒。”

 “釀...釀酒?”黑田長德恍然大悟:“這倒是個辦法,安倍大人說的是西洋人喜歡的那種葡萄酒?”

 “甲州葡萄釀造的葡萄酒,清雅恬淡,芳香爽口,酸度很高,酒精度很低,卻也別有風味,放在葡萄裡,是下品,但放在酒裡,就屬於上品了。”

 秦明也不是信口開河,甲州葡萄名氣雖小,身份卻不低微,它是後世唯一一款日本本土的釀酒葡萄品種,自然有其價值。

 “真能釀酒的話,自然是再好不過,種植葡萄並不困難,像忍野村這種地方,也能多一種生存手段,日子過得會好很多,但....”

 黑田長德還是有些問題:“葡萄酒終究是西洋酒水,外國人更喜歡,很少有習慣這種味道的日本人,商路窄了些.....”

 “簡單。”

 秦明道:“三菱屋與外國領事館有貿易往來,我與英國領事館有些私交,還有幾個法國朋友....”

 “正好三菱屋有一隻商隊在甲斐停駐,讓他們負責對外貿易,持我的手信與幾位領事交流一番,外國人肯定會喜歡甲州葡萄酒。”

 “那...就麻煩安倍大人了!”

 黑田長德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秦明只是幕府派來甲斐的一個使者而已,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什麽都不管,卻費心費力的種葡萄,還考慮著葡萄出口事宜。

 一切都是為了改善民生,減少忍野村這般悲劇之地,如此胸懷,怎能讓人不歎服?

 “你派人回甲府城聯系三菱屋商隊。”

 秦明心中已經有了計劃:“然後我們這邊開始種葡萄。”

 “現在?在這裡?忍野村?”

 黑田長德無比驚愕,你這行動力也太強吧?

 現在是...夏末秋初,富士山上還下雪了!

 “富士山周邊一帶日暖夜涼,火山灰土質排水良好,含有大量微量元素,適合葡萄成長,秋天的空氣、土壤濕度,都比春天要高,生長環境優良,葡萄苗成活率很高。”

 秦明的話向來和其他人不在一個頻道上,反正別人聽個似是而非半懂不懂,也就信他的屁話了。

 其實秋葡萄到底能不能成熟,秦明也不知道。

 不過以他跟老神棍學的種田知識來看,富士山周邊確實適合種葡萄,後來的甲州葡萄園也是在富士山一帶。

 反正還能試試“咒”,低級的咒已經玩膩歪了,試試來個大的,看看遍及忍野村,甚至整個甲斐的“咒”,能不能讓甲州葡萄長出來。

 而且秦明覺得,除了正經種田,還可以試試溫室。

 日本在慶長年間,也就是江戶時代早期,兩百多年前,就有人采用草框油紙窗溫床,早春育苗,進行瓜果類蔬菜早熟栽培。

 再過七八年,明治維新後,就會引入歐美的果樹、蔬菜、花卉栽培玻璃溫室。

 也就是說,現在是有溫室條件的。

 而且...甲斐多溫泉。

 自古以來,就有不少在溫泉附近種菜的記錄,缺點也就是土質肥力不足,種出來的菜,並不大。

 但那也是少有的反季節作物啊!而且火山灰彌補了肥力的問題。

 一套操作下來,不說讓甲斐所有人民衣食無憂,至少也能大大改善生活。

 從根本上,杜絕了妖怪祭祀。

 “種葡萄之後,就不會有人祭祀天狗了,沒有人祭祀,甚至無人記起,天狗之庭中的天狗還會存在嗎?”

 秦明另有打算,富士山五合目上的紅鼻子大翅膀至今還讓他心有余悸。

 “富士山今年早雪,也就是說以這個天氣,一般人根本登不上山頂。”

 “無論是天狗黨還是切支丹,應該都會受天氣所阻。”

 “等到來年七八月適合登山的時候,正好是葡萄成熟時,有了生活來源,人們會徹底忘掉天狗。”

 “那時候, 我也能順利上山....”

 “雖然一直覺得甲州寶藏不會在富士山上,但天狗黨直奔富士山而來,半山腰五合目還有一座天狗之庭,足以說明即使沒有甲州寶藏,也會有其他東西。”

 “這期間也得留意兩方勢力的動向,萬一有特別行動,也要根據他們的行動,改變計劃。”

 “現在黑田長德應該是和我一邊的,至少不是敵對關系.....”

 秦明稍稍梳理了一番現在的局勢,很簡單,種葡萄,摘葡萄,然後上山。

 差點忘了,在專心種葡萄之前,還有一件事沒辦完。

 秦明找到幾個村民,問了問失明少女的事情,失明少女及其死後化作的百目鬼,有很多與通常妖怪不一樣的地方。

 “她以前在淺間神社住過一陣子?”

 “聽說還接觸過殺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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