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
“那就和你們的父母打好招呼,不同意你們去的,要多和老人解釋。我得再次提醒你們,”郝明對嘉琪和我說:“沙漠裡衛生條件很有限,你們可能要幾天甚至十幾天洗不上澡。先想想你們能忍受麽?”
“能。”我說。
“還有夜晚的寒冷。雖然我們的裝備已經頂級了,睡袋能抵禦零下40°C的低溫。但是肯定沒有家裡暖和。你們能受得了這份苦麽?”
“郝哥,塔漠晚上真能到零下30°C嗎?”伊曼皺眉問。
“不知道啊,去了才知道。”郝明問:“伊曼,去年十二月咱們去騰格裡,我給你的那個睡袋你用得怎麽樣?晚上睡覺不冷吧?”
“挺好的,一點都不冷。”
“那這次你還用那個吧。”郝明告訴伊曼。伊曼伸手,做了一個“OK”的動作。
“我把兩個抗零下十度的睡袋套一塊兒,就不買新的了!”王小滿說。
“你老戶外了,愛怎麽折騰我不管——小A,睡袋我給你準備一個,還有帳篷、防潮墊,總之,睡覺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嘉琪的呢?”郝明問老葛。
“我都給她備好了。”老葛說。
郝明說:“帳篷我那還有多的。嘉琪、小A,你們兩個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再考慮考慮。”
郝明和王小滿,不消說,未來就是這兩人在探險隊裡挑大梁了。郝明,作為領路人,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穩健。我對面坐的那個王小滿,也有一股子自信。這種自信裝是裝不出來的,只能是反覆經受過歷練才能有的自信。
“我考慮好了。”我說:“不過我想問個問題。”
“你說,小A。嘉琪,你們誰有問題,都可以發問。”
“沙漠裡開車,是不是汽油量會超出公路上的使用量?”我問。
我瞥見王小滿忽然笑了,就好像我問的是,從三十層樓高的地方大頭朝下摔下來,會不會沒命。
“小A心思挺細密的。你說的不錯。”
“那我們在沙漠裡面對的不光是人缺水,還有車缺油的問題。”嘉琪問。
“嘉琪你一定想問,一百年前的探險家們不是騎駱駝進去的麽?我給你擺一組數據,斯文赫定從於闐走到克裡雅河的盡頭用了十五天,他動用了多少駱駝、人員?這些人要吃飯,駱駝也要吃草。人在缺吃少喝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先顧自己,駱駝、馬匹之類的會放棄。你可以問問小A,赫定的駱駝最後怎麽樣了。駱駝是活物兒,車是死的。2009年1月20日我單人單車,開陸巡進大河沿隻用了一天時間。這就是科技的進步!”
如果開著越野車,一天時間就能深入沙漠腹地一百公裡的地方,那真是太好了!
我導師告訴過我,七十年代中期,他沿著克裡雅河尋找消失的拘彌古國,是騎的毛驢。那次他深入沙漠腹地五十公裡,驢子死了,我導師他差點也沒回來。八十年代,他坐的是牧民的拖拉機,然後徒步,沿克裡雅古河道深入到沙漠腹地一百公裡,因為找不到水和吃的,再次差點送命。
“車是人類的好朋友。它可以幫助人類突破本身的局限性,能更接近荒原,走得更遠——只要了解它的性能,掌握一定技巧,和它達成共識。不僅如此,關鍵時刻,還要靠它救命。這次我們會帶一個機修師——小滿,小修確定來吧?”
“來。小修答應了的事,一定做到。小修辦事,
比光頭靠譜多了。”王小滿說。 “每百公裡汽油的使用量大概有多大呢?”我又問。
“沙漠中駕駛,有個‘一二三原則’,GPS上直線距離乘以兩倍等於實際行駛距離,需要消耗相當於平時三倍的燃油。這個計算原則對一般沙漠來說,可以做參考。但是塔漠不符合這個原則。”
“這麽說塔克拉瑪乾沙漠的地質形態也很特別?”我問。
“是的,很特別,獨一無二。”郝明說。
“獨一無二。”我不住點頭,跟著重複了一句——怪不得他們對這次探險抱有這麽大的熱情呢。
“我也想問個問題,可能在你們的眼裡,我的問題是相當可笑的。”嘉琪說。
“請講。”
“你們為什麽選擇這個時候進沙漠呢?夏天熱,地表溫度高,輪胎容易融化,這我理解。可你們為什麽不選擇春季或者秋季,而是選擇在寒冷的冬季進行穿越呢?”
郝明說:“冬天是穿越的最佳時機。塔克拉瑪乾沙漠一年中最穩定的季節就是冬季,風沙相對較小,而且低溫使沙丘相對較硬,和田河、克裡雅河枯水期,便於通過。夏天,在毫無遮攔的烈日暴曬下,沙漠地表的溫度可能高達70°C到80°C,不僅人受不了,車也受不了!春秋兩季,可怕的沙塵暴會鋪天蓋地吹過來。即便人有車的格擋,行進的難度也會增加一個數量級。每年三月一日塔漠準時開始刮沙塵暴,一直到本年的十月底才結束。所以,我們無論如何,要在三月一日前離開塔克拉瑪乾沙漠。”
“假設,這裡我僅僅是假設哦,如果我們沒有在三月一日以前,順利離開沙漠,或者我們被困在了沙漠裡出不去,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下地獄或者上天堂,就看個人的造化了——”老葛嚴肅地說。
嘉琪臉一下子變了顏色。
“不用害怕。”郝明看看我,又安慰嘉琪:“塔漠,之前我已經探路過兩回。我們——”郝明指了指王小滿和老葛,和氣地笑了笑,“都是老沙漠了。多次穿越了國內幾乎所有的大沙漠:先後九次穿越騰格裡,十一次穿越烏蘭布和;十四次穿越巴丹吉林。另外,無人區,我們也是常客。五次穿越可可西裡、羌塘、阿爾金山和羅布泊,擁有很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可以說,我們是有這個實力去實踐這次N39°行動的。”
“可以打包票地說,就放心跟我們走吧。”王小滿也說。
“矮油~~,不知道你們這麽牛呢!”嘉琪高興地說:“你們——帶給我與眾不同的感覺,跳達、灑脫,激情滿滿,之前我沒有接觸過你們這樣的人,內心——很是喜歡。”
“那就多和我們接觸接觸。”王小滿熱情地勸。
我向王小滿行注目禮,又對老葛笑了笑,以示敬意。
“得了吧,風險不是靠你防范,它就能避免的。”老葛眼皮向上翻了一下,面皮稍微動了動,“人算不如天算,還有你算計不到的,該來的還會來。甭費腦子想那麽多,想清楚了:乾?還是不乾?下決心了要乾,那就踏踏實實做——就完了。”
郝明對老葛的言論,似乎不是很讚同。他目光明亮地瞅了老葛一眼,但是顯然不願意和老葛在這個問題上爭持。
“對自然,我們要有敬畏之心——沒錯。大自然,你摸透了它的脾性,還是好應對的——至少比人心好應對。行了,這個會開差不多了。可以散會了。”郝明看看表:“大家回去吧,繼續做準備。”
安靜的會場內頓時人聲鼎沸。
就聽鳴野笑著大聲問:“喲,伊曼,還真去啊?”
“誰說我去了?光頭強說的?”
“別不去啊。 等你功成名就地回來,臊臊我們這些沒去的大老爺們兒。”
“你們還真希望我去啊?一點兒都不心疼我。沒聽郝哥說那特苦嗎?”伊曼把腰一扭,噘嘴撒嬌說。
“去吧,我們也得有個女代表。有郝哥和小滿他倆照顧你。你行的!”萬冬根在“倆”字上,加了個重音。
我發現,這些人和伊曼不是一般得熟。他們越這樣吹捧頌揚伊曼,越把她往榮譽的聖壇上抬,我就越不安。
忽聽我背後王小滿私下裡問郝明:“看來這姓米的畫家你是一定要帶上了。”
我大吃一驚,這麽說參加人員還會有變動的可能——不是會都開完了嗎?!我不能就這麽走了。我摸出手機看著,實際側耳細聽他們談話。
“啊,我看這畫家挺有乾勁的!”
“那地方不能隻憑乾勁兒,會出事的!”
“還不至於。到時候,我第一個走,老葛跟我,你斷後,畫家在你前面。”
“他技術和我們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那你正好多帶帶他。”
王小滿聽郝明讓他“多帶帶”畫家,心思有些活動了。
“女的太多了,”王小滿又說:“不算老葛媳婦兒,有三個了。”
“老葛媳婦不會去的,也就那麽一說。”
“伊曼肯定要跟我們走。每次跟咱們出去,都是她忙前忙後。嘉琪也要去,總得有個人做記錄——有兩女的,夠了。”
“你的意思——不叫小A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