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你這刀的?”郝明走過來一瞧,猛地問王小滿:“你給她這幹嘛?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我沒給她。我就放那兒的。剛才伊曼找我要來著——伊曼用就沒事。”
“你別幹了!”郝明調頭厲聲對我說:“你必須站到一邊去!讓你站到一邊去,聽不懂嗎?”
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往後退了兩步,站到了一邊。嘉琪同情地望了望我。
“去再拿兩西紅柿來。”郝明讓王小滿:“把地上的那兩半兒西紅柿撿起來,洗乾淨,明天吃。”
“不要了吧,都掉地上了,沾了一層沙子。”
“拿水洗乾淨。”
“我來洗吧。”我不安地伸出手。
“不用你。你管好自己就行。”
“哪有水啊,飲用水全都上凍了。”
“那就拿你喝的水。”郝明說完不理王小滿,叫我:“你過來。”
我又踏回來兩步。
“看清楚!用這種刀,是個技術活兒。我示范給你看,先把西紅柿切成一半,用小刀的底部——不是用刀尖,兩邊各切一下,看著,就這樣,這不,又安全又快。像你那種方式,我也得把我自己扎了。”郝明突然很客氣地,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以後你不用幫廚。扎營後烤烤火,願意做點什麽,做點什麽。”
伊曼打開鍋蓋,用愉快的聲音大聲說:“湯快好了,馬上就能吃了。”
“行了,吃飯去吧。”郝明告訴我。
伊曼拿著湯杓給大家打湯。我把我的碗遞過去,伊曼給我舀了兩小杓羊湯。我怕其他人不夠吃,忙說:“夠了夠了。”
“今兒你吃的夠少的啊,小A。”老葛說。
我戴著抓絨手套的兩手早已經凍僵。我捧著搪瓷盆子,急不可待地喝了一大口湯,湯淡了點,但是我這輩子沒喝過這麽好喝的羊肉湯。
手裡的湯,剛才喝還燙嘴,下一秒就涼了。我吸溜吸溜地,盡快趕在美味的羊肉湯變冷前把它吃光。
“嘉琪,你的盆。”伊曼冷淡地問。
“我,我不吃羊肉的,我是素食主義者。還有別的吃的嗎?”
“你說什麽?你為什麽不早說,嘉琪。”郝明問。
“諸位,聽我說,這個時候,冒著眾人視為大不合時宜之嫌,還望各位海涵。我吃素,緣於一隻羊那雙無辜的眼睛。有一次,我路經菜市場,正碰上屠夫拉著一隻羊準備屠殺。羊的慘叫聲淒厲,就在我的耳邊。”
我們端著湯碗,全楞住了。特別我,剛咽下去一塊羊肉,現在由裡往外犯惡心。
“你什麽意思啊,嘉琪?”老米最先問。
“羊,就是養大了給人殺了吃的啊。”修師傅鬱悶地說。
“你早幹嘛了?我辛辛苦苦把飯做好了,你現在矯情這話。”伊曼衝著嘉琪嚷:“我們九個人,就兩口小鍋,難道還給你單做?昨晚我們在喀什,人請我們吃羊肉串,也沒聽你和人布道啊!”
我瞧在眼裡,心裡很不痛快,暗自嘀咕:“你憑什麽用這種口氣訓斥比你大九歲的嘉琪?郝明、老葛還沒說話呢!你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到二十歲就出來跑江湖,不就仗著以前認識郝明他們這幫子人,趾高氣揚的。現在你欺負嘉琪,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告訴你,姐可不是吃素的!”
嘉琪問:“我看自熱米飯有西紅柿炒雞蛋。”
“沒辦法,自熱米飯熱不了。”已經嘗試了多次的王小滿,
沒奈何宣布。 “今晚你只能這麽湊合了。嘉琪,在野外,你不吃肉,沒有熱量,身體抗不過去。”郝明說。
“這裡太冷!權宜之計,就喝湯吧。我來給你舀。”我說。
“那好吧——注意,請盡量把羊肉過濾出去。”嘉琪說。
郝明從途樂後備箱裡,拿出兩把簡易戶外折疊椅,一把給了我,一把他自己當仁不讓地坐了。這兩把簡易戶外折疊椅,好像是給幼兒園小朋友坐的小椅子,可是在眼下天寒地凍的環境裡,已經彌足珍貴。
米國軍拎來兩把KingKamp戶外椅,很仔細地在沙漠上支穩當了,和伊曼一人一把。兩人坐在寬大舒適的KingKamp裡,從容不迫地喝著羊湯,就好像我們中的King和Queen。
老葛和老陳,不知道是沒想到,還是疏忽了,都沒帶椅子,只能圍著行軍爐或蹲或站。王小滿拿出兩把折疊三角釣魚凳,一個遞給嘉琪。一個他讓給老陳坐。
“小滿你自己坐吧。我們這種老玩戶外的,早就不用這個。”老陳很爽朗地笑著:“今天開了一天車,正好站會兒。”
王小滿又讓了一回,老陳擺擺手:“真的習慣了。”
王小滿把三角釣魚凳放到沙地上,自己坐了。
老葛蹲在地上,說:“不行不行,這個,我蹲著吃,不得勁兒!”
我急忙站起來:“老葛,你坐我的小椅子吧。”
“謝了誒,”老葛說:“我肚子大,蹲著吃不下啊!哎,小A,你扶我一把,我起不來了!”
其實老葛並不胖,就是長了個大肚腩。另外他每天出門就坐車,深蹲的能力差。我扶著老葛從沙子上站起來,學老米那樣,把折疊凳子給他放穩了,免得他摔倒在地上。老葛一屁股坐下,操著北京腔,高興地說:“哎呦,這下舒坦了!”
長這麽大,我也沒站著吃過飯。開始,一半是習慣、一半是心理作用,我也很不適應,食難下咽。沒想到隻用了兩天,我也可以蹲在地上,捧著個搪瓷盆子,西裡呼嚕地吃得很香。
塔漠的夜真冷!
剛喝完羊湯暖和了一小會兒都不到,又重新冷得瑟瑟發抖。連幾個男人都被凍得縮手跺腳。我實在冷得受不了了,隻好走起來不斷活動胳膊腿。可是曠野的寒冷,沒處躲、沒處藏。
“生火!”郝明放下手裡的搪瓷盆。
不知道是因為天太冷還是什麽原因,堆起來的柴火居然點不著,老葛拿著他的世界頂級的專業引火家夥,急得團團轉。那堆柴火偏偏一點面子都不給。
“真沒轍!”老葛氣得大喊大叫。
“第一天晚上就這麽為難大家怎麽行?豁出去了,澆汽油!”郝明大聲說。
修豔喜提來一個三十升的小油桶。郝明旋開蓋子,提起油桶,往柴垛上一潑。
老米把個隻抽了三分之二不到的煙頭往柴上一擲,香煙燃了片刻,竟然滅了。
“你那不行,米哥。點柴必須明火,煙頭是暗火。”王小滿笑著,用打火機點燃一根小樹枝,往柴堆上一丟。
柴堆立刻烈焰騰空而起!
“有火了!有火了!”我們高興地分頭擊掌歡慶。
明亮的篝火讓營地沸騰了。
嘉琪掩著口笑道:“瞧,剛才我們老大心疼的,潑汽油的時候,臉孔抽搐了一下,好像這不是汽油,是他刺破身體流出來的血。”
“汽油多寶貴啊,”郝明笑著說:“要不世界整天為它打仗。”
燃燒的紅柳枝,照亮了沙漠裡的黑暗。雖然只有那麽不足十平方米的光亮,卻讓大漠中的人們感到了依靠和溫暖。
靠近火的一面,臉和手會烤得有些生疼,而靠近黑暗的那一邊,仍然仿佛貼在冰冷的牆面上,真是“火烤胸前暖, 風吹背後寒”呐。
我在火堆邊站了半個晚上,忽然覺得眼睛被熏得發痛。
我使勁兒揉眼睛,眼淚還是往外流。
“你就沒想一下,為什麽就你一人站火堆這頭,”郝明問我:“因為煙是往你這邊飄的。”
——原來在火堆邊烤火前,還要留心注意一下風向。
“伊曼、嘉琪,你們兩個衣服都不合格。一個火星濺上,衣服就燎出一個窟窿。去!像小A一樣,把大衣穿上。”郝明說。
“郝哥,我不穿,那個太醜了,又沉。瞧我這束身的羽絨服多好看,一點都不顯臃腫,帽子上的毛還特別暖和。‘夢可睞’今年出的戶外最新款,是米哥給我買的。”伊曼親熱地撞了一下旁邊的老米:“打完折還小一萬多。”
“不是越貴的衣服就越好,戶外最好的還是軍大衣。軍大衣抗髒、阻燃、擋風,雖然笨重一點,總比挨凍好啊。不聽我話,到時候,‘夢可睞’就變成‘蒙著來’了。”
突然地,一段枯樹皮可能太乾,遇火炸裂,火焰向我們飛濺過來。伊曼一聲驚叫,向後退了一步,扭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喊:“米哥米哥,我去穿軍大衣了。”
嘉琪笑著喊在車邊給修豔喜找工具的小滿:“嗨,哥們兒,一會兒順帶手把大衣給我拿過來。”
王小滿抱著大衣走過來:“你說順帶手,其實就是要我送過來唄。你、你就不能像伊曼那樣過去拿?”
嘉琪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對著晃動的火光,顯得有點可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