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主要成分是石英石,存不住熱量,腳站在沙子上,就像站在冰冷的鐵板上,很快就凍麻木了。我們不停地把腳踢到火堆旁,金雞獨立幾秒,腳才能暖和一下。
“注意啊,不能站得離火堆太近!尤其是橡膠底的鞋子,鞋底烤漏了,沒法補,罪只有自己受著。”郝明提醒我們。
“不離火堆近怎麽辦,太冷了啊!”伊曼說。
“來,我教大家一個取暖的好辦法。”郝明教站在火堆邊烤火的人,背對著篝火,面對黑茫茫的塔漠站定,然後自己喊:
“一鞠躬——”
給塔漠行個禮。
“二鞠躬——”,
再給塔漠行個禮。
我們跟著他,如法炮製,紛紛做這個郝明稱之為“烤屁股”的運動。給塔漠鞠完三個躬,從小腿到腰部真得暖和了好多。
我正在不停地對著塔漠做“烤屁股”運動,忽聽郝明叫我:“小A!”
我急忙答應一聲跑過去。
郝明提著兩個土黃色戶外用帆布口袋,放在車頭。
“這個給你。”郝明遞給我一個頭燈,“會戴嗎?”
我笨手笨腳。郝明幫著我,把頭燈戴好了,又遞給我一個手電筒。
“手電我有了。”我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給郝明看。
“你那個可以直接扔了。這是戰術手電——你兩個比較一下。”
我打開郝明給我的神火戰術手電,一道筆直的亮銀色光柱直刺夜空。我向遠處照了照,隱沒在黑暗中的沙丘被一個個照亮。而我那個家常用的,只有手電附近有一大團昏黃的光暈,根本照不到遠處。
我神氣活現地把頭燈點亮,按照郝明剛才告訴我的,試著變化光的強度,又晃著脖子,在暗黑的天空中畫圈圈。
正玩得起勁,“你不會搭帳篷吧?”郝明從一個帆布口袋裡掏出一頂黃色登山帳篷,扔在地上,直截了當地問我。
正在我斜前方搭帳篷的老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郝明,笑了。
“不會。”我紅著臉說。
“今晚我給你搭,你學著,明兒自己搭。”
“好。”
“伊曼、嘉琪,過來搭帳篷。”郝明喊。
伊曼一聽,立刻像隻輕盈的燕子,跑了過去:“我來啦~~郝哥。”
嘉琪對旁邊正在烤火的王小滿笑了笑:“哥們兒,我不會搭那個玩意兒啊,你過去幫我一把。”說著,伸出一根手指,在王小滿腰間輕輕戳了一下。
雖然老米把他六千大洋購置的煙囪一樣的PIAA營地燈打開了,郝明、老葛也把車前的氙燈點亮,一同照著,但營地還是影影綽綽,沒有白天看得清楚。
“我這有,一個單人的帳篷,一個雙人帳篷。”郝明說,“小A自己住單人帳篷;嘉琪和伊曼,你們倆合住這個雙人帳篷。”
我感到奇怪,按照酒店的住法,不應該我和嘉琪住一個帳篷嗎?為什麽這麽分配了?
“小滿,把鏟鍬扔過來。”
郝明接住王小滿拋過來的鏟鍬,“先把地平了。”
郝明邊說邊用鐵鍬在沙地上橫著推平沙子。
可能覺得軍大衣有點礙事,郝明把大衣脫下來遞給我:“拿著!”
我上前接過大衣抱著,探手摸了摸大衣的內裡,裡面有他溫暖的體溫呢。
“這地看著挺平的呀?”我蹲下,用頭燈照了照地面。
“是嗎?”郝明立刻停住手,把鐵鍬往沙子裡一插,
“那你今晚睡一覺試一試。” 郝明在沙地上鋪了一層防水布,然後把軟塌塌的登山帳篷放在上面。
“你和我扯對角!扯住了沒有?”
“扯住了。”
郝明用力一拉,我被拉了個踉蹌。
“不是說扯住了嗎?”郝明問我:“行了行了,我自己來吧,哎呀真讓人捉急!”
我訕訕地站到了一邊。
郝明溫和地告訴我:“你不用站這兒了。去烤火吧。”
人群發出一陣不善的喝彩。
“下次,我就會做好了。”我說。
“下次?!在部隊,就沒有下次了!部隊不是用來教育許三多的,是要馬上能上戰場衝鋒陷陣的。”
老米給自己平好地,又幫伊曼和嘉琪平地。
“謝了啊,米哥。等會兒我幫你搭帳篷。”
“多謝,不用啦。我一個大男人,那怎麽好意思囁?”老米笑著說。
“這個‘天石’帳篷和我以前搭的帳篷不大一樣。這鐵針是插這孔裡是嗎,郝哥?”
“對!”郝明讚許地說。
王小滿扯著雙人帳篷的對角,嘴角夾著煙卷,半閉著眼睛,隔著夜色,深情地凝視著伊曼。
這座雙人帳篷很快就被伊曼搭好了,王小滿只是偶爾幫了點小忙。
“這麽能乾,誰都想娶了做媳婦兒。”王小滿叼著煙卷,含含混混地說。
“別把火星掉我帳篷上了!”伊曼不客氣地怒目呵斥王小滿,“燒了我晚上睡哪兒!”
“哪會啊,我注意著呢。”王小滿嬉皮笑臉地:“真燒了,你可以和我擠一個帳篷。挨著我,比火爐還暖。”
“才不稀罕你這個暖爐呢。”
王小滿抱著一床被子過來:“伊曼,這個給你。晚上冷了,你可以壓在睡袋上。我特意給你帶的。”
“我不要!我也不冷!我這睡袋抗零下30°C。”
“那我給你放‘小紅馬’上,你需要了隨時可以拿。”
“你拿回去,我們車上沒地方放。”
修豔喜把他和王小滿的雙人帳篷搭好,並將帳篷四角嚴嚴實實用沙子壓住。壓帳篷的沙子,均來自老米帳篷門前。
郝明看見了,立刻說:“小修呀,你這樣,一會兒老米進帳篷的時候,得先掉到你挖的坑裡!趕快填平了。”
老陳過來,和修豔喜一起,把老米帳篷前的坑給重新填平了。
我們在黑暗中,借著汽車大燈的光亮把帳篷都支好了。
“哎,郝哥,你說我們能不能在沙漠裡碰到食人怪獸啊?”伊曼問。
“有最好啊,就怕碰不見。碰見了,和它打個招呼。”郝明說。
“別說了,我太害怕了。”嘉琪望了望四周黑沉沉的夜色,說。
“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就我們這幾個大活人。你說食人怪獸把我們全吃嘍,下頓它吃誰去?就算有,早就活活餓死了。”老葛說。
“就是!”我心裡讚同老葛,忍不住說:“食人怪獸沒有,不過可能有乾屍。半夜從地下爬出來。可能現在就躺在我們帳篷底下。”
“啊!”伊曼驚叫一聲。嘉琪的臉上也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怕什麽,咱們這麽多人呢。要真、真有僵屍從地下爬出來,你就往我帳篷裡跑。我來保護你。”王小滿說。
嘉琪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不過她很快掩飾住,笑吟吟說:“哎呀,小滿,我也怕啊。”
“你、你們兩個一塊兒來。我一邊一個,摟著你們,誰、誰把僵屍招惹出來的,誰去和僵屍周旋。”
“小滿,你小子想得倒挺美啊,還東宮西宮的!”老米突然出現在我們當中,大聲說。
我的單人帳篷支好後,架在途樂車頭前。墊子也給鋪好了。睡袋又厚又蓬松,散發著簇新的味道,就等我晚上鑽進去了。
“晚上,鑽睡袋,記得把睡袋口扎緊!只能露出鼻孔和嘴。其它地方都要包上。能做到不?”郝明問我。
“能。”
我先脫掉了軍大衣和軟殼褲,穿著抓絨褲打著寒戰鑽進睡袋裡。不過,這怎麽睡啊,鑽進去活像個蠶蛹。
睡袋裡面,郝明很貼心地又給我添了一個抓絨的套子。我先鑽進這個抓絨套子裡,再脫掉衝鋒外衣,然後把套子拉到上身,頭朝帳篷口躺下。睡袋裡冷得像冰窖一樣,一點兒也不暖和。
我聽到帳篷拉鏈被拉開的聲音。我向後揚起臉,看到郝明蹲在帳篷外面。
“這樣怎麽行呢!”他兩隻手在我的頭頂摩挲著,嚴厲地說:“剛才不是告訴你,要把頭全部包在睡袋裡,然後把帶子扎牢嗎!你這樣,明天早上起來,我們只能發現一具凍僵的女屍!”
他一面說,一面替我把睡袋口牢牢扎了起來。我只有一張嘴露在了外面。
“哎呀,這樣不舒服!”我在睡袋裡抗議:“鼻子也關睡袋裡了。我怎麽喘氣啊——會憋死噠!”
我在睡袋裡來回翻滾,腳踢來踢去:“太不自由了!”
外面沒有了聲息。郝明已經走了。
我滾累了,也感到暖和了一些。這時候,我明白為什麽郝明、老米他們都要平地了。
沙地坑坑窪窪地起伏,頂著我的後背。另外,我好像腳高頭低。不過,我不是豌豆上的公主,一向能吃能睡、沒有擇席之症的我,很快就睡著了。
人的適應性真強,除了第一天晚上,心理上的不適應之外,第二天,我就與睡袋合體了。
我、嘉琪、伊曼、修豔喜睡下後,郝明、老葛、老米、老陳、王小滿圍在火堆邊,商討明天的行車。
郝明說他明早開著他的白色途樂在前帶隊;他安排老葛跟在他後面;老陳在最中間,老米跟在老陳後面;最後是王小滿的陸巡八〇,擔負收尾和救援工作。
現在回想起來,塔漠最初歡迎我們的態度是極其友好的。
最西部的沙山,起伏舒緩。這給了我一個錯覺:偉大的塔克拉瑪乾不過爾爾。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