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
夜半時分,我被凍醒了。
肩膀、後背凍得生疼。我動了一下大腿,發現雙腳還在,小腿則完全沒有了知覺。
寒氣不斷從地下冒出來,透過帳篷、防潮墊、睡袋,直侵入骨髓。我緊緊蜷在一起,小腿貼著大腿,兩手抱住膝蓋,覺得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保持住熱量。
這是我這輩子經歷過的,最冷的一個夜晚。
從帳篷頂的天窗望出去,外面是無邊的黑夜。
我想讓自己再睡一會兒,熬過這黑夜,卻冷得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我估摸著天快亮了。我必須狠下心舍棄剛剛有了點暖意的睡袋,提前起來。
——外面更冷!但是沒辦法,待會兒天亮了,要想上“衛生間”就需要走到很遠的地方。
我努力用凍僵的手指打開睡袋扎口,不知道哪兒來的冰碴掉了我一脖子,冰冷濕漉的好不難受。我裹著睡袋坐起來,不由大吃一驚——內帳四壁閃著光芒,我仿佛坐在水晶洞裡一樣。我用手一摸,原來是冰晶。睡袋的外面也結了薄薄的一層冰殼——原來這些都是由我晚上呼出的水汽,遇冷凝結而成的。
我打了個寒顫!
怪不得郝明昨晚說,如果我不把睡袋口扎緊,第二天早上,他們只能見到一具凍僵的女屍。
可是現在不是後怕或者感慨的時候,就這麽短短一兩秒鍾的愣神,好不容易聚起來的一點體溫迅速流失了。我一邊發抖,一邊像個中風患者,一點一點吃力地把腿送進褲管。軟殼褲和防風外衣的面料,在極寒下,觸手都像樹皮一樣發脆、堅硬。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穿好外褲和上衣。拉開帳篷的拉鏈,星星還在黑色的天空中閃爍著。東方微微有些發白,我向光亮凝視了片刻,發現那片天空又黯淡了下來。
大漠仍然在沉睡。凜冽的寒風從四面八方刮來,一陣比一陣刺骨。
我鑽出帳篷,勉強活動了幾下僵直的腿,聽到綠色牧馬人那邊傳來“窸窣窸窣”的聲音。
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來小偷了!在偷我們帶來的東西。
繼而一想,不對!這裡除了我們,哪裡還有其他人。莫不是野獸?我蹲下來,隱藏在黑處,慢慢接近牧馬人,暗中悄悄觀察。
忽聽郝明喊我:“小A,那是老葛!”
我直立起來,走過去一看,果真是老葛。他正站在牧馬人打開的後備廂旁,用自己的行軍爐和一個不鏽鋼缸子熱巧克力牛奶。
老葛愛吃巧克力,車上的零食,除了巧克力就是巧克力,有:士力架、杏仁巧克力、榛子仁巧克力、葡萄乾巧克力、巧克力蛋糕、巧克力派、巧克力曲奇、巧克力麵包、巧克力甜甜圈、巧克力威化。
“老葛,”我凍得瑟瑟發抖,望著漸漸要沸騰的巧克力奶垂涎說:“我去上個洗手間,你給我留一口巧克力奶。”
“沒問題~~”因為冷,老葛說話像繃緊的琴弦。
我走出去兩步,又跑回來:“別一口氣都自己喝了。千萬給我留一口!”
“放心吧~~”
我四下裡打量了一番,找了一個自認為穩妥的地方,剛要邁步往那邊走,就聽郝明又在背後喊我:“小滿剛往那邊去了。你沿著我們車轍印往回走,那兒不會有人,安全。”
“太厲害了,真是草原雄鷹一般的眼神啊!”我回頭看了郝明一眼,心裡嘀咕。
“帶手紙了嗎?”郝明又問我。
“噢,帶...了。”我點了點頭,小聲說。踩著昨天的車轍印兒,一溜煙兒跑了。
等我從“洗手間”回來,發現遠處山上,郝明拖著一根大木頭,走在我前面。可是那人走路文氣,不像一個成年男人。
我覷著眼睛再仔細一看,發現拖大木頭的那人竟然是伊曼。我趕快跑上前,扶住大木頭幫著拖。沒想到樹木上尖利的樹皮,穿過我戴的抓絨手套,直刺入皮肉裡。
我這麽一停頓,大木頭衝我往下一滑,我本能往後一躲,一腳踏進一個松軟的沙窩,重心不穩,一個後滾翻從山上滾了下來。
幸虧天沒大亮,我只能祈求大家都沒注意到。
等我從冰冷的沙地上爬起來,伊曼已經把木頭拖到了宿營地。老米、老陳迎上來,兩人抬著樹乾,放到篝火上。
原來大家全都凍得睡不著了。老米的抓絨帽上有一層白霜。我用我紫紅色的抓絨手套在頭頂抓絨帽上一摸, 手套上也是一層白霜。
伊曼用打著顫兒的聲音說:“我的指頭~~都要凍掉了~~,太冷了~~!”
郝明檢查了一遍昨晚篝火的余燼,將燒得差不多的樹乾扔到一邊,已經把火生了起來:“都過來烤火吧!今早,伊曼立了一大功,給予表揚。”
“今天,我是咱們營地第一個起來的。我早上八點半就起來了。”
“幹嘛起那麽早呢?”老米滿臉笑意,“我也想趕個早呢。”
“我擔心昨晚的柴不夠,早上起來,大家夥兒第一個心願肯定是烤火!”
“哎呀,真是勤快哪!我昨晚很鬱悶,在睡袋裡玩兒PSP,沒玩兒五分鍾,就沒電了。用手把電池捂熱了,又玩了一分鍾,徹底沒電了,絕望了,睡覺!”
“太冷了,電都跑光了。我的手機、相機昨天充得滿滿的,今早都打不開了。”嘉琪說。
“我沒感到怎麽冷啊!”小滿走過來,“昨晚,睡得我冒汗。沒辦法,年輕就是本錢哈~~”
“哎哎,小滿,你是個怪人,”老米說:“我們不冷的時候,就你冷。我們都冷,你熱!昨晚半夜,我想‘噓噓’來著,外面太凍了,真不願意從睡袋裡出來,一直憋到今天早上。我靠!”
“這就是米哥你沒經驗了。昨晚睡前,我撿了一個礦泉水空瓶,放到睡袋裡。不用出睡袋,照樣可以‘噓噓’。”
“切!你那五百毫升的小瓶兒——哪夠!”老葛說:“我特意備了一個農夫山泉五升的大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