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明作為隊長負責領路，並不是一個輕松出風頭的活兒。

　　進沙漠之前，我認為沙丘都長一個樣，到了這裡才知道有迎風坡、被風坡的概念。沙型也分為新月形沙山、鏈形沙山、金字塔型沙山、蜂窩狀沙山。

　　山頂坡度比較和緩的，被稱為饅頭坡;而尖銳陡峭的山頂，就是常常被老葛、郝明所提及的“刀鋒”。領隊要在行車的同時，迅速判斷出前方沙山的類型，找出能通過的路，同時避開容易陷車的地方。

　　途樂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疾、忽徐地走著。這種飄忽不定的沙漠行車，沒有俗成約定的路，可以隨心所欲地走。那些向往自由的人，郝明、老葛、老米，是不是這樣的感覺呢?

　　“哎哎，老郝，”老米忽然在車台裡問:“我看你們都喜歡勻著速度、切著坡走。”

　　“這種攀爬的方法對駕車人員的膽量、技巧、車速都有很高的要求，如果車速過慢，車輪陷在沙子裡，車身失去動力，很容易翻車。你這種直拔的方式，原則上最安全。”

　　“哎，我更喜歡直上直下，是不是我這麽走費油啊！”

　　“都一樣！”郝明很乾脆地回答:“唯一省油的辦法就是，一次性通過。”

　　“我這麽強大的發動機，不直拔不爽！”老米躊躇滿志地說。

　　“米哥，你不能總靠直拔哈，一招鮮，吃遍天。”王小滿今天像指導老陳一樣，不厭其煩地開始指導起老米來:“米哥，不要恨不得連腳都踩進油箱裡，還要多關注技術的細膩。入刀鋒要收著油入。感覺有一點點蹩著勁就別猶豫往下打重來。”

　　“小滿，你今天話有點多。台子裡全聽你在品頭論足。”郝明對著報話機講。

　　“來之前，你不讓我多帶帶米哥嗎?我正指導他怎麽開車。”

　　“你再指導下去，老米就不會開車了！以後老米我來帶，你管好你自己吧。”

　　深入腹地的真實感越來越強烈，迎面的“浪頭”越來越大。連我這個大外行，都能用肉眼判斷出來，沙漠的狀況變複雜了。

　　大漠裡，一個旋渦連著一個旋渦，車子就像是在大海的浪尖上行駛，翻過一浪，又是一個波濤迎面而來。

　　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頻繁的陷車，行程的不順暢，讓所有的人感到一股無名的焦躁。

　　郝明停車，叫大家:“過來我說兩句。”

　　後車陸陸續續趕到。

　　“老米，下次不要從兩輛車的中間走，這樣很危險！”郝明忽然拿起手台通告畫家。

　　王小滿說:“米哥，有個叫張胖兒的，也是開兩門牧馬人。從兩車中間過，他覺得沒啥事，沒想到車失速打滑，他怕撞到下面的車，自己甩尾撞在一個沙丘上，後杠都撞裂了。”

　　畫家好半天才說了一句:“嗯。”

　　站在寒風中，我感到體溫在迅速地流失。這才深切體會到坐在車裡的好處。

　　王小滿把帽子兩側的護耳放下來，蓋在耳朵上。

　　“這樣你還能聽見我說話嗎?”郝明問。

　　“我、我剛才不是怕把耳朵凍了嗎?”王小滿好脾氣地笑著，把護耳又折了上去。

　　“我們的速度，只能說比蝸牛快點兒！連‘螞蟻搬家’的速度都比不上！”郝明不比往常，口氣嚴厲地說:“我再跟大家強調一遍:我選路選再好，後車一定要盯著前車的姿態走;如果不盯著前車的姿態——前車白走！你看到我的起伏，下去的時候，

旗子的速度，你心裡就有數了。光有那個車轍印，看不到我是怎麽走的，接下來，你在台子裡面就慌了。我冒著生命危險，辛辛苦苦在前面給大家開道，沒想到你們這麽不尊重我的勞動成果！”　　老米低著頭，心事重重;老陳神色凜然地聽著;老葛、王小滿面無表情地吸著煙。

　　“老米，你要時刻注意看我走的姿態。我上坡時什麽時候減檔、減速，你過的時候，心裡就有數了。”郝明換了副聲氣，好言好語地告訴老米。

　　“要看你走的姿態，那米哥也得能跟上啊。”王小滿笑眯眯地。

　　老米滿臉通紅，想說點什麽，又憋回去了。

　　“小A，你讓開，你擋著我攝像了。”我回頭一看，嘉琪手托著攝像機，慢慢轉動著。我急忙往後退，我忘了這裡是坑窪不平的沙漠了，沒站穩，後背正好撞在陸巡鐵杠上。

　　“哎呀。”我沒留神，喊了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這兒。

　　“讓你躲一下鏡頭，你竟然還把自己給撞了——你說你還能幹啥吧?”郝明衝我喊。

　　我紅著臉，訕訕地走到一邊。每天，我總是以為，今天我夠倒霉的了，沒想到接下來還有更倒霉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小A，你上車去！”

　　我正在扭腰，活動著胳膊腿，回身一看，老葛從大綠馬涉水喉後面探頭喊我。

　　“為什麽呀?”

　　“你在車下面，我尿不出來。”

　　我隻好上車。黃沙漫漫，接連天際，四面已經看不到除了沙海之外任何的東西。

　　忽聽伊曼在車台裡報:“我們又陷啦——需要救援。”

　　“怎麽，又陷了?老米，你今天陷車是有點頻繁。”郝明調頭回來:“‘小紅馬’四寸的升高，怎麽會在我們都不陷車的地方，你老陷呢?”

　　“就是，奇怪！”老米說。

　　“米哥，你是不是心理作用哇?一到這種軟沙子側坡，你就陷。就和婦女習慣性流產一樣。”王小滿問。

　　郝明下了車，走到救援現場。

　　老葛也從綠色牧馬人下來，一甩手，重重關上車門，指著王小滿大聲嚷:“我說王七，你乾脆挖個坑兒，把老米埋了算了！”

　　老米沉著臉，放出自己的絞盤，王小滿上來，幫著掛在綠色牧馬人上。

　　綠色牧馬人拉出“小紅馬”脫困後，郝明看著輪胎的狀態，說:“我看這胎壓有點高啊！”

　　“不高，剛才米哥陷車的時候，我剛用胎壓表給他量過，0.8，正好！”王小滿說，“他胎大、輪轂又小——”

　　“我看不對——”

　　“怎麽不對，胎壓表還能有錯?”

　　“我也一直覺得我的輪胎比你們的鼓！”老米說。

　　“明顯氣多了，放！”郝明踢了一腳“小紅馬”的大輪胎，讓王小滿:“拿老米胎壓表去我車量一下。 ”

　　老米跟著王小滿，走到途樂後輪一量，胎壓0.6。

　　“你想，一個畫家的眼睛，能趕上特種部隊的狙擊手了。”郝明雙手叉腰，說。

　　“哎哎，我說麽，怪不得你們輕易過得去的地方，我走不動。那就和我技術沒關系！”老米仿佛多年的冤情得以昭雪，大聲喊起來。

　　王小滿猛地站起來，急煎煎走到自己車前，一量，自己的輪胎也是0.6。又走回到“小紅馬”旁，用自己的胎壓表一量，1.02。

　　“胎壓表壞了！”王小滿恍然大悟。

　　“小滿，你跟米哥有多大仇、多大怨啊?故意給他個壞胎壓表。”伊曼厲聲質問。

　　王小滿急得百口莫辯:“走前，我、我去買新胎壓表，想著米哥也需要一個。好心買倆，一模一樣的，我、我哪想到給他的那個是、是壞的！”

　　“別‘我我’了，用你自己的胎壓表，把老米四個輪胎的胎壓都降到0.8。老米，你監督他！”

　　“哎哎，我會在旁緊盯著他！”老米氣哼哼地說。

　　王小滿給“小紅馬”四個輪胎重新放過氣。

　　“這回走起來感覺如何?”郝明問。

　　“哎，太爽了哎！老郝，原來死命過不去的地方，現在稍微給點油兒就過了，啊哈！哎，珍愛生命，遠離小滿呐！”

　　“小滿，我想你來，能給我當一幫手。好麽，你是來添亂的！”

　　“我是故意的，給個壞胎壓表，好讓米哥提高得快一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