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車燈從馬路上緩緩照過來,一輛車身上印著 的四門墨綠色Jeep駛到我們面前。嘉琪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朝我友好地擺擺手。
主駕的位置上是那個北京人老葛。他穿了一件亮黃的衝鋒衣,頭上戴著一頂芥末色抓絨軟帽,兩邊的胡子剃掉了,顯得臉更寬闊了。
老葛沒下車,而是降下了車窗,舉起戴著白色工裝手套的手,看了看表,問郝明:“六點四十五,怎麽說?”
郝明說:“果然不出意外,就差小滿!”隨即撥通王小滿的電話,問:“在哪兒呢?”
“喎哎,水箱壞了!正在修兒呢。”
“噢,你知不知道今天定好幾點出發?是七點,沒錯——十五分鍾內,你和小修能從東壩趕到北六環嗎?”
“哥,那水箱壞了哇啊,怎辦~~~”
“那你慢慢修吧,修好了後邊攆我們。”
郝明把電話掛了,通告大家:“把車台都打開,頻率438.175,路上我們用電台保持通聯——出發!”
郝明揮了一下手,歡快地跳上車。我也急忙回到途樂,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我在前面開道,老葛你收尾,老米你跟著我,”郝明握著報話機一一安排。
“抄收了!”米國軍大聲回應。
天色晶明。
車子向八達嶺方向駛出,很快由輔路進入京藏高速。
後視鏡中,我看到鮮紅的牧馬人打開車燈緊緊相隨。老葛墨綠色羅賓漢時隱時現地跟在最後。
我覺得渾身的血液奔流了起來。我真的要去塔克拉瑪乾啦——歐耶~~我要好好控幾一下我寄幾!
1927年5月,黃文弼先生隨斯文赫定率領的中瑞考察團離開北京,前往新疆廣袤的荒野,“接受自然界的知識”。而今日的我,也“走上征途,與俯首窗下,在故紙堆中討生活暫別矣!”
“那什麽,老郝,小滿不來了?”老米在車載電台裡問。
“來!”郝明很有把握地說。
“這麽肯定?”老米問。
“只要我們一走,他就動身。一貫如此。”郝明說。
“噢,那就好,”老米說:“小滿說了,進沙漠之後,他會指導我怎麽開車。”
“老米,你背後煙囪一樣的東西是什麽玩意兒?”老葛問。
老米咳嗽了一聲,回答:“是營地燈。為這次進沙漠特意裝的——怎麽啦?”
“哎,老米,你是搞藝術的,怎麽選了這麽個糟心的營地燈!山寨的吧?”
“大哥,前面服務區放水的時候,你過來仔細看看,是PIAA原廠出產的,一個要我六千大洋!”
“是不是崔永強給你力薦的?”
老米在電台裡“嗯”了一聲。
“我說看起來像是山寨的麽!老米,我跟你說,你認識崔永強的日子還不長,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你不能什麽都聽他的,這人會拉低你藝術品味的!”
“哎,我這人藝術品位一向也不高。”老米頂了老葛一句。
老葛不再言語了。
天,完全放亮了。
繞過西關環島,隱隱一帶青山,山脊上出現了萬裡長城。
一個牌子一晃兒而過,指示這個地方叫“南口”。
原來這就是南口——我曾在書上看到過這麽一段記載:“路越走越陡了,東西兩邊的群山擠壓過來。活像凶猛的野獸,從不同的兩側在奔逐著一個共同的獵物,
終於頭頂衝撞在一起了。這個衝撞的地方,就是入山的山口,叫南口。” 過了南口,京藏高速一直在群山中環繞前行。
這是我第一次走“京藏高速”,我貼在車窗玻璃上貪看車外的風景。一座雄偉的關口在左手邊倏地過去了。這就是中國最有名的關口居庸關。
車又往前開了十幾分鍾,京畿的外層防線八達嶺長城出現了。2008年,北京舉辦奧運會,我讀大三的那年夏天,和班上同學乘火車來過這裡。
高速右側的山坡上出現一個孤零零的圓土堆——這應該是比秦長城還早的燕長城。二千五百年前的土牆已經和山巒融合在一起,只有烽火台仍然地標一樣傲立在大地上。
過了懷來,車速突然放慢了。高速公路上連串的車輛擁堵在一起。
“快看, ”我指著窗外讓郝明看,“那有輛貨車背著兩輛一模一樣的貨車。”
“是,為了省一些油錢,還有過橋費。”郝明拿起報話機,在電台裡報:“前面可能出車禍了。”
一輛黑色小車突然從順行的車流中對向躥了出來。郝明猛地向右拐了一下,拿起報話機通告後車:“一輛奧拓逆行,注意避讓。”
越野車的底盤要比小轎車的高,特別郝明他們為了提高離地間距和通過性,還將車身升高了數英寸。我居高臨下看到那輛黑色小奧拓裡擠著五個大漢。開車那人愁眉苦臉的,急得汗都快下來了。
“真是神人啊!”老米看到後,嘖嘖稱奇。
“怎麽會這樣?”我大為驚詫,“這不是高速公路麽?他們不是應該在對面行駛麽?”
“他們走錯了路,或者錯過了出口。下一個出口又比較遠,他們不願意再交二遍高速費。就采用逆行的方式回來。”
“啊,這多危險啊!撞車怎麽辦?”我問郝明。
“你出來得少,我們老跑路的,經常見到這種不要命的主兒!”郝明平淡地說。
車流小心翼翼駛過交通事故肇事點。一輛小麵包和一輛運煤大車追尾。小麵包車前擋風玻璃全碎了,掉了一地的玻璃茬子,地上還有一大灘血跡。
而隔離帶的那一邊,車輛全部動不了了。運煤大貨車一輛接著一輛排列著,一直排出去二十公裡!路上全是車,連個藏身之地都沒有,好些大車司機公然就在車前、車後、路邊方便,望之驚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