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吃嗎?”喬琳倒了酒遞給我，見我走神，便問道:“你是不是真的有病?總是神神叨叨的，上次你說是什麽症來著?”

　　“相思病。”聽喬琳說起了我的病，我想逗逗她，“看了好幾個老專家了，都說是相思病晚期，不怎麽好治。”

　　喬琳用大眼睛翻了我一眼，“你這人就沒個正形，跟小孩兒似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

　　“我怎麽了?我可是保持本真。心裡想什麽，臉上就有什麽。”我不服氣地說道:“二十歲還是小孩兒?那你也大不到哪裡去，最多是大了八歲的小孩兒。”

　　“行行行，別貧了。”喬琳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來，二十歲的人，一起。”

　　“今天的酒怎麽是甜的?“跟喬琳碰杯喝了一口，我放下酒杯，咂巴咂巴嘴說道，“酒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環境不同的人，能喝出不同的滋味。”

　　“在我嘴裡都是辣的。”喬琳並不讚同我的看法。

　　“你有沒有喝醉過?”我夾了一口菜吃，又跟喬琳說道:“你菜的味道不錯，鹹淡剛好，不影食材本來的味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繞來繞去的，我都不知道怎麽接。”喬琳笑了笑說道:“誰剛才說的?心裡想什麽，臉上就有什麽，我可從你臉上什麽也看不出來。”

　　我確實有很多話想跟喬琳說，本來想著酒過三巡，才好談談感情的話題，沒想到被她看穿了，直截了當地問我，這讓我反而不敢說了。

　　“哪有什麽固定的說辭，說得好像我準備好似的。”我喝了一口酒，掩飾自己的尷尬，“我是倉皇而來，毫無準備，不信你看我那拖鞋。”說完，我衝門口指了指。

　　喬琳聽我說拖鞋的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是真可以，逗人笑排第一。不過，我挺感動的。”

　　“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麽。”喬琳喝了一口酒，烈酒過喉的辛辣讓她不禁皺起了眉頭，“酒這麽辣，人們怎麽會喜歡喝啊，還不醉不罷休，樂此不疲。”

　　“這也像我吧?明知道你對我沒啥感覺，還是義無反顧。”我順著喬琳的話，說起了自己的心事。

　　“就知道你也要扯這個。”喬琳說道:“小孩子家的，知道什麽是愛嗎?成天把愛掛在嘴上。”

　　“那你說說，什麽是愛?”我看著喬琳，對她說的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我說不好。說實話，長這麽大，我還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喬琳的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雲，不知道是酒的勁大，還是這個話題的緣故。

　　“那……那他呢?“本來我想說郭登奎，但話到嘴邊，活生生又咽了下去，即便是這樣，我也覺得說錯了，根本就不該提這個人。”

　　“你是說郭登奎吧?“喬琳臉上斂了笑容，略微停頓了一下，吃了兩口菜，又說道:“今天本來不想提他，可這個話題又繞不開他。以前，我對他更多的是感動，他曾經為我做了很多事情，對我很好。或許，我家的事也比較多吧。最後，到了不得不以身相許的地步。我說不清楚，你跟一個人相處時間久了，總會是有感情的，但那種感情，又不一定是愛。”

　　喬琳的話，我理解不了。在我的概念裡，愛就是觸及心底，愛就是奮不顧身，愛就是生死相許。怎麽能因為一個人對你好，就跟他在一起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得到一個人的心豈不是太簡單了嗎?我也可以對你好，我想得到你的心。

　　“那你理想的愛情是怎樣的?”對喬琳的一切，

我都有濃厚的興趣，更何況現在談論的是愛情。　　“我對愛情的期待其實並不高，但認真想想，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喬琳把手伸到我面前，說道:“帶煙了沒，給我一根。”

　　“啊?真不知道，你還抽煙啊。”我像發現了新大陸，馬上掏出煙給喬琳發了一根，“剛才我就想抽的，一直憋著。”

　　“我是因為我兒子。生完他，心裡就有些抑鬱，偶爾抽一兩根緩緩。後來他查出來心臟有問題，我根本承受不了，煙也抽得多了起來。”喬琳接過我的煙，用打火機點燃，抽了一口，沒有吸進去，慢慢把煙吐了出來。

　　“每個人眼裡的愛情都不一樣，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好。”喬琳起身拿了煙灰缸過來，彈彈煙灰，繼續說道:“可愛情也不是掛在空中的。起碼結婚了以後不是，柴米油鹽各樣的事情，你不得不去面對。一開始，我覺得結婚沒什麽，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嗎?隻比原來多了一個人。你可別小看多這一個人，跟原來的單身生活完全不一樣。一個人只是一個人，兩個人卻是一個家庭。”

　　我看著煙霧升騰中的喬琳，好像看到了另一個她，這個她很真實，因為她講的都是最現實的生活;這個她又很飄渺，因為我從來也沒有幻想過這樣一個喬琳。

　　也許，跟年長的人，尤其是有生活閱歷的人聊天，會破解很多謎題吧。

　　早飯時間老李的話，讓我漸漸撥開靈谷寺的迷霧。午飯時間喬琳的話，又讓我揭開了愛情或者說是婚姻的面紗。

　　我忽然惶恐不安起來，我發現我對喬琳的愛變得飄搖，就像一幅令人讚歎的油畫被扔進了水裡，色彩慢慢脫離畫布，畫面慢慢變得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再過一段時間，連畫布也要泡得支離破碎了。

　　我不是說不愛喬琳了，我依然愛她愛到瘋狂。而是，我發現我的愛是沒有根基的，是幻想裡的海市蜃樓。她的生活，她的痛苦，她的想法，我真的懂嗎?我有進入嗎?我對她根本不了解，我對她的渴望更多的是原始的欲望！

　　這個發現越來越清晰，眼前的喬琳卻變得模糊起來。我不停地喝酒，想要自己鎮定，可喝得越多，我越惶恐。

　　“你能懂我的意思嗎?”喬琳講完她的想法，看我沉默不語，眯起大眼睛看著我說道。

　　我努力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我懂你的意思，但我沒有經歷過你的經歷。”

　　“喬琳，不管怎麽樣，我隻想陪著你。”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把我當成小孩兒，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甚至還有點討厭我的神經質，這些我都知道。”

　　“可是，我控制不好自己。我就是想見到你，就是喜歡跟你在一起，能看到你，我覺得特別開心。你知道嗎?這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我像是著了魔，或者說中了邪也行。可誰又知道，是不是前世注定的緣分呢?為什麽我見到別人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偏偏見了你就這樣呢?真的好奇怪！我也試圖破解這個迷題，就像破解我心裡另外一個謎題一樣。到目前，所有的謎題都只是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廊。”說完，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做朋友可以啊，為什麽非要用愛去定義呢?”喬琳用手示意，讓我再給她一根煙。

　　“朋友也是個定義吧。”我笑著給喬琳遞給一根煙，又說道:“其實，只要你不討厭我，只要你可以讓我看到你，隨便叫我什麽都可以，小貓小狗小豬，哪怕是大狗熊，都沒所謂啊。”

　　“你真是個奇葩！”喬琳聽我說怪話，笑了起來，卻嗆了一口煙，咳了半天。

　　“奇葩就奇葩唄，估計你一輩子只能看到這麽一朵。 ”我給喬琳倒了一杯熟水，示意她喝點潤潤嗓子。

　　“不過呢，你是一個挺有意思的人。”喬琳喝了口水，說道:“對人倒是也夠真誠，最起碼沒什麽壞心眼。前一陣子，我還挺擔心你這樣瘋癲，會對我的家庭有影響。現在，也無所謂了。”說完，喬琳把杯中酒喝完了。

　　“我啊，絕對人畜無害。”我給兩個人倒上酒，又說道:“你跟他怎麽會成這樣呢?他一個大男人，怎麽會打女人。”

　　“你可以相信嗎?就在幾天前，我們的關系還甜蜜如初，當然是修複之後的關系。”喬琳接過酒杯說道:“怎麽說呢，就像一件瓷器破了，破就是破了，雖然修複如初，看不出來，但裂痕就在那裡，忽然一下會裂開。大概是這麽個意思。”

　　我好像懂了喬琳的話，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剔除利益交織後，其實都是很脆弱的，這種脆弱不是說經不起考驗，而是經不起傷害。越是關系親密，就越難接受傷害。一次傷害，足以毀了這份感情。所以，唯有珍惜，唯有真心，才能得到真情。

　　酒又喝了不少，喬琳明顯有些醉了，但心情比原先好了很多。我呢?也有些醉，但心情比原先複雜了很多。

　　想不清楚的，還是想不清楚，或許需要時間吧，就像煲湯，時間不足肯定味道不好。算了，還是不拿做飯打比方了，想到今天的雞蛋，我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讓喬琳休息休息吧，她現在需要一個單獨的空間，好讓情緒完全釋放出來。

　　我該走了。我也需要一個單獨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