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看似擁有理智,卻時而喪失理智。
一時的突發奇想,有時候會讓人癲狂,做出連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像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一下子就佔領了神經中樞,以至於不得不順從它。
喝了酒的人,出現這類狀況的概率更大。
如果平時就瘋瘋癲癲,再喝了酒,這樣的人能做出什麽事情,估計連上天也難以知曉。
那天,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和張力去醫院辦出院手續,順便買點藥。
醫院的人說病房裡還有好些我的東西,讓上去收拾一下。
經過護士站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去拿起了那部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哎,你給誰打電話?”張力看我撥號,湊過來看著我,“跟你媽?”
我沒有理他,那時候腦子裡是空白的,像中了邪似的,手也在微微地顫抖,當然還有我的心。
沒錯,我撥得是喬琳的號碼。那組號碼已經記在了我的手指上,仿佛只要把手指靠近電話,它就飛快地敲擊出來,根本不需要思考,更沒有遲疑。
“你在哪兒?”電話接通的時候,我聲音顫抖起來,“我要見你,你不是說給我介紹女朋友嗎?我要見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我握著電話的手幾乎要失去知覺了,那是供血不足的狀況吧。我所有的力氣,可能都用作了心臟跳動。
“我在婆婆家呢。”喬琳慢吞吞地說,聲音裡充滿了疑惑不解,“怎麽突然就想起這事了?我得問問人家有空沒有。”
“她在就一起來,她不在就你來,我在人民醫院門口等你。”說完,我把電話掛了,呆呆地愣在那裡。
張力一直在旁邊看著我,沒有說話。等我回過神來準備往病房走,他過來摟著我肩膀,“你可以,太可以了。這突然襲擊,把我都鎮住了。她會來嗎?”
“來就來了,不來就算了。”我一臉冷酷地說,“本來也沒有她。”
“你個瘋子!”張力拍了我後腦杓一下,“一會兒藥多開點!”
開就開,反正要吃藥,還在乎多幾顆,我心裡想,有什麽了不起。
我笑了起來,暗暗感謝心中那個癲狂的自己。我對他說:“你有種!”
也許,人們都有兩個自己吧,或者說是同一個自己的兩面,就像一枚硬幣那樣。
要不然,我們為什麽會糾結,會有思想鬥爭,會做出瘋狂的事。
不管怎樣,明天的我一定會感謝今天瘋狂的我。不,現在就感謝,磕頭都行。
我和張力收拾好東西,把所有能吃能喝的都送給了護士站的護士們,我要感謝她們,因為她們的那部電話機。
剩下的洗漱用品什麽的,我統統扔進了垃圾桶。我要去約會,你們就歇了吧。
那一刻,什麽事情什麽東西在我心裡都不重要了,唯有喬琳。
“一會兒去哪兒?”張力問道:“我得想想怎麽把另外一個拖住,如果她來的話。”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我心裡似乎有個目的地,但也不是那麽清楚,可能等喬琳出現在我面前,就知道去哪兒了。
“嗐,服了你。”張力說道:“不提前謀劃好怎麽行,一會兒見了面多尷尬。”
“你就謀劃謀劃怎麽拖住另一個吧。”我笑了笑,“一會兒別慫。”
“沒影兒的事。”張力雙手插在大衣口袋,仰著臉吹著口哨,“陪你做場夢吧!人還不知道來不來,
我得想想一會兒怎麽安慰你。” 我們邊走邊侃,以最快的速度把醫院的事辦妥,就賴在醫院門口的傳達室等喬琳。
說實在的,我真的不知道喬琳會不會來。但心裡隱隱約約覺得,她一定會來。這是一種偏執。
等待一個人,有時候是折磨,有時候是甜蜜。今天的我,感到了甜蜜的折磨,或者說折磨的甜蜜。
一個我,跟張力還有傳達室的老大爺侃大山,胸有成竹,甜蜜的等待。
另一個我,躲在內心深處,忐忑不安,焦躁的折磨。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還跟傳達室師傅神侃呢,張力突然重重拍了我一下,“來了來了!我去,真的來了。”
我懵了,兩個我瞬間合成了一個我,癡傻的我,所謂的甜蜜與折磨,那一刻都走了,心裡仿佛成了真空。
直到喬琳站在我面前,我還是懵的,連旁邊的陳豔也沒有看到。
“說話啊,呆子。”張力推了我一把,“二位天使好,我是張力,這是李惟一。”
喬琳和陳豔都笑了,兩個人看看我又看看張力,沒有說話。
天使,確實是從天而降。喬琳今天穿著一件雪白的長羽絨服,戴著一頂玫紅色的毛線帽,圍著玫紅色的圍巾。
我又看到了那雙褐色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心裡一陣陣電流襲過。
我喜歡這樣觸電的感覺,哪怕電死我也值得。
陳豔的樣子,我已經記不清了,我的心裡只有喬琳。
“我是李惟一。”我緩過神來,看著喬琳說道:“又見面了。”
“這是陳豔。”喬琳沒有理我,笑著說道:“你們怎麽在醫院啊。”
“剛來辦點事。”張力回答完,又用胳膊肘碰碰我,“哎,發什麽呆呢?咱們去哪兒,站醫院門口像什麽話。”
“對啊,咱們找個地方坐坐吧。”陳豔說道:“這還下著雪,挺冷的。”
“等等。”我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請他們上去。
張力坐在了副駕駛,我跟二位天使坐在了後排,喬琳在我邊上。
“幾位去哪兒?”出租車師傅問道。
“文贏湖。”這三個字從嘴邊蹦出來的時候,我也是有點吃驚,應該是心底那另一個自己說的吧。
“啊!”他們三個人不約而同驚訝著,或扭頭看著我,或張著嘴巴喊出聲,或沒有反應,但我知道都是一個意思。
“去滑冰嗎?”張力說道:“那也挺好玩的。”
“我可不怎麽會。”陳豔嘟嘟囔囔地說道:“怎麽想起去滑冰啊。”
“沒事,教教就會了。”我看喬琳沒有說話,就更放開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兒有冰鞋嗎?這個天氣說不定都沒人。”陳豔無奈,隻好找個由頭。
“肯定有啊,我知道的。”張力有點興奮,肯定是捕捉到了我的小陰謀,“越是天冷,還越有人去那兒玩。湖邊那座小亭子裡,就有人專門出租裝備。”
“那地方蠻不錯,滑冰很爽。”出租車師傅也接過話茬,“小年輕約會多著呢。”
哈哈,神助攻啊。我聽師傅這麽一說,心裡樂開了花。其實,我根本不確定今天那裡能不能玩,上次去滑冰還是去年的事。
陳豔不說話了,喬琳扭頭瞅瞅我,又把頭轉過去看著陳豔,輕聲說道:“咱們這是被綁架了。”
對!就是綁架!要瘋就徹底瘋一回,誰怕誰啊。中午的酒還沒有完全醒,像是燃料一般,助推我的瘋狂。
不一會兒,我們到了。
下了車,文贏湖就張開了懷抱,於冰天雪地中,朝我們奔跑過來。
一刹那間,我覺得我的病完全好了,但另一種病已入了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