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溫姑娘的茶藝是越來越好了,我甚至覺得看溫姑娘沏茶就是一種享受,猶勝過品茶本身。”顧誠笑著說道。
“顧公子過獎了,小玉不過是個茶藝人罷了,這‘茶’的真諦還是在這翻騰舒展的茶葉間,須用心品味才行。”溫玉向顧誠輕輕點了點頭,她的聲音輕柔、溫婉,讓人有如沐春風的輕暢。在她面前,一切負面情緒都如潮水退去。
“二位,用茶吧。”溫玉將兩隻盛有明綠色茶水的青瓷明釉的茶盞分別換換推到二人面前,周易接過茶盞,謝道:“有勞溫姑娘了。”
“哪裡,舉手之勞罷了。”溫玉掩嘴輕笑,她的一舉一動皆是風情,不禁叫人看得心神搖曳。
不得不說,這“西湖龍井”本就是中國十大名茶之一,而碧山軒的龍井則是所有龍井之最,溫老親自在龍井村直接甄選來的龍井,不論是茶葉的色澤、茶葉的大小還是茶葉本身的茶香都是上佳,叫人無可挑剔。盡管已經到了十月,但眼前的茶水依舊別有一番甘苦、清酣的風味。
顧誠和溫玉在一旁閑聊,周易耳中偶爾可以傳來顧小子刻意壓抑卻仍是有幾分永遠改不掉的沒心沒肺的笑聲。溫玉則大都是在嘴角牽起一道迷人的弧度。可即便是在這樣清淨、舒適的環境下,周易的內心深處依舊無法完全放松。
就像一團亂麻。
但周易差一把刀,一把能把這些糾纏、紛擾的亂麻剁得稀碎的快刀!
他雙手捧著瓷盞,微微抿了一口茶水,他有些心神不寧,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頭。溫玉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異樣,她側過臻首看向周易,周易感受到了溫玉的目光,他抬起頭對她笑了笑。溫玉知道,周易心中肯定有心事,而且非同小可,但她礙於身份,也不好過多勸慰他。
“希望你能盡快走出來吧......”溫玉在心中默默祈禱。
......
時間總是在人們不經意間,總是在人們最想留住的那一刻悄然溜走。
當晚,周易二人在碧山軒點了一盤清脆香甜的西湖菱角,一盤爆炒秋螺,一缽東坡肉以及碧山軒獨有的龍井茶米煲仔飯。
......
“溫姑娘人其實挺不錯的。”告別了溫氏祖孫二人,顧誠在返回的途中說道。
周易沒有理顧誠,他還是顯得心事重重,他自己甚至不知道這些繁多的心事從何而來,他雖然被好奇心驅使著想要弄清楚整件事背後的原委,但他仍是不願過多思考這些零散線索的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見不得人”的秘密,好奇與懶惰天性的交鋒在周易心中日益激烈。不過,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幾天肯定會有大事發生——一股不詳的預兆。
“外面下雨了......說下就下,這天氣......”顧誠又說。
周易甩了甩頭,在心中自嘲:想這麽多又有什麽用?還不如不想,白費腦筋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依我看,以不變應萬變才是上上策。
“喂,天一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顧誠不滿的抱怨聲把周易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周易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因為周易根本沒有閑心去開導一個思春的青春少年對於愛情的美好幻想。周易吸了吸鼻子,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心想:我來開導你,那誰又來開導我?還不如各掃門前雪,讓自己來開導自己唷~
可是顧誠明顯沒有想這麽多,正當他要發泄心中的不滿時,
他即將脫口而出的怨言突然被一聲驚異的哀嚎代替! “我去!”周易大罵一聲,他的雙眸陡然睜大,他猛拉換擋器,一腳將刹車果斷踩死,此時的周易恨不得能多生兩隻手幫他一起來調轉方向盤。
頓時,在茫茫黑夜中,在僻靜的老街區中,在一輛馬自達MX-5輪胎的尖銳驚叫中,兩人的腎上腺素一下子飆出天際。
周易終究是沒能控制這輛馬自達及時停下來,在巨大的慣性下,他們一頭撞向了一旁的電線杆。
“嘶————”
周易的右眼皮狂跳不止。他用力將額頭撞在擋風玻璃上的顧誠一把拽回來。周易拍了拍顧誠的臉,關切地喊到:“明言!明言!醒醒!快醒醒!”見顧誠沒有半點反應,周易又打了兩巴掌,可他依舊是沒有反應。
周易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不算太紊亂。
周易這才趕緊從座位底下的醫療箱中取出碘伏和雲南白藥為他磕破的額頭消毒、止血。
忽然,周易神使鬼差地向擋風玻璃外望去,他透過已經布滿蛛網狀碎紋的擋風玻璃依稀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正隔著夜色定在不遠處。
周易的心情本來就不好,你丫的壞了事,差點鬧出人命,不過來道歉還一個勁兒的杵在哪裡是幾個意思?登時,一股無明業火從他心底猛地竄出,他甚至都忘了在第一時間撥打120來救人。
周易冷哼一聲,他冒雨一腳從車子裡面跨了出去,怒摔車門以示心中的憤怒。他站在車子旁死死盯著那個不遠處還沒有他胸口高的身影。周易以為是某所中學的不良少年或是某個流竄在社會上的癮君子、黃毛小混混。
“喂!你瞎了嗎?找死啊?!”很少發過脾氣的周易,這次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
那道身影沒有接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可就在這時,那道黑影矗立的地方無端地多出兩個冒著光的紅點周易的怒氣再漲兩分,他以為那家夥沒把他放在眼裡,舉著個激光筆朝他射來。但是,心念電轉下,周易隱約察覺到事情的不妙,他心中一驚,正當他眯起眼睛想要看個究竟時,那兩個紅點閃爍了一下後竟消失不見。
當紅點再次亮起時,就已經在周易身前三米范圍之內了!
“轟!”一道雷光照亮了夜空,但又轉瞬即逝。
也許周易可能會忘記今晚他吃了些什麽,但他永遠都無法理解,更無法忘記這天晚上他在雨中看到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東西!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玩意兒絕對不是人!
那是一張猙獰的面孔,上面被一張叫人膽寒的笑容所布滿。
周易曾經讀過不少古代文獻,但他發現眼前這個七分像猿猴,三分像“誇父”的東西絕對是他前所未見的。它身材矮小,瘦骨嶙峋,口生獠牙,體生又粗又硬的豬毛,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周易,這讓他心中有些發怵......
周易平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他僵在原地,不知是不敢輕舉妄動還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一人一獸對峙了足足五六秒的樣子,突然,周易眼前的東西用酷似呼喊的尖利呼嘯聲打破了雨夜中單調的樂章。
這隻異獸雙腿蹬地,猛撲向周易,周易心神一凜,好在他眼疾手快,及時側身躲過了這家夥蓄意已久的第一輪攻勢。與此同時,周易趕緊向後撤去,始終和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隻不知名異獸一撲落空,在落地瞬間便借力使力,回身再次撲向周易。它那泛著冷光的獠牙和利爪不禁讓周易再次膽寒,不過好在周易也是位經驗老到的格鬥好手,就在他後撤的同時,他就已經拉開了架勢,時刻準備好迎接它的下一輪即將到來的攻勢。這一切僅僅發生在幾個呼吸之間。
周易不禁在心中為自己捏了把汗,他並不了解對手還有哪些壓箱底的致命絕招,所以他不敢妄動,一切以小心為妙。周易額頭上的青筋在夜雨的衝洗下格外突兀。見著那隻異獸再次撲來,周易劍眉緊縮,深吸一口氣,看準時機,用腳下的滑步瞬間拉開一個身位,留給了他充足的反擊時間!
下一秒,只聽那異獸慘叫一聲,被周易勾腳踢中小腹滾了出去,重重摔在水窪中,渾身抽搐不止。其實,周易的骨子裡藏著一股狠勁兒,和他老爹一樣,只不過不到危難關頭,他很少顯露出來。他一腳能踢出去有多大的力,他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足以讓眼前這隻異獸喝一壺的了,起碼讓它暫時失去行動的能力是綽綽有余的。
周易平複了呼吸,見它倒地不起,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氣。
周易冷眼相看,那隻異獸哀嚎著,羸弱、枯瘦的胸膛起伏不定,粗糙的皮毛之下隱隱可以看到一根根群青色的肋骨。周易有些詫異,他踢了踢腿,肌肉有些酸痛,發出了不滿的抗議。周易環顧四周,依舊是一片空蕩蕩。他漸漸放松了警惕,貧嘴道:“難道是現在環境變好了不成?‘野生動物’都跑到城裡來了。”
他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依舊不敢靠太近,以免它暴起傷人。不過,任由它一直這樣叫下去也不是個事,他在考慮要不要想辦法把這東西弄到動物園或者某家生物研究院去。正當周易準備打開車門想辦法把它弄走時,他無由來地打了個寒顫。
周易心中警鈴大作,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閃身離開原地,可他終究是遲了一步。
就這這一刹那,一股陰風從他背後襲來,周易驚喝一聲,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就感覺到在自己後背上衣撕裂的聲音中傳來了一陣火辣辣的、鑽心的疼,就連腦仁也在這一刻嗡嗡作響。周易猛咬舌尖,兩拳打翻另一隻撲來的異獸後,慌不擇路地往老街區的深處逃去。
一路上,周易乾翻了兩三隻與先前那隻異獸一模一樣的生物,周易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他聽著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響是又驚又怒,他吼道:“該死的,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六耳轉世麽?活見鬼了,淨纏著我不放!靠!又來?!”周易一肘頂翻一個妄圖從路燈上偷襲他的怪物後就再也不敢放慢腳步了,他發足狂奔,就算是後背的傷口時刻牽動著他的神經,也無法阻止他停下腳步。
“簡直比《神廟逃亡》還刺激!”周易一邊跑,一邊憤憤道。
忽然,他腳下一滑,整個人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他咒了句“這該死的天氣”後再次往前奔去。
他沒敢回頭,更沒敢停下來,周易知道他們的目標是自己,最起碼,這時這些異獸還在追堵自己。這證明了顧誠那邊是相對安全的。所以,為了能夠幫跑車裡的顧誠贏得更多安全的時間,周易只能把背後這些怪物引得越遠越好。
周易咽了口唾沫,豆大的汗珠與雨水混合在一起,順著他的臉頰,在他的嘴唇間種下了鹹苦的味道,只不過這味道卻越來越淡了,難道是雨下大了嗎?他不知道自己後背的傷口是一副怎樣猙獰的面貌,更不知道它有多深,但這道傷口卻無時不刻刺激著周易的每一根神經,這道傷口無時不刻折磨著周易的心神。
“咳咳咳!”周易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放慢了腳步。
此時,周易步伐踉蹌,幾乎是跑三步走兩步停一步,整個人都近乎虛脫。周易強撐著自己跑了十幾步路後,他逐漸有了耳鳴的征兆,他的鼓膜不受控制地翕張著,頭暈目眩的感覺讓他忍不住要作嘔。而且最糟的是,他的體溫開始在無意識間變得居高不下;在瓢潑大雨中,他的屁股後面還遠遠地吊著十幾隻甚至是幾十隻如同獅群般的怪物。
烏雲密布在夜空中,電光與雷鳴交相呼應,雨愈下愈大......
只可惜,這些水箭似的雨打在周易身上並不能幫他提神醒腦,因為周易的各項感官都在短時間內快速衰竭,若不是皮膚上傳來的絲絲涼意,周易很可能都感受不到雨點的存在......
“唔——這應該是夏末的最後一場雨了......”周易艱難地昂這頭,用他那沙啞的、微如蚊蚋的聲音對自己說道。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周易踩著雨水不知跑了多久,他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再來使喚他的雙腿一次。
他停了下來。
“呼————”周易長歎一聲,此時他的嗓子再也已經無法發出一個音節了。
他轉過身,強撐起好像灌了鉛的眼皮,在他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那是一隻又一隻猩紅的眼睛,他知道的。周易不禁想起海明威《老人與海》中的句子:一個人生來就不是被打敗的,你盡可以打倒他的肉體,可就是打不倒他的精神!
周易自嘲一笑,恐怕這一次......是真的要倒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
周易的意識已經恍惚不清,就在這時,他感到背後有兩道光柱透過壓抑的黑暗射了過來。
他艱難地回過頭,一輛車的遠光燈正打在他的身上。盡管周易已經睜不開眼,但他依舊靠著眼逢中那一條狹小的視野,依稀可以辨認出一個打著黑傘的纖細身影朝他走來,或是......朝那些怪物走來。
“咚————”
倒了。
周易倒在了冰冷的雨水中,在他閉上眼前的最後一刻,他仿佛看到那些異獸像是被割麥子一樣,全倒在了血泊中。
周易再也無法堅持下去了,他眼前一黑,失去知覺,不省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