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回到惠明客棧,客棧裡面人來人往,很是嘈雜熱鬧。趙銘的余光看到幾位林氏鏢局的鏢師,趙銘微微低頭走過,就當沒看到他們。
雖然受了林氏鏢局很大的恩惠,但是趙銘對林氏鏢局沒有一點好感,一部分是因為自身處境的關系,趙銘對林氏鏢局並不信任。
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林音兒那個令人討厭的臭女人了。
“若是以後我在外面碰見了那個臭女人,非一刀捅死她不可!”
趙銘走到六七房間,用鑰匙打開木門走了進去。這個房間並不大,只在房間的角落裡擺著一張木床,床頭上有一扇窗戶。
遠空夕陽漸落,輕灑在窗板上,房間內一片昏暗。
趙銘並沒有點起房間內的蠟燭。在孤山派裡的十余年間,趙銘早就習慣了摸黑修行,畢竟像他這樣的奴籍,若是被山上人發現偷練武功,是會被打死的。
而且眼下的處境並不好,黑暗會讓趙銘產生一股難言的安全感。
“決不能當累贅!決不能給李師姐拖後腿!說什麽今晚我都要練會這招‘諱兵畏刑’!”趙銘握緊橫刀,不斷演練著孤山第一式。
若是有孤山弟子看到趙銘的修行,一定會吃驚的。因為趙銘每將劍法演練一遍,他的劍法就略微地向劍法最完美的狀態靠攏一分,簡直每時每刻都在緩緩進步著。
一邊練著劍法,趙銘的心裡也同時焦躁得厲害。每當趙銘將劍法演練一遍後,他都會跑到窗戶邊,往客棧的四周掃上一眼,然後還會在掃一眼客棧後面的街市。
街道上人聲鼎沸,熙來攘往,但趙銘卻並沒有找到李玉然的身影。趙銘臉色稍暗,回到房間繼續演練起劍法來。
錚錚劍鳴在房間中作響,隱隱還有汗水滴在地上的聲音傳來。
忽然,趙銘的臉上一喜,他好像聽見李玉然的聲音了。
趙銘連忙跑到窗邊望去,果然,林音兒更抱著李玉然的手臂,在三位鏢師的看護下,向客棧方向走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看來玩的十分高興。
趙銘松了口氣,連忙衝出房間,跑到客棧門口迎接李玉然,“李師姐,沒在外面遇到什麽意外吧!”
“喂!你這話什麽意思!是看不起我林氏鏢局麽!”林音兒的臉色驟然間就陰沉下來,怒道:“這身衣服穿在你的身上真是白瞎了!這才多長時間就髒成這樣了!你真是孤山內門弟子嗎?怎的如此惡心!”
趙銘一路修行,流在一路的汗,這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被汗水浸透了好幾遍,的確是有些不能看了。
趙銘沒有在意林音兒,只是望著李玉然。
李玉然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我沒事的。趙師弟,記得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明白麽?”
“……嗯!”
見著林音兒還想對趙銘說什麽,李玉然輕輕地一拉她,帶她走進了客棧,趙銘也免遭了幾句惡語。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趙銘松了口氣,心裡好像有一塊大石頭落地了,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繼續修行起孤山劍法來。
可即便李玉然已經回來了,趙銘心底還是時時竄出一股焦躁。目光時不時的望向窗外,看向李玉然的房間。
李玉然的房間很安靜,李玉然似乎已經休息了。
“今天晚上林氏鏢局的人會不會動手?”
趙銘來回在屋裡踱著步子,臉色陰沉得厲害,“若我是林虞城,只要神丹的利益足夠大,一定會選擇在今晚動手的!在今晚動手,
我和李師姐在他們的掌控中,他們成功的幾率很大! “一旦放我們離開,天下覬覦神丹的賊人那麽多,以林氏鏢局的力量怕是根本不夠看。若林氏鏢局想動手,一定會是今晚!”
陸夜又忍不住透過窗戶,望向李玉然的房間。
天色已暗。
彎彎的月亮懸掛在夜空上,輕輕地照在李玉然房間的窗板上。
趙銘真想摸進李玉然的房間,跟她商量一下今晚到底該怎麽辦,一旦林氏鏢局偷襲他們,又應該怎樣面對?
可趙銘轉念又一想,深更半夜的,他一個大男人偷偷地摸進一位女子房間,著實有些說不過去,甚至還會毀掉李師姐的名聲。
而且李師姐說過。今晚要好好休息恢復身體,自己冒然過去打擾,怕是會打擾到李師姐。
想到這裡,趙銘壓下自己想過去的心思,握緊橫刀走回房間,“練劍!練劍!做好自己的事情!今晚我的事情就是煉成孤山第一式!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趙銘正準備繼續練劍時,一陣敲門聲突然傳進來。趙銘嚇了一跳,連忙抬劍指向木門,怒聲道:“誰!”
門外的人似乎被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客官,我是客棧的夥計!您、您需要熱水麽?”
“滾!”
“是、是!”聽腳步聲,小二快步跑開了。
趙銘胸口起伏不定,扶著木床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竟然被一個店小二嚇成了這樣……”趙銘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頰,“李師姐說的不錯,我的心性實在是太差勁了,今晚就沒安定下來過。這不行,會讓人看出破綻的!”
本來趙銘以為自己在孤山派裡磨煉這麽久,他的心性已經很不錯了。可如今看來,一旦遇到生死大事,他這心性還是差的太遠了。
趙銘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地平複下自己的心情,然後握緊橫刀,從地板上站了起來。
“孤山派第一式,諱兵畏刑!”
錚錚劍鳴聲再次在房間內響起,隱隱中,似乎有淡淡的劍光在黑暗中閃爍。
※※ ※
惠明客棧,林虞城的房間。
房間內沒有點燈,一片的黑暗,裡面不斷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時候,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回稟鏢頭,那位李玉然姑娘已經休息,房間內一點動靜也沒有。但是那位叫趙銘的青年卻坐立不安得厲害。”
“知道了!”
門外的人影離開了,而房間內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
“如此看來,這兩個人應該真的沒有什麽底牌了。”
黑暗中傳來一道略有滄桑的聲音,好像是隨車管事林玉伯的聲音,“虞城,若是我們今晚動手,一定能將神丹搶到手裡。不過,你真的下定決心了麽?
“要知道當年的大理之戰,死了多少武林高手,一旦我們沾染上神丹因果,弄不好會有滔天大禍的!”
腳步聲再次在房間內走起來,許久後,林虞城略有陰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江湖武林,甚至朝堂廟宇都對那枚神丹如此癡狂,想來傳聞應該是真的,只要服下神丹就能獲得天下第一內力!
“到時候我林家就能重新崛起,與南宋六大宗門齊名,甚至超過它們也說不定!”
林虞城又沉默了稍許,再次開口道:“可事情若真的這般簡單,為什麽孤山派自己不服下那枚神丹,他們應該已經得到那枚神丹很久了啊!玉伯,你且給我出個主意,到底做還是不做!”
房間內陷入一片死寂。
久久後,林玉伯歎了口氣,輕聲道:“虞城,還是算了吧。我林家雖然家道中落,但是這幾十年來在家族子弟的努力下,也算闖出了一片天地,實在沒有必要去摻和這種波譎雲詭的大事!
“我怕、我怕我們林家會有滅門之禍啊!”
林虞城歎了口氣,說道:“若是後輩爭氣也就罷了,就憑那些小子們根本撐不起林家的家業,若是這一次不爭一爭,我怕會悔恨終生。”
林玉伯還想說什麽,林虞城卻打斷他道:“還是問一問天意吧,玉伯,把掛簽拿來。”
“……好!”
房間內點起了一盞油燈,照亮了林虞城陰沉的臉頰,有些猙獰。
很快,林玉伯就從裡屋走出來,將一桶掛簽交給了林虞城。
林虞城接過簽筒,用手使勁地搖晃著,嘴裡不斷地喃喃道:“保佑我林家……保佑我林家……保佑我林家!”
“哢嗒!”
一枚竹簽輕輕地掉落到地上。
林虞城眼睛一亮,連忙低身將竹簽撿起來,只見上面寫道:否天地否上乾下坤。
林虞城眉頭稍皺,“玉伯,這簽何解?”
林玉伯臉色嚴肅,沉聲道:“否卦者,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虞城,此卦象是要你提高警覺,堅定立場,伸張正義,以防患於未然啊!
“虞城,天意不可違,此事還是算了吧!否則天意之下,我林家在劫難逃!”
林虞城的臉色變了,久久之後,林虞城歎了口氣,嘴裡露出一絲苦笑,“我也是有些魔楞了,我林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此事……的確不是我了林家該做的!唉,罷了,罷了,玉伯,你回去休息吧。”
“今晚我就在這裡休息了。”林玉伯輕聲回道。
林虞城繼續苦笑道:“你還是怕我動手啊,罷了,罷了,那你就留在這裡吧。”
一夜過去。
早陽破散開黑暗,從東方漸漸地升起。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將趙銘驚醒過來。
此刻趙銘倚靠著木床坐在地上,昨天晚上他竟然在修行中直接昏睡了過去。
趙銘連忙握劍起身,“誰!誰在外面!”
一道年輕的男人聲音從外面傳來,“客官,一位姓李的姑娘叫您去下面吃飯,說馬上就要啟程了!”
“知道了!”
趙銘松了口氣,連忙活動了活動有些酸痛的右手臂,然後試著揮了揮橫刀。
刀光冷厲迅疾,讓趙銘的眼睛亮了起來,“不錯,終於勉強掌握了這一招‘諱兵畏刑’!以後再碰見小賊,我也能與之戰上一戰了!”
趙銘整理了一下衣服,連忙推門下樓。
客棧的一樓已經坐滿了客人,趙銘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李玉然,此刻她正和林音兒坐在一起,兩個人有說有笑,相處的十分愉快。
趙銘連忙走到李玉然的桌前,有些激動的說道:“李師姐!我、我成功了!”
李玉然的眼睛亮了起來,“真是太好了!先坐下吃飯吧,剛才我已經跟林前輩說好了,等沅州城的城門一開,我們就起身離開。”
“嗯!嗯!”趙銘連連點頭,坐到李玉然的旁邊,狼吞虎咽的吃起桌上的豆漿油條。
看著趙銘的吃相,林音兒一陣反胃,直接吃不下去了。
林音兒嘴裡低聲碎罵了一句,但是想著之前李玉然求過她,不要再對趙銘冷言冷語了。林音兒也不好拂李玉然的面子,只能強忍下來。
草草吃完早飯後,沅州城的大門也到了開啟的時候了。
“李姑娘,我林氏鏢局還有任務在身上,否則我一定親自送你們回宗門。”李玉然並沒有將此行的目的地告訴林虞城,林虞城也識趣的沒有詢問。
李玉然連忙拱手道:“林前輩的大恩大德玉然已經無以為報了, 哪裡還敢繼續叨擾前輩。若是玉然能度過這一關,玉然一定會親自前去襄陽林府,向林前輩當面道謝的!”
“玉然姐姐,你這是什麽話!你一定可以渡過這一關的!玉然姐姐,我在襄陽城等著你,你可一定要來找我啊!”看林音兒的臉色,還是十分擔心李玉然。
趙銘瞥了眼林音兒,雖然這女人對他厭惡得很,但是對李玉然的感覺卻是真真切切的。
“嗯!”李玉然笑著點了點頭,再次向著林虞城行禮道:“林前輩,那我和趙師弟就先走了。”
“山高路遠,你們多加小心啊。”林虞城囑咐道。
李玉然和趙銘騎上兩匹白馬,其中一匹是他們自己帶過來了,另一匹是林虞城送的。
李玉然和趙銘隱入人群,漸漸消失了蹤跡。
林音兒臉色稍暗,抬頭望向林虞城,“爹,你說李玉然姐姐會去襄陽城找我們麽?”
“當然會。”林虞城笑著拍了拍林音兒的後背,只是心裡又叫了一句,“若是她還能活著的話。”
想到這裡,林虞城突然握緊了林音兒的肩膀,心裡一陣恍惚慶幸。若是昨晚他選擇了另一條路,眼下處境危急的就該是他了。
“爹,你弄疼我了!爹!”
“啊?!對不起,對不起,”林虞城歉意的笑了笑,輕輕拂了拂林音兒的頭髮,心裡一陣安靜。
這樣的生活就很好,又何必為了虛無縹緲的未來,將家人拖入禍患呢?
林虞城轉頭望向李玉然和趙銘消失的地方,嘴裡喃喃道:“一定要活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