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馬蹄聲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裡。一個人戴著個鬥笠、牽著馬的人站在了悅來客棧的門前。
這匹馬十分神俊,打著響鼻,眼睛神采奕奕,看著屋內眾人仿佛帶著蔑視。
隻一眼,方傲就愛上了這匹馬。
只是這一人一馬的組合著實怪異,一個和唐傲差不多大的少年,一個有點殘破的鬥笠,一身麻衣,背上還插著個風箏,手裡握著的刀一眼便知是便宜貨,就算隨便一個鐵匠鋪多給點錢,打出來的賣相、質量都會比這把要好。
然而這匹馬······。在座的都是行家,它至少值個幾千兩銀子。。
天已經漸黑了,老板已經點好了燈籠,有些陳舊,將房間裡照的昏黃昏黃的。
他就這樣走了進來,眼睛似乎泛著光。
他帶著笑意,似乎隨時都帶著笑意,一張口一口潔白的牙亮閃閃的格外分明。
“喂好我的馬,我住店。”
他直接坐下,打量著櫃台上的招牌,每一個他都看得極為仔細,仿佛是真的在思索吃點什麽比較好。
“有上房。”老板牽馬去了。
“您不喝酒嗎?”老板娘跟著問道。
來人思索了一下。“先來兩碗米飯,要大碗的,再把你這的鹵肉、豆乾、花生都來一些,至於酒嘛,先來一壺吧。”
老板娘試著問道:“是要一壺嘛,不是半碗?”
這人笑了。“喝酒那有隻喝半碗的,難不說你這還有一碗不過崗的規矩不成?”
這裡自然是沒有這樣的規矩,只是前面來的所有人都只要了半碗酒,自然所有人都以為他也只要半碗酒。
這人當真是來住店的。
幾人不免都是臉色一變。方傲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苦瓜臉眼光如劍、乞丐的手放進了袖子裡。然而老板娘的一隻手卻按在了乞丐肩上。
“我這店小,沒什麽好酒,隻勉強能入口,不過下酒的小菜味道客人都說好的。”老板娘笑著,將一壺酒喝幾樣小菜放到他桌上。
他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在場人的殺氣,像一個無半點江湖經驗的雛。君子不立圍牆之下,這應當是每個初出江湖的都應該明白的道理,他好像絲毫不懂。
他掃了一眼在場的幾人。“這九州何其廣闊,諸君能共處一堂,看來是極有緣分,我請諸位喝杯酒如何?”
“不好······”唐傲話還未說完,老板娘卻是打斷了他的話,“既是請人喝酒,小杯不免小氣了些。”唐傲不悅,終究是忍了下來。
“老板娘這話有理,確是我小氣了。”少年點頭,他笑著看著姿色未退的老板娘。“那就大碗,每人先上一壇,不醉不休。”
三人卻是默然,但他們知道,老板娘是個極有眼光的人,不會無故如此。既然有人請喝酒,更加沒有拒絕的道理,便也大聲應和起來。
老板已安排好馬匹,喂了上好的馬料,一進屋就看見老板娘往外搬酒,每人上了一壇。
“老板能娶了您當真是福分。”他笑得很陽光。
老板娘也依舊笑靨如花,她對每個客人都是如此,只是今日她對一個人笑得更久些。“如何說起?”她好奇的問道。
“你看,今晚你這的酒或許都不夠了。”在座的都是酒鬼。
他端起酒碗向眾人示意。“天涯遊子群莫問,今晚有酒便是朋友。”仰頭一碗引盡。
江湖是個很奇怪的地方,不管人有多大的仇恨,
在你亮出兵刃前,依舊可以是朋友,依舊可以一起大碗喝酒,談笑風生。 他的話沒說錯,不消一個時辰,五個人便將客棧的存貨喝了個精光。酒已盡,自然人欲散。他站起身,讓老板帶他去房裡。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老板娘。
“酒喝得盡興了,卻忘了件事。”
“忘了何事?”不知老板娘好奇,大家都好奇。
只聽他問道;“你這可是悅來客棧?”他問了一句眾所周知的話,因為前面的招牌上幾個字極大,大到集市口都能瞧見,瞧不見的都是瞎子,但很明顯他不是瞎子,而且他的眼睛特別有神。
這人莫不是喝醉了?他是個極其豪邁之人,在座的都是確認的,不過他似乎酒量不算好,現在就已經開始說醉話了。
她肯定的答道:“這自然是悅來客棧!”老板娘見過不知多少醉鬼,與醉鬼對話的最好方式就是莫要與他爭辯。
“可是遍布天下的那個悅來客棧。”他的神態卻絲毫沒有醉酒的感覺,眼神不迷茫,腳步也不虛浮,說話也清晰。他自然是沒醉的,他實際上已然肯定了,不過還是要確定一下。
“自然是!”老板娘依然肯定的答著。眾人也才明白,少年並不是進錯了客棧,更沒喝醉酒。
“你這既然做住客的生意,也做似他們先前半碗酒的生意,不知是否也做我這點生意。”
聽到半碗酒的生意時,眾人都是一驚。“莫非事前敗露了?”這句話縈繞在所有人心頭,老板也將手按在了隨身的算盤上。
老板娘卻是冷靜,他看到對方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玉牌遞到了她的面前,入眼翠綠剔透。她接過,入手溫潤細膩,仔細瞧去,只見上方雕刻著極其精細的花紋。她不由臉色一變。
這玉牌老板娘一眼便認識,同樣那乞丐一眼也認識。這是人級榜首幾位方才有權利發出的東西,能得到的要麽是富甲天下,要麽是稱霸一方,要麽是武功絕頂。前者都是極其了不得客戶,有人脈,自然有無盡的生意,後者卻是能性命相托,救你脫死劫。
當然還有悅來客棧所有的消費全免,九州通行。店主也歡喜,客人吃穿住行皆是最好的,上面自會報銷。
老板娘連忙將東西還了回去,老板也笑了,一樣的燦爛。“您先上房,有何要求和我說即可。”
他默然應允。
見人上了樓去,苦瓜臉好奇,不禁問道:“這人是誰?”
老板娘沒有回答他,卻是看向了乞丐。“這東西你也有,你也自然應該知道,人級前幾位不可能有這麽年輕的。”
乞丐點頭。“不錯!”
她又說道:“那麽你就更應該清楚,天字視為傲,故而多是些初入行業的新手,他們傲氣尚高,武功尚可,殺人留名。”說道這他看了一眼唐傲。“你是個例外。”
“地者入行日久,經驗老到,見識非凡,每個都是暗夜的死神。人級脫盡銳氣,大隱於市,就像現在的你,誰知道這個臭烘烘的乞丐一個月前竟讓兩江幫的總瓢把子睡死在了小妾的房裡?”
乞丐冷笑:“看來你還認得我是誰,就算有這麽個牌子又如何,那幾人我一樣讓他們沒有任何痛苦。”
老板娘輕歎了口氣:“落魄針的名頭幾人不知,這幾年來不知不覺暴斃的高手也已經有十幾位了。”
乞丐依然冷笑著:“這樣死去的何止這十幾位!”
誰都不想暴斃,這是何等毒辣詭異的殺人手段。
他看著落魄,實際上一點都不落魄。落魄針落的自然是敵人的魂魄,江湖上每暴斃一人,他至少有好幾萬兩的入帳,只是不知如何,過不了多久他又是這般乞丐的落魄模樣。
“可你終究還是個人級,不是蟲級。不是那種在地裡、在草叢、在屋裡,無處不在的蟲子。不是那種早上是個給你沏茶的夥計,中午就是個陪你喝酒的朋友,晚上卻是個與你共舞的美人。”她說著,眼中透露著恐懼。
所有人聽他這樣說都透露著恐懼。吃飯、走路、睡覺、如廁······他仿佛這天地間的蟲子,生活中的每個地方,無時無刻無處不在。這種被隨時支配的恐怖他們不敢往下去想象。
“莫非只有蟲級才能殺他?”乞丐帶著不屑。
“不錯,先前你若動手,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夠他一刀。”
乞丐也驚駭了。老板娘不是個信口雌黃之人。“他究竟是誰?”
老板娘道:“前些日子可聽過揚州河套那件事情?”
“自是聽過,據說觀戰的數十人中用刀的高手,至今看見佩刀都有些手抖。”乞丐自是消息靈通。
老板娘點頭。“魏無忌的厲害二十幾年前酒天下皆知了,那一戰很多人在場,自是錯不了。然而他還是死了。”
“殺他的難道不是秦思源?”苦瓜臉不信。這兩個對手一樣天下皆知。
老板娘道:“不錯,秦思源一掌就敗在了魏無忌手上。”
“莫非他竟入了天門?”三人都驚駭,這已是傳說。
“罡氣護體,在場數百人所見。”三人抽了口涼氣。“誰又能殺了他?”
“殺他的卻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他有個怪癖,背上喜歡插著個風箏。”
她的話讓幾人臉色齊變,他們自然明白他們沒人能接魏無忌一掌,又如何能接他一刀?
“他叫什麽?”唐傲還是問出了這句話,他緊緊握著手裡的刀,看著少年的房間,終究還是松了下來。
她說出了他的名字。“他叫唐俊。”
好普通的名字。
好普通的刀。
好恐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