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隨著一陣馬嘶聲響,車隊已停到院前,張老實忙迎了上去。卻見那異常豪氣的馬車車簾處伸出幾根手指,柔膩纖細,狀若凝脂。
他不敢仰望。“顛簸了半日,總算是能歇歇腳了。”聲音柔婉,宛若極絲滑的絲綢滑過心間。
幾隻泛著五彩光暈的彩蝶翩然入了張老實低垂的眼簾,這是一隻鵝綠的繡花鞋。他不不禁偷偷抬眼。入眼是個婦人,卻不過雙十年華。鵝蛋的臉頰,陽光下透著淡淡紅暈,華麗外衣上錦繡著的百花,這一刻仿佛也只是簇擁,她似是那傳說生長在長安的牡丹,自是雍容貴氣。張老實不免心生自慚之感,一眼便是幸事,哪敢多瞧。
“去!去!莫要擋著我家夫人。”一陣清脆卻略帶些潑辣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張老實忙側退幾步,原來是個十七八歲的丫鬟,叉著腰嘟著小嘴。
“小嬋~!”語氣帶些責備,面上卻似花蕊微展帶著淡淡的笑意。
“夫人~。”叫小嬋的丫頭似有些委屈,聲音撒嬌,看來這女子甚是疼她。她手上卻是勤快,接過馬夫手中的下馬凳,穩穩的放在車側。
“夫君,舟車勞頓的,你也下來歇歇吧。”說著拉開車簾。
“有勞娘子!”一張瘦俏的臉探了出來。只見走出的公子頭戴玉冠,身著白色長袍,腰纏白玉腰帶,踏著吞金長靴,顧盼間盡是傲色,一派貴公子模樣。說話間手扶在女子腰間。“娘子小心些。”同下馬來。
這應是少莊主魏莊了,張老實急忙迎上。“少莊主駕臨,山野小店蓬蓽生輝。”說完將人引向堂內。
魏莊掃了一眼酒肆,見雖布置簡單,倒還整潔清雅。隱約間絲絲涼風,倒是個歇腳的好地方。不過望見窗前坐著的兩男一女,牆腳還有一對衣衫襤褸祖孫,眼色不由一凌。
張老實極會察言觀色,忙解釋道:“托莊主庇佑,河陰繁華,路上多有些旅客,衝撞少莊主和夫人,還望少莊主見諒。”
“你倒會說話。”婦人輕靠在魏莊身側。“我們就歇歇,不用如此。”幽蘭一樣的氣息吹過魏莊耳畔。
魏莊未有搭話,望向騎馬先到兩人,其中一人忙點了點頭,魏莊這才放下心來,入了堂內。
小嬋極是伶俐,早和一護衛抱著一堆東西入了裡堂來,在正中桌上鋪好上好毛皮的坐墊,桌上覆一張絲綢印花的桌布,上擺鑲金象牙筷、瓷白若玉的酒盅餐盤,一應俱全。張老實見識雖小,這一看卻知價值連城。
窗前早做的三人那見過這等排場,三人注視著一行,不知所想。角落裡的老人緊拉著孩子,生怕衝撞了貴人,惹來滅頂之災。
見桌椅小蟬打理好,魏莊這才摟著一側女子坐下。十數護衛除留的幾人和車夫在外,其余皆跟隨而進在一旁空位坐下,場面安靜,無人敢喧嘩。
“你是雷叔朋友,便也算是我朋友了。他常從你這帶些酒水,我也喝過,別有風味,你先且上些,其他有些小菜下酒便可,我等隻稍作停留。”
張老實忙聲應下。“少莊主抬愛,這是折煞老朽了,承蒙少莊主、雷堂主照顧生意,有什麽要求盡管吩咐便是。”
“按慣例吧,銀錢不會少你。”
“好嘞,五十壇梨花釀,還有些時鮮的山貨早已備好,就在後廚,倒要麻煩少莊主底下兄弟隨我取來。”
魏莊點了點頭。“老五你帶幾人去。”
說罷剛先回話的騎士及隨桌幾人齊齊站起,
和聲應是。 “小嬋,一會你去將我的茶葉取來煮上,我一會兒不飲酒了。”空谷幽蘭,說話的是夫人。
話閉便微依在魏莊懷裡,說著兩人的情話。
一眾隨張老實入了後廚倉庫。張老實一一做完交代,忙回前廳送來酒水小菜。小嬋不放心,一一接過,裝盤倒酒什麽都要親力親為這才安心。
路上走貨自有規矩,隨行的護衛路上是不飲酒的,張老實常有接觸,自是知道的。便隻端上早準備的涼茶。這些護衛好幾個是見過的,包括先前回話的老五,外面看守貨物有三人是兄弟姓楊,每月都會跟著魏莊口中的雷叔押運江州往河陰的貨物,去時沿江坐船順流而下,回來卻要走著數日的官道,數年來常在此歇息,久了也算是朋友了。
江湖中走貨的客商鏢局只在熟識的客店酒肆歇息,這也是規矩。
裡裡外外都放下茶水饅頭和幾個小菜再也忍不住好奇,問起院外留守的相熟楊氏三兄弟。
“往日都是雷堂主帶隊,今番怎麽是少莊主親自押運了?”
“嘿嘿!”涼茶入肚渾身舒坦,都是熟人便也健談。“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你可知這清江兩岸誰武功最高?”接話的是老二。
沒做他想,張口便答道。“自然是魏莊主了。”張老實記得雷堂主有提過。
“喲!沒看出來,老張你還有些見識。”老二邊吃邊道。
“不過你這話只能算對一半。”
“瞧您說得,我隨沒什麽學問,卻也知這對便是對,錯便是錯,哪有對一半的道理。”張老實佯裝不悅。
眾人也算朋友,自是不會計較。
“他倒不是戲耍與你,確實如此。”插話道的是老大。“以往在這河陰地界論武功莊主自是第一,不過在對岸河陽卻也有一位與莊主不相上下,說起名字也是大名鼎鼎。”
“莫不是河陽玉泉山莊的莊主秦思遠?”張老實猜測。
“別說,老張你卻有幾分見識,你所說不錯。往日雙方劃江而治,互不相犯。兩位莊主武功修為雖都在相近,所居之地相距也不過一條清江河,但卻也從未交過手,自是無有高下。”
“那現在呢?”張老實連給幾人續上茶水。
“現在?那可不好說了。”老二口快。
“怎麽講?”張老實最愛聽這些江湖奇聞軼事了。
“你可知清江上這剛完工的石橋?”老三見眾人聊得興起,便也插了一句。
“這造福萬民的大事,小老兒雖居山野,卻也道聽途說了些。”張老實多少有些自得,不由摸了摸胡子。“據說是州府大人一晚夢見清江河上飛過一隻數十丈長的鳳凰,頭在河陽,尾在河陰,飛過江時竟見江水湍急,憐憫兩岸百姓親友難見,商賈難行,為過河落水之人不知凡幾,便化作了一道石橋,供人通行。州府大人一覺驚醒,回想卻是所夢清晰,頓時覺得此夢怪異,忙招人商議解惑。卻這時下人稟報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道人,聲稱能解大人疑惑。州府雖有疑慮,思促一會兒便還是決定一見。那知兩人出口便道出州府大人昨夜所夢,州府駭然,知道來的是得道高人,哪敢怠慢。忙請教解決之法,兩道人言道需在江上架一座石橋,橋通之時自有異獸祥瑞相護,可保兩岸安寧。州府大人不敢怠慢便多方籌措在江上修起了這座棲鳳橋。 歷經數年近日剛才完工,便準備在乞巧祭祀神獸祥瑞,兩岸聯通,同辦香橋盛會。”
“只是小老兒不明白,這和莊主有何關聯。”
老三笑了笑。“你這還不明白了,前面說過我們與玉泉山莊劃江而治自是互不干擾,而今這兩岸聯通,自此商賈往來便利,生意上多的是競爭糾葛,這些年橋還未建通時雙方也多有摩擦,雖都有克制,但這橋一旦聯通,自是要分個高下,劃分地盤。就在......”老三頓覺不妥,急忙止住話頭。
張老實知道輕重,忙錯開話題。“那到時你們雙方不是還要火並一場,可有把握?”他多少有些擔心,終歸和他們相熟些。
“火並自是免不了。”接話的是老大,他看出老張有些擔憂,不免心生好感。“不過也沒那麽嚴重,雙方實力相近,我們莊主也好,秦莊主也好自是不願兩敗俱傷,州府大人也不想治下如此動亂。如此幾番協商,便只有兩位莊主在武功上一爭高下,決一雌雄了。勝者優享利益,敗者自不多說。”
張老實想了想。“按你們先前所說,莊主似是有必勝的把握了。”
“這是當然,老早莊裡就有消息,莊主不日就將神功大成,而今需要閉關,隻好放下手中俗事,這才讓少莊主親自帶隊,走走生意路線,熟悉一下往來江州的客戶。”說話的老大,談起莊主表情狂熱。
“那感情好,莊主若能再進一步,那這河陰河陽兩地就無人是莊主對手了。”張老實也是面帶笑意,心中卻又有了很多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