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把我的飯盒拿過來!”
坐在飯桌前的辰陽被身旁的同學用杓子狠狠戳了一下肩膀,嚇得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半頭的對方,沉默著站起身將餐桌邊那個裝滿紅燒帶魚的飯盒拿了過來,小心的放到那人面前。
生活老師林怡拿著長柄杓,不停的在幾個餐桌邊巡視著,以便給學生們添飯,看到淚眼婆娑的辰陽,立刻站住身子,彎下腰關切的問道:“衛辰陽,你怎麽了,為什麽哭啊?”
辰陽看了一眼旁邊的同學,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又低下頭扒著自己碗裡的飯。
林怡見狀,心裡大概猜到了事情原委,也將目光移到那個同學身上,詢問道:“胡博文,怎麽回事?”
“我就是讓他幫我遞一下飯盒。”
“你怎麽讓的?”
胡博文見老師神情嚴肅,又怯生生的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林怡見狀,頓時湧上了一股怒氣,將手中的長杓啪的一下扣在桌子上的飯盆裡,嚴厲的說道:
“你就是這樣請同學幫忙的?你自己不能站起來拿?啊?就算是需要同學幫忙,你就不會好好說?別人用杓子戳你你願意嗎?現在馬上給同學道歉!”
胡博文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手裡的杓子不停的翻攪飯盒中的米飯,聽老師教訓完,扭過頭,也不看辰陽,頗不情願的快速說了一句對不起。
林怡又盯著胡博文看了一會兒,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是老生,新同學來班裡你應該主動幫助他,而不是指使他做這做那,知不知道?”
胡博文依舊沒有動靜,林怡也不知道自己的話他有沒有聽進去,說了句:“行了,趕緊吃飯吧,不夠了再舉手叫我。”之後又走到辰陽的身邊,湊過身子低聲安慰了幾句,摸了摸辰陽的腦袋,又繼續給其他舉手的孩子添飯了。
新學校的第一頓飯讓辰陽食不甘味,揉著通紅的雙眼走到洗碗池邊,將飯盒刷好後,站在原地觀察了一番,也跟著同學將飯盒放進班級所屬的儲碗櫃裡。
“唉,你這個飯盒怎麽沒貼名字啊,那你下回吃飯還能知道哪個是你的嗎?”一個女同學好心提醒道。
辰陽一愣,剛伸出的手立馬收了回來,轉身看了一眼說話的同學,然後掃視了一圈櫃子裡的飯盒,幾乎都長的一模一樣,只見每個飯盒上都用透明膠帶粘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各自的名字。
見辰陽愣在那不說話,那女同學又說:“你是叫衛辰陽吧?新轉來的對不對?要不然你先拿回教室貼上名字,等下次吃完飯再放在這裡面。”
辰陽看著這位女同學,心想也不是所有同學都跟那個胡博文一樣蠻橫,一直難受的心情有了些許緩和,點頭道了聲謝,那女生將飯盒放進櫃子,笑著的說了句不用謝,轉身回到餐桌前坐好了。
辰陽看著剛放進去的那個飯盒,默念了一遍上面的名字:“秦沐琳”,心想,這名字還真好聽,扭頭看了看已經靜坐在餐椅上的同學,思索了一會兒,實在不願意再拿著個飯盒回班,顯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還是將飯盒放進了櫃子。
林怡見全部學生都已經用餐完畢,組織學生們排好隊回到了教室。
教室黑板左側的牆角懸掛著一個電視機,每天晚飯後會由生活老師安排學生觀看半個小時的新聞聯播,等電視播放完畢,休息十分鍾後,才會由班主任盯著晚自習。
“衛辰陽,你把飯盒拿回來沒?”
看完電視的辰陽準備去上廁所,
路過第二排時聽見了這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不用拿回來啊。”辰陽小聲回答道。
“那你該找不到你的飯盒了!”秦沐琳顯得很篤定。
“應該不會吧,要是每個人都寫了名字,那剩下的沒寫名字的不就是我的嗎?”辰陽撓了撓頭,看著有些錯愕的秦沐琳,淺淺笑了一下走出教室。
第一個晚自習沒有任何學習任務,班主任交待著學生們自由看書,前提是不允許說話和隨意走動。學生們都在給新書包書皮,材料不是牛皮紙更不是報紙,而是那種滿是圖案的彩色紙,上面有形形色色的碎花和各種各樣的卡通人物,好看極了,小賣部賣五毛錢一張,一張可以包兩本;再有就是那種塑料膜,上面也印著好看的圖案,用法簡單,只需把書皮放在裡面,再用拉杆夾夾上就好,透明的部分正好將書本科目露出來,小賣部按照大小有不同的價格,最小最便宜的五毛錢一個。
辰陽正在裁著紙,忽然聽見班主任叫自己,滿心疑惑的站起身走上講台,向老師問了一聲:“徐老師好。”
“嗯,衛辰陽,你今年幾歲了,你在以前的學校入了少先隊了嗎?”徐老師微笑著問道。
“我快九歲了,還沒有入隊。”辰陽顯得有些尷尬,低著頭囁嚅道。
“快九歲了為什麽還沒入隊?”
“以前在老家上學,我們那兒挺偏的,又窮,從來沒有聽說過入隊的事!”辰陽很緊張,突然的自卑感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徐老師拍了拍辰陽的肩膀,笑著安慰道:“沒事兒,別緊張,一會兒我讓中隊長給你們說說入隊的儀式。”
說完就讓辰陽回去了,隨後又叫了幾名同學,分別詢問了幾句後,站起身拍了拍手說道:剛才叫到的那幾名同學出來一下,金志明,你也出來!”
幾個人來到叫室外的樓道裡,徐老師安排著中隊長金志明給眾人講解明天入隊儀式上要注意的事情,自己則又回班盯著了。
樓道裡不止辰陽幾個人,每個班門口都有那麽幾個人在做著和辰陽等人一樣的動作,顯然也是一些還沒成為少先隊員的學生在練習入隊儀式,這讓辰陽心理出現一絲絲平衡感。
大概練習了不到二十分鍾,眾人都熟悉了流程,又回到班繼續忙碌自己的事情,直到九點的下課鈴響起,才由金志明帶著隊回到宿舍。
洗漱完的辰陽剛爬上床就被巡視的林怡叫了下來:“衛辰陽,怎麽不洗腳就上床了。”一邊說著一邊將牆角的兩個風扇調到合適的檔位。
辰陽一聽,慌忙跳了下來,也不答話拿起盆又去水房接了一盆水,可剛走出水房又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正在聽學生講暑假趣聞的林怡看見辰陽的樣子,又說:在那站著幹嘛呢?坐你下鋪床上洗就行。”
下鋪的同學見狀,也拍著自己身旁的位置對辰陽說:“來來來,坐這兒坐這兒!”
辰陽尷尬的走到下鋪同學的身邊,說了聲謝謝後便坐了下去。
“不用謝,以後洗腳的時候坐我床上就行。”說著話,擦了擦洗好的腳端著盆去水房了。
林怡走到辰陽旁邊坐下,看了眼彎腰托腮又愣神的辰陽輕聲問道:“是不是有點不適應啊。”
緩過神的辰陽坐直了身體,扭過頭看了眼林怡後,又扭過去緩緩點著頭。
“剛轉過來都這樣,慢慢就習慣了。”倒完水的下鋪同學早就回來了,一手摟著床柱轉圈,一手拿著吃了兩口的蘋果,看到辰陽點頭便不自覺的說了一句,嘴裡還吧嗒吧嗒嚼著蘋果,聲音有些含糊。
林怡扭頭看了一眼那同學,佯裝生氣的嗔怪道:“站有站相,吃有吃相,別跟個撥浪鼓似的在那晃,新同學我交給你了,你多幫助他知道不。”
“是!”
那同學有模有樣的立正,還啪的一下敬了個禮,剛做完動作又笑嘻嘻的摟著床柱子啃他手裡的蘋果去了。
“這是你們宿舍的宿舍長,叫林嘉源,以後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問他。”林怡溫和的語氣讓辰陽放松了不少,見辰陽點頭,又走出門去巡查其他宿舍去了。
收拾完爬上床的辰陽悶悶不樂的想著心事,突然一個腦袋從床邊漏了出來,著實把辰陽嚇了一跳。
“同學,你叫什麽來著!”
辰陽坐起身,見是下鋪的林嘉源,便告訴了對方名字,林嘉源小大人似的摸著下巴點了點頭,然後想拍辰陽的肩膀,看夠不著,則勉強的拍了拍辰陽的小腿說道:“以後跟著我,我罩著你。”說完還得意的揚了揚下巴,若不是熄燈鈴適時的響起,恐怕還不知道他能說出些什麽。
漆黑的夜晚,兩個掛壁式風扇努力的輸送著涼意,卻還是沒有戰勝悶熱的空氣,屋子裡潮乎乎的,翻個身都能把床單粘起來,下鋪的林嘉源接了一盆水,不斷的將毛巾沾濕,擰兩下後再鋪在臉上,似乎也可以舒爽片刻。
辰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雜亂的思緒猶如亂麻似的理不著頭,心中的畫面在不斷的變化著:一會兒是那個欺負自己的胡博文,一會兒是那個善良可愛的秦沐琳,一會兒是金志明臉上自信的笑容,一會兒是班主任問自己為什麽沒入隊時的窘況,辰陽想家了,或者說他想莊集村了,想沈營寨,想那所只有兩個年級不足百人的學校,想那個冬天冷夏天熱的教室;想槐花,榆錢和桑椹;想揚場時的舅和妗子,想打牌時的表哥表姐,想咬破自己鍵盤的大黃;他想沈茂富,跟林嘉源有著相同性格的沈茂富,想他的憨,他的賊,他的純真與善良。
人言“少年不識愁滋味,”今夜的辰陽,注定要對這句妄言狠狠地扇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