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古拉感到疑惑。
亞修·希斯在問了他一個弱智到不能再弱智的問題後,忽然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但亞修當然不是弱智,伊古拉可不會承認自己被弱智打敗了。
“你已經猜出瓦爾卡斯挑戰你的原因了?”
亞修或過神來,試探性問道:“因為那個孩子?”
伊古拉點點頭。
“我也是這麽想的。”
“瓦爾卡斯在監獄裡安分守己了五年,幾乎從不挑戰別人,光是收割看不順眼他的人的貢獻度就足夠活得舒舒服服。”
“這次他突然跳出來,除了因為那個孩子,也沒有其他理由。當初他敢冒著身敗名裂入獄的風險都要撫養那個孩子,也足以證明他對那個孩子的重視。”
“那個孩子早已在撫養所接受教育,能接觸到那個孩子的人有很多,但會將那個孩子、瓦爾卡斯跟你聯系起來的‘關鍵人物’,只有一個。”
“那就是席林·多爾。”
對上伊古拉那雙自信的眼神,亞修隱隱感覺到,這是一個他應該知道的名字。
但他就是不知道嘛。
“席林是誰?”
伊古拉盯著亞修的眼睛,忽然說道:“你別動。”
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亞修的臉,“你再問一遍。”
“席林是誰?”
伊古拉怔了片刻,歎息一聲收回手。
“席林·多爾是凱蒙綜合大學的歷史系教授,同時也是精靈種族維權協會的會長,他還有很多很多頭銜,不過那些都跟你沒關系。與你關系最大,莫過於他是凱蒙綜合大學古文物研究學會的顧問老師。”
古文物研究學會?
亞修眨眨眼睛,意識到一個可能。
“我曾經是古文物研究學會的成員?”
“正確來說,你現在依然是古文物研究學會的會長。雖然我沒有任何證據,但席林跟你應該是存在超越普通師生之間的利益關系。”
四柱神邪教!
希斯有沒有可能以一己之力蠱惑了那麽多異教徒,憑借個人魅力和領導力成立了四柱神邪教這個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
的確有這個可能,但更有可能是希斯接受了別人的饋贈與幫助!
席林·多爾很可能就是希斯背後的幫助者之一!
“我已經給出了我的誠意,那麽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嗎?雖然我已經猜到答案。”
伊古拉打斷了亞修的思索。
“你都猜出來還問我幹嘛……問吧。”
“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用心聲蒙騙我?昨晚在擂台上,我通過聆聽心聲才預見你的攻擊方向,這一招我幾乎沒有失效過,因為沒人能欺騙自己。”
亞修微微一怔。
“什麽,你能聆聽我的心聲嗎?”
“只有在擂台上,我才能通過你激蕩的情緒聆聽到你心靈的低語。”
伊古拉解釋一句,一般而言他是不會說這種示弱的話,他甚至希望別人因此猜忌恐懼他。
但不知為何,他覺得虛張聲勢這種技巧對亞修應該沒什麽用,所以也懶得裝了。
“我沒用心聲蒙騙你啊。”亞修撓頭:“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你居然能這麽作弊,怪不得我前面連一拳都打不中你。”
“那你怎麽做到一邊在心裡說‘你還挺好看’,一邊出拳打我臉的?”
“說你好看和想打你也不矛盾啊!”
伊古拉不得不多說兩句:“一般而言,
我能聽到人心底裡最真實的渴望,因此那些浮在表面的虛假想法是騙不了我的。如果你想打我,那我肯定能聽到‘我想打你臉’這個念頭,而不是聽見‘你還挺好看’這句讚美。” “哦,我大概明白你意思了。”
亞修歪了歪腦袋。
“那時候我大概是走神了。”
“走神?”
“嗯,我走神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想找點澀圖養養眼,所以是真心誠意覺得你好看。”
“那你為什麽突然打我?”
“因為走神完我支棱起來了啊,自然是迅速進入工作狀態。”亞修聳聳肩:“澀圖只會影響我打工的速度。”
聽上去很合理,因為走神所以伊古拉聽錯了心聲——誰信啊!
一個四柱神邪教教主,一個能在戰鬥中迅速成長的天才武夫,這種人會在戰鬥中走神?
再加上剛才談及席林·多爾的時候,亞修裝得真的不認識這個人一樣,伊古拉更願意相信,亞修掌握了完美偽裝自己的技術!
“不可能,就算走神我也肯定能聽到你的真實心聲!”
“別這麽肯定嘛,說不定你能力有限……”
“既然你這麽說,就讓我測試一下吧!”
伊古拉伸手點住亞修的臉,“我可以通過你臉龐的溫度變化知道你有沒有說謊,你隨便說一句真話或者假話!如果是我能力有限,我肯定分辨你話語的真假!”
亞修眨眨眼睛。
“我說的這句話是假話。”
伊古拉一愣。
等等,他這句話是真是假?如果他這句話是真的,但他說自己說假話,所以這是假話;如果這是假的,那就是反面意思,這句話是真話……
套娃邏輯將伊古拉裡面攪得亂糟糟的,他茫然地坐在觀眾席上,像是一個被玩壞的娃娃,嘴裡念叨著真真假假。
亞修攤攤手,像這種腦筋急轉彎,他在面試的時候可遇到過太多了。看來這個世界的小孩子沒有見過這種益智問題。
就在這時候,死鬥社門口響起一片喧嘩聲。
“哦,這不是我們的精靈閣下嗎?”
“烏爾閣下,卑微的獸人向你獻上最珍貴的祝福,需要我為你舔鞋子嗎?”
“讓開讓開,別弄髒精靈少爺的衣服,你們這群下等種族可不配靠近精靈五步之內啊!”
雖然芯片禁止犯人對別人惡言相向,但也僅僅是‘惡言相向’,芯片還沒有智能到識別什麽叫‘陰陽怪氣’。
亞修還蠻意外這群人居然這麽齊心協力一起杯葛某個對象。
倒不是說他對死刑犯的智商道德抱有期待,而是這裡你既不能肢體衝突,又不能言語霸凌,連對方的一根毛都傷不著,陰陽怪氣兩句已經是極限了。
但在成年人的世界裡,這個級別的欺負,跟女朋友用小拳拳捶你胸口差不多,既寒磣又沒意思,普通人應該很快就玩膩了。
既然他們沒玩膩,那就只能說明……
“感謝各位的關心。”瓦爾卡斯微微鞠躬,做了一個非常得體的禮節:“各位說話這麽好聽,離開盥洗室前肯定好好擦嘴了吧?”
“瓦爾卡斯你罵我們吃屎?”
“沒啊,我只是想表揚那些吃完屎會好好擦嘴的人,你怎麽就自己跳出來了呢?莫非你也吃屎?”
“瓦!爾!卡!斯!”
“哎,在,你的口氣有點大哦,有股尿臭味呢,看來你的食譜比較廣哦。”
“瓦——爾——卡——斯——”
“哎,你這麽激動幹什麽,我又不是在罵你。說起來我想起一個笑話,我以前往樓下扔垃圾,不小心砸到狗了,狗肯定就叫起來了,你說對吧?所以說啊,扔垃圾的時候聽見有狗叫,肯定是砸到狗了。”
“瓦爾卡斯——!”
“沒想到上完廁所擦嘴的人這麽多啊,我以前還聽人造謠說碎湖監獄裡的囚犯都會吃屎拉飯,我以後一定會為你們澄清一下,這不是謠言。”
伊古拉忍不住笑了。
“這麽奇妙的罵戰也就是在碎湖監獄才看得到了。”
亞修點點頭,他完全明白為什麽瓦爾卡斯能一張嘴鎮壓對面十幾個人——因為不能罵髒話,一旦你想罵髒話,芯片就自動堵住你的喉嚨,讓你的粗言穢語全部留在肚子裡發酵,相當於瞬間禁言。
所以那些人喊了瓦爾卡斯的名字後就說不出話了。
然後瓦爾卡斯卻聞聲轉頭去點草他們,看上去簡直像是他們主動找罵。
為了避開芯片的限制,如何罵人不帶髒話,和如何罵的人失去理智被芯片禁言,就是監獄罵戰必須掌握的兩大要素。
很顯然,瓦爾卡斯的小嘴跟抹了開塞露似的,其他死刑犯完全不是他的對手,被罵得失去理智直接禁言。
還有人想動手,芯片直接接管了他們的管轄權限,讓他們身體直接僵直,啪的一聲倒在地上。
“免禮,退下吧。”
瓦爾卡斯昂起下巴,如優雅地越過他們。罵戰輸的人一個個眼睛冒火等著瓦爾卡斯, 但罵又罵不出,打又打不了,可謂是現場詮釋了什麽叫無能狂怒。
怪不得這些囚犯沒玩膩陰陽怪氣,有瓦爾卡斯這麽一個毒舌專家在,他們獲得的互動可太強烈了,怕不是今晚躺在床上都會思考該怎麽罵回去。
“亞修·希斯?”
“瓦爾卡斯·烏爾?”
瓦爾卡斯遠遠看向亞修,瘦削的臉龐恢復冷漠。
他指了指擂台,“如果沒問題,我們直接開始吧。”
死鬥社的視線全部聚集過來,有的期待,有的戲謔,有的好奇,有的瘋狂。
伊古拉瞥了一眼亞修。
現在亞修已經知道瓦爾卡斯跟席林教授有關系,這場死鬥必定有問題。如果他是亞修,他肯定會拒絕這場死鬥——他從來都不會參加沒把握的戰鬥。
“劍姬?”
伊古拉微微一怔,他聽見亞修嘴裡輕輕呼出一個名字。但這裡沒人叫劍姬,亞修的視線也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
“有點寂寞呢……”
亞修輕聲喃喃,轉頭看向瓦爾卡斯。
不知為何,伊古拉忍不住說一句:“瓦爾卡斯比我強多了,他可不是你用小聰明就能戰勝的對手。而且劍的破壞力也強多了,可能一劍就會分出勝負。”
“謝謝。”亞修露出笑容:“我這次不打算用小聰明了。”
“那你用什麽?”
“用命。我用命賭他第一劍殺不了我。”
看著瓦爾卡斯邁向擂台,亞修也站起來。
“只要第一劍殺不了我,那第二劍就是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