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筒離開的這個夜晚,戴奇的住處也頗不寧靜。
從十點到半夜,樓道裡總是有人在打電話,有的時候聲音還很高亢,聽上去一會像吵架一會像催債,總之都很迫切。
陸雪忍無可忍,這些日子肩膀不見好轉,連帶著脖子都腫了起來,心情自然很差。猛然推門而出,卻看到一個染著奇特發色的年輕男子,靠在戴奇的門上,筆直得就像釘在了門板上一樣。
“這都幾點了,可否消停點。”
那人哼笑一聲,而後便雙目怔了住,仔仔細細瞧著陸雪,時而抬著眼皮似是在思索什麽,片刻之後他又滿目大喜,似是撞見了驚喜。
“嫂子,你是嫂子!我說怎麽感覺在哪見過你,原來是你和我哥的婚紗照!”
“你是誰?”
“嫂子,我是肖肖呀,擺縣老家一起長大的親兄弟,我哥沒和你提起過?”
“你認錯人了。”
“這房子是我哥的沒錯吧,我一直在這等他,怎麽你們兩個還分居了?”
陸雪立時心如明鏡,這個所謂的戴奇弟弟,說出這樣的話簡直和陌路人相差不多。也就是說,他連戴奇已經在年前離婚都不知道,而只知道上一個年前結婚的事,這樣的關系能有多親密呢?
同一時間,陸雪有了更多判斷,這個人的出現、當前的景象,著實讓她想通了不少。
“你找他什麽事?”
黎肖肖雙眼泛光,遇見陸雪對他來說事情有了巨大的轉機,簡直如救星一般,“嫂子,我哥前些天回去,明明已經答應借給家裡三十萬,可他一回來就沒信兒了,這讓人能不著急嘛!”
“你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我結婚呀!小禾他爸媽說了,不在市裡全款買房,我就娶不了他家姑娘,家裡就等我哥這筆錢呢!我哥可是當著全家人的面答應的,爸媽在,小禾也在!”
陸雪微微皺眉,旋即又是思忖了起來。
“嫂子,你就不想說點什麽嗎?我們可是一家人呀,卻還要苦苦央求於他,一遍遍重複是向他借!”黎肖肖越說越顯得氣憤,“從小到大我家何時虧待過他,他每年都從北方來,家裡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他。如今他家業有成,不應該付出一點嗎?嫂子,我們說再多都於事無補,只有你能勸勸他。”
陸雪納悶地看著黎肖肖,“照你的意思我得是多敗家,戴奇不肯出的錢,我要勸他出,這三十萬再不花就長毛了?”
一句話給黎肖肖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嫂子,你是不明白這裡面的事。”
“我當然不明白,可是戴奇明白,明白的人不肯出錢,所以你就忽悠我這個大糊塗?”
黎肖肖有些無措,摸上摸下摸出一支煙來,心裡不由嘀咕,那個是一毛不拔,這個也是鐵公雞。
“嫂子,婚姻大事呀,你們既然有錢,怎麽就不能幫著家裡過這個坎呢!”
“三十萬怎麽夠在市裡買房呢?”
急切的黎肖肖完全錯意這句話,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家裡也出三十萬,加起來就夠了,不求多大,只要是市裡就行!嫂子,就差你們這一筆了!”
“你剛說談這些事的時候,你女朋友也在場?”
“是啊,一家人商量的好好的!”
陸雪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說出口來,“你是不是欠了什麽債?”
就見黎肖肖的神色陡然凝了幾分,吸了口煙都沒那麽自如了,“嫂子,
你亂說什麽啊,我是為了結婚啊,這是多大的事,我能不急嘛!” 陸雪承認,結婚當然是大事,可眼前這個人在她看來很是反常,從他的眼睛裡,陸雪看不到任何感情、與婚姻相關的任何東西。而只要說起錢來,就像冬眠的土撥鼠迎來了春天,連毛孔都散發著一絲激靈。
這個人只要錢,而且涉及到一個期限,一個與婚姻愛情無關的期限。
轉念一想,陸雪更是意外,這樁樁件件怕是他做的一個局,夥同他女友做的一個局,估計連家裡父母還都蒙在鼓裡。再一想,既然是女方的父母堅持全款,那這筆債恐怕還要更複雜。
這個黎肖肖明顯不是攀高枝,那女方也就不是多麽殷實的家境。這年代,沒有房子是阻攔結婚的理由,但很少聽過“你不全款我就不嫁”這樣的事。儼然是雙方有一種默契,婚姻種種只是表象。
心底裡,陸雪還要往下分析,轉瞬間她又把自己止住了,她覺得自己已經想的夠多了,可不能再放肆下去。
“嫂子,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求你們搭把手吧!”
“我信戴奇,這錢出不出由他便。”
“他就是個白眼狼!”
陸雪直接對他翻了個白眼,一句話不想說,開門就要回到屋裡。
“嫂子!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呀!”
隻一次見面就讓陸雪覺得這話起了繭,越是重複越是虛。
“你們對戴奇,也不怎麽樣,那是你家,不是他家。你在這裡等他吧,別再吵人就行。”
陸雪已經很克制了,她的內心多麽洶湧的話都備好了。
可不知道哪句話激怒了黎肖肖,或者說壓了又壓的他在這一刻崩潰了,陸雪剛要關門,黎肖肖突然一把扯住了陸雪的胳膊,“你不能走!”
他這一抓,陸雪忽然覺得像有兩把鉗子扯開了肩膀的縫隙,不由得疼出聲來。
刹那間,黎肖肖徹底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