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戴奇本是要備些特產一類的禮品,卻被陸雪止住了,最後在小區樓下的小商店買了點水果和牛奶。
陸雪家住頂樓,可剛走到單元門這裡,卻見陸大成已不知在那等了多久。
“叔叔好。”戴奇立刻上前打招呼。
陸大成誰都沒仔細看,眼睛裡罩著兩個人,“飯菜就要好了,先上樓。”
剛一出電梯,便聞到濃濃的菜香,一種家裡菜特有的味道。
史芬系著圍裙在後廚忙個不停,聽到外面的動靜抹了抹手快步走了出來,滿目的笑容,眼睛卻是那種切切的凝視,陸雪抿著嘴正要說話,卻聽陸大成開了口,“你倆洗洗手,我上菜,咱們吃飯。”
陸雪瞥了一眼戴奇,戴奇微微回以目光,各自點了個頭。
一桌子的飯菜頗是講究,“兩葷兩素兩熱兩湯”,一般都會把兩葷做成一涼一熱,兩素也做成一涼一熱,再用雞魚變成固定的兩熱,這便是“四雙宴”,遠比“三葷三素兩湯”好聽多了。
毋庸置疑,這是待貴客的標準。
二人來到桌前,陸雪面有詫異,看上去還有點疑惑。陸雪可是戴奇的主心骨,一瞧她這副情態,不免暗自慌了神,仿佛看到了隆重背後的蕭索。
陸雪知道戴奇又想深了,可也沒法多說什麽,也不敢亂暗示,生怕戴奇又想到溝裡去。
就在這傳著眉目的時候,陸大成和史芬卻也相覷了一眼——
事情果然不對勁。
從前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陸雪神色是冰冷的、眼睛是淡漠的,除非是和戴奇說話,不然她根本不會看戴奇一眼。可這次,老兩口發現,陸雪不僅不時瞥著戴奇,她的目光甚至會跟著戴奇,連他去洗手間也會望上幾眼背影。
永遠別低估了父母的觀察力,再是不會察言觀色的父母,在子女這一塊都能超神發揮,可能這就是很多租人回家的,十有七八最終露餡的根本原因吧。
這一下子,老兩口的心情立時好了許多,好了太多。
“你那珍藏的酒呢?”史芬問了出來。
陸大成一拍腦門,“只顧上菜了。”
那是一個一升的可樂瓶子,陸大成滿目盈笑指著,“小奇,爸……叔跟你說,這酒我藏了三年多了,酒廠打的五糧液!咱爺倆長短喝點!”
“都聽您的。”
“都坐都坐!”
餐桌靠著牆,陸大成一面史芬一面,戴奇和陸雪坐在一面,戴奇挨著陸大成,陸雪挨著史芬。
看到菜和酒、看到身邊人,不願想歸不願想,有些事情會不由自主飛進腦海,這和去年中秋實在是太像了。
“爸,快說開場白,說完了我好吃東西,餓死了。”
陸大成繃嘴笑著看著女兒,“沒外人我不說開場白,小奇,咱爺倆先喝一口。”
戴奇雙手捏杯點了點頭,低了一寸碰了個杯,這一瞬間太有一種陪老丈人的感覺了。
陸雪一瞧便不理這喝酒人了,娘親已經給她夾了半碗,不由分說低頭吃了起來。
“小奇,近來生意還好吧。”
“好著呢,我那個地方選得不錯,等有時間您過去,我們在酒館一定和您好好喝點。”
“好好好!你這一說我可真記下了。”
“嗨,這點小事還勞您記。”
“嘗嘗這個,足足煨了一天一宿。”陸大成夾下一個雞翅膀放到戴奇碗裡,“這一桌子就這道菜是我做的,這叫眾星捧月。
” 陸雪噗嗤笑了,史芬狠狠翻了個白眼。
戴奇連連點頭,低頭吃著這頗是入味的雞翅,整個人忽然神色有些發凝。往慘了說,他這三十多年都不記得有過這樣一家人的時刻。也許有些菜更好吃,可一抬眼卻是自己不願看到的人,也許有些酒更好下口,滿心卻在擔心那個人喝多了發飆。
也許,這眼前,就是溫馨吧。
“爸、媽,這次回來,我是要替戴奇說幾句……”
陸雪說了一半,卻見史芬拍了拍她的胳膊,“丫頭,回到老陸家怎還忘了你爹的規矩?”
陸大成煞有介事哼了一聲,“筷子不立碗、夾菜不過山、杓子不敲沿、有事飯後談,都教你多少年了。”
“哦!”陸雪抿了抿嘴不說話了,舀著湯喝了起來。
戴奇望著陸雪,不由微笑出來,“叔,我敬您一杯。”
“來來來!”陸大成興致高昂,半兩的盅子一口就喝了下去。
“小奇,你和雪兒都是離家在外,很多時候家裡對你們來說只是個念想,生活上你們彼此的關照才更當緊。雪兒是我們老兩口的心頭肉,你能多多照應,我這心裡有許多感謝的話。”
戴奇給陸大成倒上酒, “其實是陸雪照應我更多,我那房子用她的話說叫精裝版毛坯,這些天正給我找布置方案呢。我這個人特別悶,家裡酒館一條線,都是陸雪喊我出去走走。”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陸大成點頭喃喃,一句話說了三遍,一瞬間的情緒似是有些不能自持,“嗨!喝酒喝酒!”
陸雪發現,戴奇漸漸地自如了許多,眼前的場面沒有逢迎沒有拘謹,他的話也是實實在在的嘮家常。看上去也了然了陸家的規矩,不過雖然不過山,夾的可是夠勤,陸雪目有淺笑,旁邊這人儼然是放開了。
當然了,酒下的也不慢,這爺倆已經一人喝了半斤,看上去不把那一大瓶乾光是不會罷休的。換做平時,兩盅下去娘親就開始怒目相視了。
二人喝的熱乎,不知何時桌子上就他倆了。
“媽,你們之前給我備的行李都放哪去了?”
“右邊第三個櫃子,紅綢子大喜字的就是。”
“你壓這多久了,還能不能蓋啊。”
“我備的東西還能有差,隔三差五就拿陽台曬一曬!”
“媽,你幫我把我房間的台燈拿到戴奇那屋。”
“拿台燈幹什麽?”
“他倆不定喝成什麽樣呢,還是別讓他扶牆找開關了。”
這些話,戴奇都聽到了,一瞬間讓戴奇回到了擺縣的夜晚,那個鄉間小路在車裡睡去的夜晚。一時間,戴奇目有零星,旋即捏了把鼻子,心裡嗨歎了一聲。
都是酒的事吧,不喝酒哪裡會聯想這麽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