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我吧。”
雖然聽聲音有些微弱,但我仍能從這句話中體會出萊耶的鬥志。
那份炙熱的信念中,透露出來的自信,令我無比安心。
你身上的傷沒事嗎?我想這樣問,因為在無意間瞅見了她肩膀上的彈孔,但望著她那對寶石般晶瑩透徹的雙目,我還是按捺住了這種衝動,千言萬語在此刻匯聚成一句話。
“拜托了。”
她回我一笑,此時此刻,無論那是做作的還是真摯的,我都願意相信其真實性。
隨即,她拔棍而起,一鼓作氣,趁對方被科妮影響到的那幾秒鍾內,猛地衝到對方面前,然後高舉起棍棒。
“乒——”
一道清脆悅耳的打擊聲。
“呃啊!”
禮帽男痛苦的低吼聲,以及禮帽,手槍,手機一齊落地發出的撞擊聲,匯聚在一起。
成功了!
我和萊耶,以及科妮的合作……圓滿成功!
這樣的話,那男人就該退場……嗯?
在他向後倒退的那一瞬間,我忽然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先前由於過大的禮帽和漆黑的墨鏡遮擋,暫且看不見他的面貌,現在仔細一看,他的嘴角,正勾起了一絲冷笑。
而他的身體,雖然正在向後倒退,手卻不自然地摸向西服口袋……
一道消息在腦中炸開——他是故意的?
他和卷發男人是一夥的,因此,卷發男人曾遭遇過科妮攻擊的事情應該已經傳到他耳中了。
時間都過去了好幾天,他們一直沒行動,而選擇在今晚開戰,莫非……這段時間裡,他們一直在研究破除科妮能力的辦法?
也就是說,剛才科妮的攻擊失效了,而萊耶剛才的攻擊,他之所以沒躲,那是因為……
他有辦法防禦,並以此為機會偷襲。
危機感在眨眼間便借由神經衝動傳到了身體各處,我的瞳孔猛縮。
【再一次,成為英雄吧】
身體不自主地動了起來,向著地面上的左輪手槍。
現在的我沒有心思去管他們為什麽不用自動手槍而是用這種老古董……實際上這種問題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我只需要知道這柄槍是完好無損的,可以發射子彈的,就可以了。
【快點,快點動起來啊!】
我在內心瘋狂催促著自己,眼看著,那男人已經從口袋裡夾出了一柄刀刃,原本即將倒下的身體也忽然停止運動。
【完蛋】
我心頭一沉。
【趕不上……】
【萊耶,會死,和上條世界線的結局一樣】
我咬緊嘴唇,肌肉繃緊到了極限。
“怎麽可能……輸給你這種家夥!”
我不再思考結局如何,便從那種沉浸式思考的狀態脫離出來,意識再次與現實同步。
而我要做的事,已經很明確了。
殺了他。
這是唯一能救萊耶的辦法。
也是我,唯一的選擇。
“哢。”
一道清脆的,保險開啟聲,以及——
扣動扳機的聲音。
“砰!”
我扣下了扳機,前所未有的強大後坐力使我的雙臂幾乎失去控制,手掌傳來的麻痹感也在瞬間侵入兩條手臂。
然後,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在我臉上,雖然沒有觸摸,但我也清楚,那到底是什麽。
因為那黏糊糊的感覺,以及這份溫熱……還有我剛才的行動。
我在一瞬間明白過來,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在我面前的,是禮帽男人死不瞑目的屍體,而造成他死亡的死因,也就是他額頭上的那個還在狂湧出猩紅液體的彈孔。
是我造成的。
而這一切事實,就如同遊戲裡提供的情報般,分毫不差地被我大腦所接收,然後接納,沒有任何意外。
就仿佛,我在開槍前就已知道,或者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發生一樣……
“……誒?”
我開始意識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這不正常。
按理來說,前天那男人應該是有某種手段延續生命的,所以這是我第一次殺人,也是第一次……不對,是第二次見到屍體。
但不知為何,沒有任何恐懼感。
這不合理,也不現實。
和萊耶結識也才不過幾天,按理來說,我身為學生基本的三觀和常識應該還在發揮著作用才對,所以,現在的我,應該大喊大叫,或者懊悔得不行才對啊……
再怎麽樣,至少也會對屍體產生厭惡和恐懼感,但不知為何,就仿佛我曾經歷過一場屠殺般,對這些本應讓人害怕的元素,我卻沒有任何感覺。
“主……管?”
萊耶也被嚇了一跳,雖然沒想象中的正常人反應那麽大,但依舊可以從其臉上看出些許緊張和畏懼感。
這是自然的,因為萊耶也是第一次目睹殺人,還是在眼前。
那麽,不自然,或者說,“不正常的人”……是我嗎?
思緒在漫無目的地飄蕩,我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屍體, 思考著自己身上處處不合理的地方……
“不管怎樣,這家酒店已經待不下去了,趕緊逃出去吧。”
萊耶本打算試試翻窗的,但想到這裡是四樓也就放棄了這種想法,隨便在抽屜裡找了幾卷繃帶給手臂的傷口纏上,算是勉強度過一關,最後,她向我走來。
“關於剛才的事……多謝了。”
她說這話時有些扭扭捏捏的,看樣子是相當不習慣感謝。
“雖然有很多想說的話,但畢竟情況緊急,還是先離開吧。”
接著,萊耶又恢復成了那個謹慎冷靜的“C-001”,保持著這種狀態,她拉住我的手,甩開即將落下的木梁,衝出門口。
而我,腦中依舊一片混亂。
完全沒有實感。
自己剛才明明那樣精明而又冷靜,乾淨而利落地殺害了自己生物學概念上的同類,內心卻沒有絲毫悔恨自責或者害怕的情感。
這種想法讓我不禁產生了自我厭惡的情緒,只能用“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我”這樣的借口作為掩飾。
【但其實你內心很清楚,對吧?】
【你殺了人】
【這是不爭的事實,無論有誰想要對其進行任何程度上的修飾,無論有誰將其修飾得多麽高尚多麽合理,事實也不會改變】
【明知這一點卻還是選擇了自我欺騙……你到底是想掩飾什麽?】
【殺人的事實?沒有人性的自己?還是說……瘋狂的本性?】
嘲諷般的聲音緊隨在耳邊,我屏住呼吸,靜靜感受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