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

　　我喃喃自語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瞳孔猛縮，同時激動起來。

　　“宋老師入職藤武是從96年起，而周余自殺也是在96年。”

　　“再加上現在宋老師不對勁的表現……難道說……當年宋老師其實是！”

　　“別說了。”

　　宋勇忽然出口，打斷了我本準備好的話。

　　“……是的，正如你所猜測的那樣，當年我就是周余的數學老師。”

　　萊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雖然已經猜到了答案，但被突然點破真相，我還是感到心頭一陣涼。

　　“而周余的死……我也有責任。”

　　他低下頭。

　　我瞪大了雙目。

　　他也有責任?什麽意思?

　　“如果我當時能勇敢地站出來，反抗那些邪惡，不公與瘋狂，如果我能盡好我作為一名人民教師的職責，如果我當時能更有責任和擔當，說不定……”

　　“就不會導致那兩起悲劇了。”

　　“而如今周余的復活，大概也是因為我當年所犯下的罪過吧……”

　　他沒有看向我們，只是默默偏開了視線。

　　【這算什麽展開?亡靈尋仇?∑(O_O;)】

　　科妮的發言一如既往地跳脫。

　　而我……還是沒搞懂到底發生了什麽。

　　兩人的對話就仿佛謎語般難猜，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我和他們之間信息的不對等。

　　話說，原來萊耶真的去查了事情經過啊。這倒是令我有些驚詫，大概在我心中，對方只是個莽夫吧。

　　“宋老師。”

　　萊耶，抬起了頭，正對上宋勇低垂著的雙眼，無比堅定。

　　“我並非是猜測，我剛剛所說的一切，都是我通過自己的手段所了解到的事實。”

　　“這是我想說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我並不認為這是您的過錯。”

　　萊耶一字一頓地說著，語氣間充滿嚴肅與認真的意味。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兩件事從道德上來講，的確很可惡。”

　　“但這並不代表責任就能被那些應當受到懲罰的人渣，推脫給您。”

　　“關於這一點，請您務必記住。”

　　宋勇渾身抖了一下，雙拳微微握緊。

　　他的眼簾下垂，活力已完全被歲月和良心的譴責所抽去，現在站著的，僅僅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是的……我明白，責任不在我。”

　　“但每當我在晚上想要入眠時，那個聲音就會在我耳邊輕輕響起，沒有任何預兆，它告訴我，我應當為自己的充耳不聞感到羞恥，我應當為此而痛苦萬分，但盡管如此，我也無法抵消掉我的罪過。”

　　“因為已經發生的事，是確確實實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的，因此，我不管怎麽懺悔都無濟於事，但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懺悔了。”

　　他終於抬了頭，深沉的雙眼中除了麻木與痛楚，已看不見其他任何事物。

　　那雙眼就仿佛漩渦般，要將人卷進去似的——那是宋勇積攢了二十來年的罪孽的漩渦。

　　他伸出右手，凝視著掌心，閉了眼。

　　“這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在懺悔著，從未間斷，只有這樣，我才能不讓罪惡感始終洋溢在臉上。”

　　“很多時候，我都想著‘要不就這樣去死吧，反正我也早就喪失了活下去的理由’。”

　　“一直以來，我都……”

　　“但是，光懺悔，是遠遠不夠的，對吧。”

　　那個“聲音”不和諧地響了起來。

　　仿佛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般。

　　“二十多年來，你所做的，就只是簡簡單單的懺悔嗎?”

　　那是一道很清晰悅耳的女音，聽得出年紀不大，大概還是學生，因為語氣間總帶著一股稚嫩的氣息。

　　我立刻意識到這聲音來自我的背後，於是馬上轉過身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白。

　　梳著單馬尾的黑發女生，穿著黑白相間的舊式校服，臉上帶著樸素無華的雀斑，腳上穿著作為那個年代特色的布鞋。

　　【不是吧，又來新人物?┌(。Д。)┐】

　　這一回，我和科妮的意見總算打達到了統一。

　　——————————

　　整個故事實際上很狗血。

　　在了解到事實後的我，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1996年的夏天，極富正義感的周余同學不忍看到備受小流氓欺負甚至猥褻的女同學李曉冬，於是伸手援助，報了警。

　　但最後卻因證據不足被退回，他也因為“擾亂公共事務”被拘留了幾天。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放棄，為了搜集到足夠的證據，他去向那個時候剛進藤武的數學老師——也就是現在的宋勇——求助了。

　　“不要多管閑事，”這是當年宋勇對他說的話，那時他正在黑板上板書下節課的題目，連正面看向周余都沒能做到，“這裡隻提醒你一句:不要多管閑事，會死的。”

　　他並非空口無憑，當年學校的混亂遠超現在的任何一所中學，混混黑幫經常在附近遊蕩，像李曉冬那樣的女學生，大有人在。

　　但一時氣上心頭的周余並沒有在乎那麽多，他只是秉持著自己的正義，找上了那群混混。

　　然後秉持著自己的正義，墜下教學樓。

　　無趣又老套的情節並沒有引起我的憐憫之心，相反還給我一種“這該不會是哪個三流小說家寫出的玩意吧”的感慨。

　　雖然從結論上來說並沒有錯。www.uukanshu.net

　　“我拒絕了周余的請求，在那時的我看來，那是無比正確的選擇。”

　　宋勇說著，神情低落，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某種東西似的，顯得很是頹喪。

　　“而在他跳樓後，我也將面臨我的第二個抉擇……是否將這起事件告發至法院。”

　　“我猶豫了很久……直到那個女孩也被迫自殺後也沒有得出結論……”

　　“但從結果上來說，我還是……沒有作出選擇。”

　　那個穿著舊校服的女生依舊坐在窗沿，她搖晃著雙腿，冷眼注視著宋勇。

　　“所以你選擇了視而不見。”

　　“……是的。”

　　他像是做好了什麽決定，或者做好了某種覺悟似的挺直了腰，望向那個女生——也就是李曉冬。

　　“你是為當年那件事來的吧?實際上，再見到周余的時候我就該明白……呵，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我都沒法那樣正視著他啊……那件事是我一生都擺脫不了的陰影，所以在看見他時，我一直以為我的天罰終於要到了。”

　　“我終於可以……不抱遺憾地，去死了。”

　　“你是老李最心疼的掌上明珠，就算作為一個朋友，對他女兒的死亡視而不見，也是我的罪過。”

　　“那麽，就在這裡，殺掉我吧。”

　　這個年近半百的男人，無比冷靜地道出了自己的死亡宣言。

　　“真是的，受不了這狗血展開啊。”

　　萊耶在一旁揉著腦袋，顯得極為頭疼。

　　看來她的觀點也跟我和科妮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