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馬建院落,身體殘疾、年近60歲的馬建不在家,吃完午飯後就出去串門玩去了,跟鄰居吹牛聊天是他每天消磨時間、打發日子的愛好,為這事伊鬱喆不知說過他多少次,有侃大山的功夫還不如在家幫老婆喂喂雞、乾乾家務,馬建聽了摸著後腦杓嘿嘿一笑爽快答應了,可第二天照舊串門,工作隊的勸告都成了耳旁風。
50來歲的妻子馬秀華正站在院子裡用掃把拍打著晾著的地毯,印製維吾爾特色花樣的地毯懸掛在院落裡的鐵絲上,拿著一把小笤帚用力拍打著上面的灰塵。
倆年來的接觸,工作隊成員都知道馬秀華是個隻主內不管外的主,家裡田地在哪都不清楚,從未到田地乾過農活,家裡種的紅花和小麥畝數、澆幾次水等基本情況,是一問三不知、三問九搖頭,問了也白問。
倆人幫著馬秀華一起將拍打乾淨的地毯抬進房屋鋪好,再三叮囑女主人讓馬建一回家後就到村委會找他們。
他倆準備離去回村委會開展其他檔案內務工作,馬秀華一手抓住伊鬱喆的手說:“大妹子,我家的雞蛋你這個月還麽拿呢。”
為讓貧困戶做到自力更生、勤勞致富,工作隊注重扶貧先扶智,讓貧困戶樹立“我能行”的主體意識,不能光想著“等靠要”。幫助貧困戶增加收入是根本,去年在摸底調查時,伊鬱喆見年近六十的馬秀華天天在房子就乾點家務,身體健康、手腳麻利的她完全可以搞個家庭小養殖來增收。
為讓貧困戶家庭院不閑置,寧西縣委出台政策鼓勵貧困戶在自家庭院發展種養業,達到一定規模還給貧困戶以獎代補資金。
去年年初在召開商定貧困戶脫貧舉措的會議上,她提出讓馬秀華利用自家院落後面那塊閑置多年的一畝多地用來養殖土雞出售增收,雞苗由工作隊來想辦法免費提供,來激發起馬秀華養殖雞的信心和熱情。
於是在建檔立卡貧困戶檔案上的“一戶多策”上,馬建家多了一策就是養雞增收。給她提供了100隻雞苗,一年下來,馬秀華不僅領取了“庭院不閑置”以獎代補資金,她養的土雞和雞蛋賣了將近一萬元,全都被伊鬱喆推銷給縣機關的同事和親朋好友了。
嘗到了甜頭的馬秀華思想發生了改變,變“要我脫貧”為“我要脫貧”,今年自己主動擴大了養殖數量,養殖了200隻土雞。
一聽馬秀華提到雞蛋,伊鬱喆就心有余悸,這兩年為了推銷雞蛋,她可是想盡了辦法,天天在微信朋友圈發馬秀華家的雞蛋。
馬秀華的土雞和雞蛋都是她幫著推銷的,前面賣的雞蛋還都是土雞蛋,大家都稱讚不已。可是前幾次,同事們反映雞蛋好像不是土雞蛋,跟超市裡的雞蛋沒啥區別。
後來,村幹部哈力偷偷告訴伊鬱喆,馬秀華見她家雞蛋賣的快,非常暢銷,為了多掙些錢,打起了歪主意。她跑到菜市場批發幾百個便宜雞蛋混在自家雞蛋裡一塊出售。
為這事伊鬱喆把馬秀華狠狠剋了一頓,為了讓她改掉這個毛病,跟她規定,一個月隻幫她推銷一次,改變以往她隨時有蛋隨時讓工作隊員推銷的局面。
這樣做主要是逼著馬秀華自己主動走上市場推銷土雞和雞蛋。為了幫她樹立自己出售土特產的信心,伊鬱喆可是費了一番心思。
望著紙箱裡的四五十個雞蛋,伊鬱喆盯著馬秀華的眼睛質問道:“是不是你家雞下的蛋?”千萬別在用次蛋冒充好蛋來糊弄她了。
“放心,妹子,這次真是額(我)家土雞下的蛋。”馬秀華扯著回族普通話的調子,右手搖擺著,一幅保證不騙人的架勢。
“額的姐,額佛(說)這也不是辦法哈,你聰明的能從GAI上買蛋糊弄額賣,你就不能自個兒到GAI上賣?”伊鬱喆也扯著回族語調跟馬秀華商量。
“妹子,這不是有你在嗎?”馬秀華有些不好意思得回答,伊鬱喆為了讓她到巴扎賣雞蛋,兩次開車接送她到鄉裡的巴扎教會她賣雞蛋的法子,可以說是手把手教了。別說,眼前這個女幹部人真不錯,心好,為人實誠,是一門心思提貧困戶著想。
“姐,今年額在,明年萬一不在了,你怎辦?要自己賣,別整天呆在房子不出門,還是那句老話,趕巴扎時,讓老馬幫你喂一哈雞。”伊鬱喆苦口婆心說著,馬建是小兒麻痹症,雙腿殘疾,乾不了重活,喂個雞還是可以的。
“馬姐,這是工作隊最後一次幫你賣雞蛋了,兩年了,你也不能啥事都靠著工作隊,自己的日子還得自己過。巴扎也不遠,你騎上馬建的電動摩托一會功夫就到巴扎了。”不愛說話的巴桂忍不住嚇唬嚇唬馬秀華。
溫儒如玉的巴桂早就看出來,這是個精明透頂的馬秀華,等靠思想還是相當嚴重。縣殘聯給殘障的建檔立卡貧困戶配送了小型號的電動三輪摩托,後面是個小車廂,使用起來便捷省事。
三個人清點了下,紙箱裡共有53個雞蛋,放下3個雞蛋,湊了個整數,伊鬱喆從上衣口袋掏出50元錢遞給馬秀華,再三叮囑道:“額的姐,砸自己買賣的事以後千萬不要再幹了。”
接過錢,喜滋滋的馬秀華左手舉到腦袋處,信誓旦旦保證道:“我保證,再也不乾那缺德事了。”
望著她俏皮的樣子,伊鬱喆無可奈何笑著搖搖頭,巴桂抱起紙箱,倆人朝村委會走去。
看著懷裡紙箱的雞蛋,巴桂笑問:“這雞蛋你怎處理,這次回單位我可是一個個問了個遍,這段時間沒人要雞蛋。”
“沒事,不愁賣,我寧西市大學同學看到我的微信了,她要50個雞蛋,讓我抽空送過去,早就把50元錢紅包轉給我了。”伊鬱喆經常在朋友圈裡發布出售雞蛋的消息,大學同學都知道她下鄉扶貧幫著百姓賣土特產。
“也是,人多力量大,沒有賣不出去的東西。”巴桂笑著說,辦法總比困難多。
晚上,工作隊在村委會一樓的小會議室裡開會匯總白天摸底的情況,會上得知,帕提古麗下午給艾爾肯打了個電話,她住院治療好病情後就不來麻扎子工作隊做飯了,她要嫁人了,嫁到寧南縣,是那個常來廚房看她的離婚男子。
一聽帕提古麗要嫁給那個寧南縣的四十出頭的男人,小會議室頓時砸了鍋,大夥七嘴八舌起來,都見過那個油腔滑調的男子,是個不靠譜的男人。
“搞錯沒有,那個男人可是已經離了4次婚了,這樣的人能嫁嗎?4次呀?!算上這次就結5次婚了。”伊鬱喆右手伸出四根手指,擔心道,兩年了,她可是一直把帕提古麗當妹妹看待。
“帕提古麗已經被那個男人眯了眼睛了。我勸過她了,她聽不進去。”努爾無可奈何說道。
汪勇眯著眼搖頭晃腦道:“看吧,結婚沒幾年,肯定離婚,那個男人是個二道販子,整天天南海北得跑,啥人沒見過?帕提古麗就是個傻子,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哎,怎辦,要是這樣的話,帕提古麗的命夠苦的。”巴桂話裡充滿擔憂,兩年了,大家都相處得有感情了。
隊長李岱使勁抽著煙,也不吭氣,頭頂上煙霧繚繞,嗆得伊鬱喆直咳嗽,坐在他身旁的努爾也被熏得將椅子挪到一邊躲開了,工作隊5個男同志就隊長一人吸煙,其他人都不抽煙。
嘿嘿直笑的艾爾肯光看著大家笑著,一會兒瞧瞧這個,一會兒瞅瞅那個,就是不說話。工作隊的後勤都是他負責管理的,跟帕提古麗接觸最多,帕提古麗早已把他當成大哥哥了,什麽事都跟艾爾肯商量,自然他對裡面的詳情可是最清楚。
“老狐狸,別笑,有啥意見趕緊說。”最喜歡跟他鬥嘴的汪勇給艾爾肯起了個綽號“老狐狸”。
艾爾肯意味深長得說:“我不擔心她出嫁,我擔心她結婚後戶口不遷移,離婚後又回到了麻扎子村,還是貧困戶,到時候怎辦?”
“對呀,說的對,這個事我們得給海米提提醒一下。”李岱猛抽一口煙,恍然大悟。
會上,大家商量湊個份子買些營養品去看望帕提古麗,村裡忙工作隊事情多,派個代表去就行了,商量來商量去,伊鬱喆是最好的人選,她即是副隊長,又有車來回方便,還是個女同志,是最好的代表。
寧西市地處西北邊陲,是寧西地區黨委、政府駐扎地,是寧西地區政治、經濟集中地,擁有不同民族常住人口40多萬人,流動人口10來萬人,這裡一年四季分明,春暖、夏熱、秋涼、冬寒,氣候宜人,寧西河從城市中心穿城而過,愛美的各族群眾多年來養成種樹養花的好習慣,城市各個角落都種植著各色各樣的花、鬱鬱蔥蔥的樹,被譽為“花城”,算得上是一座發展快速、經濟繁榮的四線小城市。
趙琴帶著女兒月月又來到寧西市人民醫院一樓護士觀察室打點滴,今天已經是第3天來這兒打點滴了,這也是最後一針。
女兒月月是營養不良造成的頭昏目眩,這要是傳出去,真讓人笑掉大牙,自家優渥的生活條件在寧西市不敢說數一數二,但怎麽也得排在前列呀。這種家庭環境下生活的孩子竟然搞成了個營養不良,這是哪門子事呀,不知道的以為自己是月月的後娘,對孩子實施虐待了呢。
處在青春期的女兒正是讓家長頭疼的叛逆期少女,為了減肥、為了漂亮,都是初三的學生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成天吃飯還得讓趙琴盯著,看著女兒吃的貓食般的飯量,性子急躁的趙琴氣都不打一處來,倆人為了吃飯之事叮叮當當的,早已橫眉冷對了。
這不,怕輸進血管裡的冰涼液體讓月月手臂不舒服,心疼女兒的她拿了個暖寶放在她手臂上,絲毫不領情的月月一把推開,哼了一聲,斜睨一眼趙琴,轉過身子背對著趙琴,閉上雙眼、用晃動的腳尖打著節拍怡然自在得聽著音樂。
氣的趙琴恨不得一把拽下塞在女兒耳裡的耳塞,在腳下狠狠碾上幾腳。可想歸想、氣歸氣,自己對這個油鹽不進的女兒也只能用“無可奈何、無能為力”來形容了。
年近五十的梁月乾事乾脆利落,在大事上從來都是手起刀落、雷厲風行、毫不含糊,已經是寧西市鼎鼎有名的女強人了,可是再強的女人,心中都有柔軟所在,女兒是她的軟肋。
本來成家就晚的趙琴結婚了許久,懷不上孩子,為了懷這個孩子她是到處尋醫問診。好不容易懷上了,生下月月時已是35歲的大齡產婦了,同班成家的男女同學中就數她的孩子最小,舍友加好友伊鬱喆的兒子都早已上大學了,真令她羨慕呀。
這時,坤包裡的手機傳出了周潤發版電視劇《上海灘》片頭主題曲,周潤發是她們少女年代的的偶像。
她拿出手機一看手機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得,寧西市地就是邪,想曹操,曹操到。是伊鬱喆的電話,趙琴心中竊喜,終於可以不用見女兒擺出的臭臉了,可以找個理由讓孩子她爹來醫院守護了。
丈夫張輝是寧西市農業銀行的一名保安, 是個退伍軍人,倆人在談戀愛時就是保安,如今的趙琴都已跳槽多少個單位了,事業發展得如日登天,不思上進的張輝都五十好幾了依然是個老保安。
結婚沒幾年的趙琴見張輝天天一個飽三個棗得在保安的位置上混搭著,一個大男人沒點事業心,整天悠閑自在,曾多次嘲諷張輝,看來,他這輩子要在保安的崗位上退休了。
正如她言,張輝要把保安的崗位坐穿,已經50出頭了,還是保安,唯一進步的是掛了個頭銜保安主任。
趙琴多次想過,張輝的這個保安主任的頭銜,可能是因為他年齡大了,年輕的行長臉上都掛不住了,出自惻隱之心,給他這個老保安一個薄面,任命了保安主任?還是張輝在保安崗位上乾得太久了,真的有一套乾好保安的經驗?不管是什麽原因,爭強好勝的趙琴都懶得搭理這事。
女兒月月也很乖張,明明整天擺出一幅跟她這個當媽媽的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可是每逢學校開家長會、逛商店購物還是去醫院看病,絕對不讓爸爸張輝參加或陪同,也許,張輝大半輩子的平庸無能讓女兒月月也瞧不上眼吧。
趙琴常常在羨慕她的朋友面前提起,她非常願意窩在家裡做個花瓶、做個籠中鳥,壓根也不想當什麽女強人、女漢子,但是自己嫁的男人不行,現實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做一個刀槍不入的女漢子。
女兒月月曾多次納悶得問過趙琴,為什麽身為大學生的媽媽會嫁給只有初中文化的張輝。為什麽?連自己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