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兄，聽聞嫂夫人身懷六甲，令尊又高升縣丞之位，雙喜臨門，可喜可賀啊！”

　　一位身穿破舊布衫，頭戴瓜皮小帽的男子對身旁同伴笑吟吟地說道，模樣落魄，說話語氣卻沒有低聲下氣向人搖尾乞憐的討好意味。

　　這位落魄男子的同伴顯然比他強多了，一身黑色長衫，頭頂束冠，腰間配一柄花紋精美的長劍，與衣衫襤褸的男子簡直天差地別。

　　二者不可同日而語，貧富立現。富紳穿的是綾羅綢緞，平民只能穿些棉麻布衣，果真應了那句老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黑衫男子倒未曾嫌這位朋友寒酸落魄，坦然笑道:“多謝孫兄弟吉言，我那婆娘你也知道，自從懷有身孕，肚子大了，脾氣也大了。難得能出來走一遭，耳根子也能清淨幾天。”

　　“嫂夫人性情直爽，在咱們新余縣是出了名的，而且人人皆知嫂夫人是個熱心腸，樂善好施。咱新余百姓都對嫂夫人讚譽有加，誇趙老爺有福氣，有個賢淑的兒媳呢！”

　　黑衫男子笑著點點頭，撿起幾根木材添進篝火裡，山頂夜風凜冽，火焰燃燒地更凶更旺，男子從行囊裡拿出一件披風，送到同伴手裡，輕聲道:“孫兄弟，山上風寒，穿上吧！”

　　那落魄男子一怔，眼圈有些濕潤，起身大大咧咧道:“我孫昊一介習武之人，區區寒風不足掛齒，倒是趙兄常年舞文弄墨，身子骨嬌貴，還是趕緊穿上，免得感染風寒，讓嫂夫人和趙老爺掛念。”

　　“孫兄弟怎不知我?我本不願習文斷字，奈何我家老大人一心讓我考取功名，將來子承父業，殊不知這正是我厭惡的，老頭子從官二十余載，一縣九品主薄做了整整十三年，縣令都換了好幾個，人人都說老頭子剛正不阿，清風亮節，說白了就是脾氣臭，官場如商場，講究圓滑處事，趙家這麽多年沒見過老頭子利用職權拿一分錢回家，更別提從家裡拿錢出去行人情往來，若不是趙家祖業殷實，靠老大人那點俸祿，全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風，郡裡年年官吏政績評考，年年處於末流。”趙姓男子一臉憤慨道。

　　戴瓜皮小帽的落魄男子搔了搔頭，輕聲道:“趙兄言過了，愚弟雖多年不在新余縣，但趙老爺廉潔之名倒也經常耳聞，再說愚弟這次剛回到新余老家，便聽聞趙老爺高升的消息，咱新余百姓一片叫好聲呐！”

　　趙姓男子搖搖頭，輕笑道:“新余縣令履任新職，本縣縣丞升任新余縣令，縣丞之位空缺，老頭子便頂了上去，說句不中聽的，這縣丞之位本已名額內定，我家那婆娘給郡守大人塞了三千兩，又動用娘家的親戚遊說，這縣丞之位才落到我家老大人頭上，這些老頭子並不知情，還以為多年來恪盡職守，勤政為民感動了上位者。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趙老爺清廉自律，人心自有一杆秤，趙兄不必介懷此事！”

　　“有時候真羨慕你自由自在，無所拘束。而我卻不能為自己而活，仗劍江湖，醉酒當歌...”黑衫男子輕歎道。

　　“唉，人在江湖，事不由己。”

　　“還未知曉孫兄弟此行來臥龍山莊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愚弟上臥龍山莊也是受人所托，討口飯吃！”

　　趙姓男子點點頭，沒有繼續深究下去，畢竟每個人人都有秘密，凡事刨根問底，也非苦讀聖賢的書生作派。

　　山頂上月明星稀，寒風呼嘯。一道寒芒閃過，二人面前篝火被熄滅，光亮瞬間暗淡下來，

黑衫男子不明所以，再看向同伴孫昊，一柄寒光長劍正架在其脖頸處，月光照耀下孫昊背後一道身影卓詭變幻，雖然看不清臉，單從纖細的身形來看似乎是位女子。　　黑衫男子被嚇得不輕，那戴瓜皮帽男子更是冷汗直流，臉色蒼白。這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修為高深可想而知，顫顫巍巍道:“前輩修為高深，踏雪無痕。孫某江湖一介武夫，跟閣下無冤無仇?哪裡得罪了閣下，還請明示！”

　　“跟蹤我們一路，不知道我是誰嗎?”一道溫婉女聲輕聲說道。

　　臉色慘白的孫昊心頭一震，難不成身後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劍道新秀?白天跟蹤那名風姿卓韻的紅衣女子?

　　男子全身瑟瑟發抖，女子的劍意比寒風更加刺骨，不安道:“姑娘，孫某雖是受人之托，但對姑娘和您的朋友沒有一點惡意，天地可鑒呐！”

　　紅袖一聲冷哼，手中劍緊貼咽喉，一道細小的口子溢出鮮血，朱唇輕啟道:“你最好老實交代是誰讓你來的，有什麽目的?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在你之前我已經解決五夥人，全都是嘴巴極言，寧死不屈的。你最好考慮清楚再回答，我不介意今日劍下亡魂多一人，還是少一人?”

　　落魄男子微微蹙眉，背後紅衣女子的殺意凌冽，男子明白若是自己向那些宗門勢力豢養的死士爪牙一樣寧死不從，這位外表和實力同樣頂尖的紅衣女子，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抹斷自己的脖子，這時被驚嚇過度的黑衫男子也緩過神來，拔出腰間長劍，雙手握劍死死盯著紅衣女子，戰戰兢兢道:“放開孫昊兄弟，不然我跟你拚了！”

　　紅袖輕輕瞥了男子一眼，男子手中長劍脫手而出，徑直地掉在地上，在紅袖強橫氣勢壓迫下，男子雙腿一軟，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面相苦不堪言。

　　“你這朋友不會半點武功，卻要拿著劍來保護你，真是可笑至極。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紅袖在孫姓男子身後冰冷說道。

　　孫昊看向男子痛苦的樣子，內心愧意油生，重重歎了口氣，“姑娘，我這朋友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望姑娘手下留情，放我這朋友一馬，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一聲悶哼，紅袖釋放的氣勢更甚，孫姓男子氣機受損，鼻血流出。只聽紅衣女子冷冷道:“你沒有資格討價還價！”

　　四品境強者，猶如千斤巨鼎壓的二人無法呼吸。孫昊咬牙艱難說道:“孫某明白，懇請姑娘高抬貴手，我願將幕後雇主身份告知……其實我是受萬福客棧錢掌櫃雇傭，來跟蹤姑娘幾位的行蹤，具體是要知道幾位接觸了哪些人?然後匯報給他，其他的倒沒什麽，而且自從我在山腰知道姑娘你的身份後，我就知道可能暴露了，之後就沒怎麽敢接近幾位，又剛好碰到了我的這位同鄉發小，就沒有繼續跟著你們了。此番言辭句句屬實，如有半點虛假，孫某不得好死！”

　　“萬福客棧?錢玄怎麽會找你這種人跟蹤我們?一被抓就把他買了。”

　　落魄男子孫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輕聲道:“之前也給錢掌櫃做過幾次活，也發生過幾次意外，好在命硬，次次化險為夷，錢掌櫃也是敞亮人，倒也沒追究過，給錢也很爽快。”

　　紅袖眉頭微皺，這落魄男子的樣子不像說謊，可這這句話裡卻嗅到不一般的氣息，這名叫孫昊的男子給錢掌櫃做事，每次都出了意外，這個意外不像是單純的意外，更像是有意為之。

　　紅袖收劍入鞘，收斂氣機。二人如釋重負，黑衫男子直接跌坐地上，孫昊見狀上前一步扶起，兩人心有余悸地望著眼前美豔如畫的紅衣女子，不敢作聲。

　　女子淡淡掃視二人一眼，兩人驚若寒蟬，隨後紅袖開口說道:“萬福客棧錢掌櫃除了安排你跟蹤我們，沒有其他吩咐你的嗎?”

　　孫昊想了想，搖了搖頭。輕聲道:“那倒沒有，誰都知道萬福客棧販賣消息， 錢掌櫃拿錢雇人獲取消息挺正常不過，我行走江湖頂多給人跑跑腿，欺男霸女，殺人越貨的事可不敢乾，更沒那個本事，錢掌櫃找我就只是讓跟著你們而已，千真萬確啊。”

　　紅袖沉默不語。

　　跟蹤他們的六股人馬除了眼前這人，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死士暗衛，修為最低也有二流水準，這孫姓男子武功低微，屬下九流之列，格格不入。

　　“你們若是不想死，就幫我給錢掌櫃帶個話，端李家的飯碗，就要好好給李家做事，再有能力的狗，對主人不忠誠，迎接它的下場也只有一個。”

　　孫昊面露難色，這句話他可不敢當年說給錢掌櫃，錢掌櫃背後有大勢力扶持，這在賀州城裡路人皆知，黑白兩道很多人都得給這萬福客棧錢掌櫃一個面子。

　　猶豫再三，還是下定決心點頭答應，不為別的，當務之急保住性命要緊，至於回去這句話跟不跟錢掌櫃說，天知道呢?

　　這時紅衣女子悠悠說道:“不怕告訴你，與我同行的兩位公子，一位是陵州經略副使的少爺，另一位是陵州首富李相儒的兒子，若是你膽敢心懷鬼胎不把話帶到，後果怎樣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

　　孫昊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冷汗，他不認為紅衣女子這種神仙般的人物，會信口開河，而且那兩位公子的確一身貴氣，連忙點頭稱是。

　　“滾吧！”紅衣女子一聲呵斥，對孫昊來說卻是如獲大赦，一陣感恩戴德後，攙扶著黑衫友人快步離開女子視線。

　　兩人身影消失黑夜，紅衣女子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