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擅自帶隊去送老馬的事，團裡最終還是知道了。

　但團長王慶瑞什麽表示都沒有，他隻淡淡地對前來報告的軍務股長道:“知道了。”

　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但是任然沒有受到任何責罰的事，還是讓吳奎生心裡多了一些想法。

　九連，現在已經完成了角色轉換，他覺得自己，接下來要更好地打好助攻，輔佐任然將連隊帶出來！

　經過幾天的忙碌，相關準備終於進行得差不多了。就在部隊正式出動的前一天晚上，任然與吳奎生敲定完最後一些細節，已經是晚上將近十二點鍾。

　在回自己宿舍路過會議室時，他見到門縫裡透出一絲桔黃色的燈光。

　這個時候戰士們都休息了，只有成才還在會議室中熬更守夜地練習米粒穿針！

　成才是真的刻苦！

　尤其這一趟比武回來之後，任然發現他似乎比以前沉穩了許多。在氣泡想法中也不時會冒出一些有了目標要追趕的念頭出來。

　而之前的狙擊考核他只是三槍中二，這讓成才頗不服氣，他下定決心要繼續努力練好手中的狙擊槍。

　第二天一大早部隊就要拉動了，但是成才都還沒放棄對自己的訓練，任然在感動之余，也想去提醒他一下早點休息。

　會議室門關著，任然輕輕推門進去，只見台燈下，成才正在獨自飛針穿著米粒，他左手上拿著一顆米粒，右手正在用力扎下去，手邊是已經穿好的一些米粒，像一根細細的項鏈。

　任然的開門聲和腳步聲驚動了成才，他抬起頭來見是任然，輕輕招呼一聲:“連長。”

　任然點點頭過去，問道:“練得怎麽樣?今天早點休息吧。”

　成才道:“沒事，我還有最後幾顆，練完就去休息。”

　任然不再說話，靜靜地站著看他穿針。

　成才現在已經練得不錯，前面幾顆幾乎都是一針過，中間有一次歪了點，差點扎到手，還有一次勁大了點，米粒直接碎掉。

　但是成才並不氣餒，他一顆一顆地堅持穿著。很快，他終於穿完最後一米粒，輕輕舒了口氣。

　成才將那一串已經穿好的米粒項鏈打好結，並提起來，放在眼前看了看，臉上露出笑容，似乎對此比較滿意。

　“連長，怎麽樣?我想想把它送給你！”他道。

　任然:“……”

　他有些意外，問道:“送給我?為什麽?”

　成才解釋道:“我一直想謝謝連長對我的栽培，也沒有別的東西能拿得出手，這米粒項鏈不值錢，但它是我用心一顆一顆穿起來的，代表了我的一番心意，希望連長不要嫌棄……”

　呵！這禮物有意思！

　任然伸手接過來，這米粒項鏈說實話就像小孩子用手工製作的簡陋玩具，輕飄飄的。

　幾十顆米粒大小也不一，穿洞的位置也有偏差，但這並不妨礙它的難得。

　“成才，我發現你最近進步挺大的啊，這項鏈真給我?”任然問了一句。

　“當然！”成才回道。

　任然真心有點感動！

　他感動的不是成才這個禮物，而是成才現在已經懂得用自己的心意去表達感謝之情！

　這要放在成才過來九連之前或者他剛來九連的時候，他肯信?

　成才，已經走在成才的路上了……

　任然也沒有矯情，他道:“你這份禮物是不值錢，不過對我來說卻很貴重，這不是用錢就可以衡量的。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

　他將米粒項鏈仔細地盤起來，再用一張紙巾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入衣袋。他在做這些的時候，成才則開始清掃戰場，將那些線頭和碎米粒收拾乾淨，準備離開。

　任然收好後，卻欲言又止地對他道:“成才……”

　成才停下手上的動作:“到！”

　任然想了一下，才道:“你覺得85狙好還是88狙好?”

　這一次試點任務，九連很有可能會換槍，據說88狙是85狙後面的產物，任然也不清楚會不會更好一些。

　換槍的事不能給成才說，但可以先了解一下。

　成才愣了一下，才應道:“連長，我隻摸過85狙。”

　任然笑了一下，問他:“那如果有一天，你手裡的85狙換成了88狙呢?”

　“這個……”成才低頭沉吟一下，才道:“連長，咱們是要換裝了嗎?”

　“這你別管，我就問你更喜歡哪一種。”

　“那肯定88狙啊，換代產品不是應該更好嗎?”

　“這你可說錯了，”任然道，“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槍！萬一你不習慣88狙呢?”

　還有一點他沒說，在他穿越過來之前的有限記憶中，似乎88狙服役時間並不長，它很快會被更新一代的狙擊槍替換掉。

　88狙似乎更像一個過渡產品，這也是任然想問問成才的原因之一。

　成才聽了道:“反正我覺得85狙挺好，很穩，就是有一個缺點。”

　“什麽?”

　“目鏡視野有點窄。”成才道，“我瞄準靶子的時候，周邊什麽都看不見。”

　任然扁了扁嘴沒說話。

　他不知道這是成才的天賦感覺，還是真的是85狙視野窄，畢竟他自己很少用這槍。

　“到時再說吧，現在說這個還有點早。”任然道，換了話題:“不過，成才啊，我看這次比武之行，似乎對你觸動挺大?”

　這次成才笑了一下，道:“是挺大的，我以前有些坐井觀天了。回來這幾天，我也好好想過了，連長你放心吧，我會繼續努力的。我現在已經有了第一個小目標，就是先把狙擊槍練出來。”

　“第一個?還有其他目標?”

　“對！我還要爭取當班長！這是我第二個小目標，第三個目標，是成為全團最厲害的神槍手！還有第四個，那就是我以後還要爭取到更高更大的平台上去，我想同那些強者們交手！”

　任然:“……”

　這個成長計劃倒是層次分明。

　就是……嗯，不太顧忌自己還是他連長！

　成才卻道:“我知道連長你一定會支持我的。”

　任然笑笑道:“那是當然！我說過，九連是你的家，現在，以後，將來，永遠都是！不管你將來去了哪裡，九連在，家就……在……”

　說這話的時候，任然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系統氣泡。

　他忍不住又要開始給成才灌輸一些理念，這叫打磨！

　但是這一眼讓他愣住了。

　成才的氣泡旁邊，是連隊成員欄，那上面，有一個人的情緒值引起了任然的注意。

　一班長孟悅！

　孟悅的名字排在前面，所以任然一眼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情緒值居然低到了34%！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這一天任然忙得腳不沾地，來的時候又一直在與吳奎生商議明天出動的事，然後與成才說了會兒話，就沒注意到孟悅的情緒變化。

　他瀏覽了一下連隊成員的情況，發現只有孟悅一個人是這樣，其他人都正常。

　任然覺得，孟悅身上，有事發生！

　成才見任然突然之間就愣住不說話，弱弱問道:“連長?怎麽啦?”

　任然轉身，朝門外走去，一邊道:“沒事。你忙完了早點休息。”

　成才卻順手關了台燈貼上來，道:“連長，我成才別的沒什麽，為連長分分憂跑跑腿還是可以的。”

　他猜到任然一定有事。

　任然沒說什麽，他把成才當心腹，也沒打算瞞著他，一邊走一邊道:

　“一班長好像有點問題，我們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來到一班。

　班上黑咕隆冬的，不時有鼾聲響起，還混夾著一股腳臭味。

　任然和成才進得門來，一眼看到孟悅的床上是空著的！

　沒人！

　兩人在床前站住了。

　這時下鋪的許三多支起頭，輕輕道:“連長，孟班長剛才上廁所去了。”

　“你怎麽知道?許三多，你怎麽還沒睡?”

　“我剛下哨。”許三多小聲道，“還沒睡著。我們班長剛才起身去廁所，我知道。”

　任然不回應他，卻指使成才道:“去廁所看看。”

　成才應聲而去，很快回來道:“連長，沒人。”

　任然沉吟一下，轉身下樓。

　“哨兵，看到一班長了嗎?”

　哨兵立正答道:“報告連長，孟班長剛出去！”

　“往哪邊走的?”

　哨兵指了一下方向，居然是大操場！

　任然一肚子疑惑，但他現在顧不得別的，快步朝大操場追去，成才也緊緊跟了上來。

　大操場並不遠，兩人走了沒一會兒，便隱約看到操場中間有道身影，那身影在操場中間似乎蹲了下來。

　黑黢黢的，也看不出是不是孟悅，但任然心道這個時候應該也沒別人，他帶著成才快步往那身影而去。

　臨到近了，隱約聽到哭聲傳來！

　而任然也認出了孟悅，確定是他！

　他在哭?

　唔……

　然後，任然發現系統中孟悅那一欄亮起了，這意味著他可以閱讀孟悅的氣泡想法。

　“……兒子不孝，爹！您就原諒兒子一次吧……”

　嗚嗚嗚……

　風聲中，隱約傳來孟悅的哭聲:“爹呀……”

　壓抑的哭聲隨風飄來，讓任然心房顫動一下。

　孟悅家裡，出事了！還是他爹！

　他心中有個很不好的預感！

　任然腳下不停，很快來到孟悅身後。

　只見孟悅不是蹲著的，而是雙腿跪著！他俯下身子，將頭磕在地上，正在嗚嗚痛哭！

　聽到腳步聲，孟悅抬起上半身，轉頭過來。

　“連長……”他認出了是任然，淚眼朦朧。

　“你爹怎麽啦?”任然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他……他……他已經去了！嗚嗚嗚……”孟悅一邊哭著一邊回道。

　任然:“……”

　這個鋼鐵般的男兒，現在哭得像個孩子，任然不由一陣心痛。

　“什麽時候的事?”

　“就熄燈前……我母親打來電話，說我爹他，他出了車禍，突然就去了……”

　任然咬著牙，不說話。

　他知道孟悅為什麽會來這裡了。

　演習馬上要開始，明天一早部隊開拔，孟悅作為九連尖刀班的班長，連隊離不開他，所以孟悅壓根就沒打算請假回去，他只能在這裡來遙祭一下亡父！

　半晌，任然下了決心，道:“你還是應該回去一趟。你回去吧！”

　“不！”孟悅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道:“連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爹已經走了，我回去也於事無補，我要留下來，我要參加演習！這邊離不開我！”

　“可是你母親還在家裡等著你！她更需要你！”

　“我媽……我媽……嗚嗚……”孟悅說不下去，他不停地用袖子將淚水抹去，卻是越抹越多。

　一想起父親的音容笑貌，一想起母親從此的孤苦伶仃，孟悅就止不住的流淚，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任然很理解他的心情，也很有耐心地沒有說話。

　而此刻，他身邊的成才，卻有些動容！

　他全程一句話沒說，但是卻被深深地震憾到了！

　他心裡發緊！

　孟悅的選擇，在之前他是完全難以理解的。

　但是現在，當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後，他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感動……是這個嗎?

　孟悅哭了一會兒，終於緩過來一些，道:“我媽給我說，如果有任務不能趕回去，就讓我在部隊好好呆著，那邊的事，她說她會處理的。嗚嗚……”

　任然用力咬著牙幫。

　多麽偉大的一位母親啊！

　他蹲下來，伸手放在孟悅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孟悅，你還是回去吧！演習的事，你就別管了！”他努力勸說著對方。

　“不！”孟悅還是搖頭，道:“連長你別再勸我了！我知道這次演習非常重要，我們班又是尖刀班，到時候要打主攻，根本離不開我！我是不會回去的！”

　見他說得如此堅定，任然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什麽言語也表達不了他此刻的心情。

　一時間，沉痛、愧疚、感動……種種情緒湧上心頭。

　孟悅是個好班長，是個好兵，他聰明、善解人意，識大體顧大局，任然突然為自己手下有這樣優秀的戰士而自豪、驕傲！

　只見他雙膝跪下來，跪在孟悅旁邊，道:“我也做不了什麽，就和你一起吧！成才，你也來！”

　他回身招呼著成才。

　成才遲疑了一下，到他身邊跪下。

　三個人跪在一起，朝著孟悅老家所在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孟叔叔，您老就安心地去吧！”磕完頭，任然輕聲道，“你有一個好兒子，他是一個好班長，一個優秀的戰士！希望你在天之靈，能夠原諒他，也原諒我！是我這個連長，對不起他！”

　孟悅卻搶著道:“爹，您老人家千萬別生氣！我們連長是一個好連長，是兒子不孝！要怪就怪我吧！等演習結束了，我一定回去看您！您等我！”

　他再次朝著家的方向磕了個頭， 然後起身，深吸口氣。道:

　“謝謝你！連長！謝謝你，成才！謝謝你們！”

　任然和成才也起身，任然在中間，一手一個攀住他們的肩膀，道:

　“自古忠孝難兩全！舍小家為大家，孟悅，成才，你們兩個聽我說，父母的養育之恩，我們無以為報，在其位謀其職，我們只有將他們的這份大恩大德，化作前進的動力。在這次演習中，我們必須用最好的成績，才能回報他們！明白嗎?”

　成才點著頭沒說話，孟悅卻道:“放心吧連長！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搞好這次演習！我想我爹要是知道了，也一定會支持我的！”

　“嗯！”任然用力地嗯了一聲，拍拍孟悅的肩膀，停住腳步放開手，在孟悅面前站定道:

　“孟悅，我要代表九連，代表九連全體官兵，代表九連支部班子，鄭重地向你說一聲:謝謝！”

　說完，他莊嚴地朝孟悅敬了一個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