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屋簷下,瓦頂的積水如珠簾般滴答落下。
男子睜開困乏的雙眼,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他張嘴吐出一口渾氣,有些懊惱的嘀咕著什麽。
他有些乏力的站起身,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而後走到那杆長槍邊上,“我睡了這麽久,你也無聊了吧?”
長槍似在回答,顫動的愈發強烈起來,男子摸了摸臉上刺手的胡渣,笑言:“罷了,就帶你出去溜溜吧。”
男子的雙手輕撫槍杆,眼神溫柔如水,他從懷中掏出尚還溫熱的精致綢緞,小心翼翼地將長槍包在其中。
待他打完一個極其難看的蝴蝶結,被包裹其中的長槍似乎有所不滿,發出嗡嗡響動。
“哎呀。”男子尷尬的歎了口氣,有些歉意的說道:“不細看還是可以的嘛。”
“走!咱倆出去溜溜!”
男子將長槍背在背上,而後笑著走出了瓦屋。
深林裡,凌霄等人正停下歇腳,他們已經行進了快兩個時辰。
“咕~”
凌霄臉上一紅,自昨夜至今他便沒有停下過腳步,已是精疲力竭,此刻腹中空空蕩蕩,已經是餓的不行了。
“我去尋些東西吃。”凌霄說罷便起身鑽入林子裡,打算找些野果什麽的填填肚子。
就在凌霄離開沒多久,寧不語突然警惕的看向林子深處,方才那裡好像傳出了些動靜。
一刻鍾後,凌霄抱著滿懷的野果跑了回來,他將野果盡數倒在地上,而後拿起一顆在身上擦了擦便吃了起來。
“什麽東西?!”凌霄嘴裡塞著果肉含糊著喊道。
只見地上一顆最為飽滿的野果突然像是活了一般朝林子裡飛了過去,凌霄憤憤地大喊道:“連野果都偷!”
“我看到你了。”寧不語望著野果飛向的方向,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
凌霄順著目光看去,這偷自己野果的家夥實在可惡,不悅的喝道:“我看看是哪個小賊!”
“哢呲!”
伴著牙齒咬碎果肉的聲音,背槍的男子緩緩步入眼簾,他有些嫌棄的將果肉呸了出來,而後向幾人問好:“鄙人郝坤,是個好人。”
凌霄無語的看著郝坤,不悅地問道:“好人會偷東西?”
“小兄弟言之差矣,這野果乃是自然所生,算不得偷。”郝坤的表情顯得很認真,覺著自己所言很有道理。
寧不語看著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郝坤,皺眉問道:“有事?”
“沒事,瞎溜。”郝坤饒有興趣的看向寧不語,他感受到了寧不語身上紊亂的真氣波動。
郝坤雙手插在布條製成的簡陋腰帶裡,顯得與幾人很相熟般湊近過去,而後一屁股做在凌霄身前,將手拔出來把玩著地上的野果。
他看著手中青澀的野果,嘴裡意有所指的說道:“這位真氣紊亂的兄弟。”
“你再不尋個地方好好靜修一下,怕是離跌境不遠了。”
聞言,寧不語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而在他身前的凌霄也是有些吃驚,向其問道:“這麽嚴重?”
“那也還好,反正最差也就跌到化神中境。”郝坤抬起眼睛,定睛凝視寧不語。
“這也叫還好?”凌霄瞪大了眼睛,跌境這麽嚴重的事怎麽到這人嘴裡就顯得那麽不值一提。
寧不語緩緩開口:“你是誰?”
“方才說了,鄙人郝坤,是個好人。”
“你想做什麽?”寧不語問著又咳嗽了幾聲。
先前施展萬物化劍訣對付龐雨棠,
寧不語一點余地都未留給自己,雖然成功將龐雨棠壓製,但強行發揮超出自己境界的實力也讓寧不語遭受了極大的反噬。 此刻的寧不語,體內真氣正狂暴的竄動著,別說殺人了,就是自保都成問題。
郝坤盯著寧不語許久,這才回道:“路過,順便填下肚子。”
“另外,”郝坤又看向凌霄,露出奇怪的笑容,隨即盯著凌霄的腹部笑道:“覺著這位小兄弟甚是有趣,好奇心作祟罷了。”
凌霄見其盯著自己的腹部,當下有些緊張起來,他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心湖裡突然響起了郝坤的聲音。
若是沒猜錯,你與那位死人臉的兄弟應該有仇吧?
此話如一記驚雷讓凌霄頓時黑下臉來,他的秘密竟被這郝坤瞧了出來,此人究竟是什麽來頭?
郝坤也不點明,他挑了個覺著還不錯的野果塞入嘴中,咀嚼片刻,露出滿意的神態,“幾位是要去哪?”
見幾人皆是不語,郝坤將果肉咽下,解釋道:“別這麽看著我,我剛睡醒沒什麽好去處,跟著你們去溜達溜達不介意吧?”
看起來是在詢問意見,其實眾人都知道,按郝坤這一會展現的秉性,就算他們不予,郝坤也會當作沒聽見一樣跟著他們。
“你們不拒絕就是同意了。”郝坤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頗顯豪邁的對凌霄說道:“我也不白跟著你們。”
“給我買匹好布當報酬即可。”
也是未料到這人如此不要臉,明明是硬要跟著他們,此刻竟還索要起勞什子報酬。
凌霄張嘴想要咒罵,寧不語卻出言打斷了他,“一匹好布,成交。”
無視凌霄奇怪的神情,郝坤滿意的點了點頭,向寧不語問道:“你們是再歇會還是現在出發?”
“出發。”
“去哪?”
“春江。”
半個時辰後,凌霄一行人穿出密林,在他們的前方是一條由樵夫開辟出來的小道。
這一路凌霄幾乎沒有再分辨過方向,只因郝坤自薦,其說自己什麽地方都去過,去哪都認得路,所以一路上幾人皆是跟著他在四處穿行。
寧不語的狀況似乎愈發嚴峻,咳嗽也變得更加頻繁起來,凌霄雖巴不得寧不語死了解恨,但是其畢竟是為了救自己與楚煜才落得如此境地,按老師的教誨,一事歸一事,此刻自己更不能落井下石。
“那個,郝坤,他這情況可有辦法緩解?”凌霄停下腳步,向郝坤問道。
郝坤轉過身有些疑惑的看著凌霄,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有意思。”
“辦法自然有。”郝坤語氣顯得此事似乎極為輕松,“我幫他即可。”
“你要什麽?”凌霄知道此人定不會白白出手幫忙。
郝坤搖了搖頭,“方才吃了你兩顆果子,雖然我覺著不算什麽,但畢竟是你摘得。”
“這樣吧,兩顆果子算一匹布就當我的報酬了,現下出手幫這位兄弟,就把先前約定的好布改成七彩紗,可好?”
一直插不上嘴的楚煜聽其要求,終於驚訝的開口道:“七彩紗?!”
凌霄一頭霧水的看向楚煜,“七彩紗很難買嗎?”
“恩人有所不知,七彩紗在古越可是堪稱國寶的存在,只有屢建高功,且得聖上恩賜才會有!”
這七彩紗竟如此不凡,居然需要如此苛刻的條件,以自己等人的情況,別說建功,古越皇帝不凌遲了他們都算開恩了,凌霄當即沉下了臉,不爽的說道:“你這條件明擺著就是不願幫忙!”
沉默良久的寧不語像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有些虛弱的張口道:“成交。”
“好!大氣!”郝坤也不管寧不語答應真假,徑直走到其身邊,伸手拍在寧不語的背上。
寧不語吃痛的哼哧一聲,體內狂暴的真氣竟真就慢慢平靜下來,待郝坤將手收回,寧不語蒼白的臉上慢慢顯現幾分紅潤。
“你這人倒是奇怪的很。”凌霄有趣的看著郝坤,有些玩笑的問道:“明明開出這麽苛刻的條件,但卻不問虛實,我們若是沒做到你又當如何?”
郝坤在寧不語肩上拍了拍, “這位兄弟一身傲氣,不會的。”
“況且,不是還有你擔保著嗎,真不成我就把你們綁了送給古越皇帝,說不準也能換匹七彩紗。”郝坤煞有其事的拿手指了指三人。
“謝過前輩,寧不語定會履行諾言。”寧不語此刻又恢復了以往神采,他頗為恭敬的向郝坤抱拳施禮。
郝坤忙擺了擺手,“別前輩不前輩的,我瞧著也就比你大了幾歲而已。”
凌霄從未見過寧不語對人那般客氣,這郝坤看來應比自己心中預計的那般還要厲害,當下又覺得放心了不少。寧不語雖然逐漸恢復,但畢竟不是最佳狀態,這郝坤既然沒有惡意,一路上也能多個保障。
待寧不語調整的差不多,幾人再次動身,雨後初晴的天空,懸掛著的秋日暖陽讓人渾身都舒服了不少。
凌霄摸了摸漸漸乾燥的衣服,眼睛緊緊盯著走在前面帶路的郝坤,其步履悠哉晃蕩,但背上的長槍偏偏卻紋絲不動。
這人背上的那杆長槍究竟是什麽寶貝?
以凌霄的眼光來看,能用那麽漂亮的布匹包裹的兵器,定然是其極為心愛之物。
“你盯著我一路了,想問什麽就問。”郝坤的後腦杓跟長了眼睛一般。
凌霄也不揶揄,直言道:“你打扮的這麽隨意,倒是對杆兵器保護的這麽精致,舍得用好布包裹。”
聽凌霄所言,郝坤程默了片刻,有些散漫地背影突然顯得穩重起來,他語氣滿是溫柔地輕聲道:“你不懂,我這杆長槍啊,最是喜愛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