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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荒劫》第38章 1國之運(1)
  和煦的陽光灑滿南河郡城,懸而不落的雨珠在太陽的映照下折射出璀璨地光芒。

  護城大陣仍籠罩著整個城市,在賊寇還未清剿之前,南河郡城將一直處於戒嚴之中。

  鎮關營和護城營的士兵已經熬了一夜,但他們仍不敢停下腳步歇息,因為那些賊寇還在繼續著殺戮的遊戲。

  就像抓老鼠一般,當他們每次發現一處賊寇的蹤跡,留給他們的只有滿目瘡痍,而這些行凶的混蛋已經鑽入密集狹窄的巷道四散而去。

  又一處被滿門屠盡的宅院裡,土生土長的護城營士兵張大牛正眼含熱淚的看著地上的三具屍體。

  他想著,若是自己再快上一點,或許能改變這些死去之人的結局。

  這兩大一小的死者原本應該是很幸福的一家吧,張大牛盯著那具瘦小的屍體,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在什長的催促下,張大牛緊了緊手中的軍刀,心情沉重的跟了過去,他們要盡快趕往下一戶人家,或許能來得及救些人。

  疾行的張大牛有許多疑問,比如護城大陣究竟能做什麽?比如這些賊寇如此草菅人命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錢嗎?但這些賊人難道不明白,從他們與護城營交手的那一刻起,他們想全身而退已幾無可能。

  那麽,是為了製造騷亂從而隱藏其他不可告人的陰謀嗎?

  張大牛甩了甩腦袋,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兵,以他的眼界格局實在猜不透這些。

  自入伍以來不過三年,他乾的都是些髒累的活,說是正編的軍士,其實與雜兵也就多了些裝備上的差距,但這並不妨礙他擁有一顆想要守護南河郡城的赤誠之心。

  此刻的護城營內,許多臨時抽調來的工人正在加緊搶修,坐在帳中的公孫延撐著腦袋瞪大了雙眼,他仍未完全從昨夜恢復過來。

  昨夜府衙門前的那一幕幕血腥場景在他的腦海裡不斷的回放著,這也就罷了,每當公孫延閉上眼想要小憩一會,那沾滿鮮血的人腸就會在眼中浮現,還有那滿地的碎肉和器官。

  “大人,發現的屍體已經有一百六十三具了。”

  聽完士兵的匯報,公孫延無力的擺擺手讓士兵湊近,聲音沙啞的問道:“龐尊者現下可恢復了?”

  “聽季府傳來的消息,已經開始重新操控大陣了。”

  “備車,去季府。”公孫延撐著桌子緩緩起身,現下他還需要抓緊將這些藏匿各處的賊寇給揪出來。

  一個時辰後,公孫延抵達了季府,瞧見消失許久的季先生正閉眼坐在主座上,他施禮問道:“季先生,大陣現下可如常運作了嗎?”

  季如風閉嘴不語,輕輕點了點頭,公孫延見狀也不多言,往凳子上一坐便乾等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得靠龐雨棠去推進了,南河郡城的護城大陣本就是以防禦為主,此刻從外部硬闖定會遭到大陣的攻擊,但對這城內卻幫助不大,只能依靠龐雨棠催動,以大陣為眼一處處探查賊寇去向。

  現在的城中,稍微寬敞些的道路上都臨時搭建起了高達數米的哨塔,只要城中一有異動,哨塔便會鳴鏑知會周圍的將士。

  “嘭!”

  城南空中的穹頂突然發出一聲劇烈的響動,位於順平街的哨塔見狀立馬發射鳴鏑,周圍探查的士兵頃刻間便朝著信號處聚攏過來。

  張大牛跟著什長一路狂奔,他方才也看見了附近空中的異象,看來操縱大陣的那位大人物是發現了賊寇的蹤跡。

  穿過狹長的巷子,張大牛見到了好幾隊已經趕到的士兵,有護城營的,也有鎮關營的,他們皆是默契的四散而去,很快便將城南的幾處主要巷道圍得水泄不通。

  在什長的帶領下,張大牛他們堵在了一處三人寬的巷子裡,他最為熟悉這條巷子,這是城南的一處染料作坊的聚集地,外人都稱這為顏藝巷,也是他長大的地方。

  或因這裡不是什麽現錢貴物多的地方,賊寇的屠刀還未波及這裡,從巷道兩旁緊閉的院子裡,還飄出著淡淡的染料氣味。對張大牛來說,這就是家的味道。

  “你們兩個守在口子,其他人隨我一戶戶查探!”什長說罷便帶人朝那些院子疾步而去。

  被留下看守巷口的兩人其中正好有張大牛,他極為精神的將軍刀抽了出來,一旁的同僚有些好笑的看著他說道:“你拔刀作甚?”

  張大牛靦腆的摸了摸頭盔,“這裡是我長大的地方,街坊鄰裡都相熟的緊,我想保護好他們。”

  同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即有些玩味的問道:“這巷子裡可有相好的?”

  只見張大牛黢黑的臉上突然浮起一絲紅暈,他拘謹的舞弄著軍刀,未出言回答。

  “害羞個甚?你這二十好幾的年紀,沒相好的才奇怪。”

  同僚看其仍閉口不言,調笑道:“可是還未表明心意?”

  “嗯。”張大牛扭捏的應了一聲。

  “大男人怎麽娘們唧唧地,”同僚被其神態逗樂,“此事了結之後,我喚幾個弟兄給你撐撐場面,咱護城營的男兒配她還不綽綽有余?”

  “林哥,你可別這麽乾!”張大牛突然有些緊張起來,一雙眼睛盯得林哥心裡都有些發毛。

  林哥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過來人的他大抵猜到了緣由,“給人捷足先登了?”

  被林哥點破心事,張大牛臉上擠出苦澀的笑容,林哥見狀有些生氣的說道:“這有何難,哪家不長眼的家夥,拿刀嚇唬幾次,還不拱手相讓!”

  “哎,咱不聊這個了,他們都成親過了,我隻願她過得好就行。”張大牛神色恢復如常,自己一個整日舞刀弄槍的糙人,平日裡膽小的看著都會避讓三分,更何況那些姑娘家,心裡留個念想便知足了。

  林哥無奈的歎了口氣,“沒想到你還是個癡情種。”

  兩人當下也沒了興致,皆是警惕的盯著巷道兩端,什長他們已經深入巷中,此刻只能遠遠望見點身影。

  “你聽見罐子破碎的聲音了沒?”林哥突然回頭望向一處宅院。

  張大牛疑惑的搖了搖頭,他並未聽見響動,“沒聽見,咱們要去看看嗎?”

  林哥似乎極為肯定,他示意張大牛跟著,而後兩人輕步朝一處宅院靠了過去。

  “嗚!”

  兩人在門前駐足,側耳聽見裡面好像有輕微的嗚咽聲。

  “噓!”林哥攔住正欲敲門地張大牛,神色緊張的低聲吩咐道:“別輕舉妄動,等我翻牆上去看看情況。”

  林哥腳踩著還有些濕滑的瓦罐奮力往上一躍,雙手順利抓在牆頭,他雙臂發力,緊繃地衣服勾勒出他健碩的肌肉線條,不過呼吸間,林哥已經將半個身子撐在了牆頭上。

  牆下等待許久的張大牛正欲詢問,卻見到林哥突然渾身沒了力氣,整個人從牆上重重的摔了下來,牆邊的瓦罐也被其撞的東倒西歪,發出哐當的聲響。

  “林......”張大牛的瞳孔突然放大,他清楚的看見,林哥的腦袋上竟插著一把短刃。

  黑紅的鮮血順著地磚的細縫緩緩流至張大牛腳邊,他呆若木雞的看著林哥的屍體,猛然反應過來。

  宅院的大門被一腳踹開,張大牛怒目圓睜的看著院中,五名蒙面的賊寇正持著滿是血跡的大刀冷視著他。

  而在這些賊寇不遠處,才剛遇害的染工正瞪大著眼睛倒在地上,其身旁碎成幾瓣的染缸正傾倒著暗紅的染料,與鮮血匯聚一體。

  “殺了一個又來一個,真是惱人!”一名賊寇衝著張大牛不悅地說道。

  張大牛渾身血氣頓時湧了上來,他憤怒的喝道:“看老子不宰了你們!”

  陽光下,明晃晃地軍刀在空中揮出一道殘影,張大牛如一頭蠻牛般朝著賊寇衝了過去。

  說話的那名賊寇不屑的笑了起來,隨即一腳踹出,便將張大牛踹翻在地。

  張大牛腹中傳來劇痛,但他仍舊快速爬了起來,他此刻滿腔怒火難以平息,舍了命都要殺了這些賊寇。

  嘈雜的動靜很快便在巷中響起,有所察覺的什長趕緊帶著士兵往巷口方向衝去。

  待他們抵達之時,賊寇已經消失不見,只有張大牛跪倒在地上,盔甲上滿是被大刀劃出的裂痕。

  張大牛哼哧著站起身,雙腿顫巍巍地挪動,他緩緩轉過身子亮出腹部那道觸目驚心地口子。

  什長見狀勃然大怒,抽出鳴鏑便往空中射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自己竟就折了兩名弟兄,他看著眼前奄奄一息卻仍拄刀立身地張大牛,後槽牙發出刺耳地咯吱聲。

  “報什......長......”張大牛才一張嘴,便有鮮血流淌而出,“巷子......深處......”

  什長頓時明了,他留下一人看護張大牛等待援軍,隨即便帶著剩下的七名士兵往巷子深處趕了過去,他們踹開沿途的每一戶大門,驚愕的染工和平民看著殺氣凜然的士兵們,皆是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啊!!!”

  突地,尖銳刺耳的女子慘叫聲在巷子更深處響起。

  漸無生氣地張大牛聞聲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瞪大猩紅的雙眼,嘴裡嗚嗚著向看護自己的同僚說著什麽。

  見同僚難以理解自己意思,張大牛也不再出聲,他拄著軍刀,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緩慢的往院外顫步走去。

  “蘭芳......”

  張大牛想要抬腿邁過門檻,但卻被狠狠的絆倒在地,他嘴裡嘀咕著一個名字,渾身不停的顫動著。

  石磚上的青苔被雙掌壓得稀爛,張大牛使出渾身氣力撐起上半身爬了起來。

  他佝僂著身體,鮮血順著軍刀流下,就如染料點紅了宣紙一般,在積水中暈散開來。

  “等我......”

  張大牛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沉沉睡意席卷而來。

  但,他的雙腳,仍向顏藝巷深處艱難的邁動著。

  在此之前,他還不能跟這個世界告別。

  他要再問閻王,借命一刻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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