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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寵狂妃傾天下》第三百五十六章 空白帳冊
正廳內的陸挽瀾沒有理會身後的動靜,隻用手背支著小腦袋,呆坐在滿是帳本和算盤的柏木桌前。

陸雲禮雖看不清她神色和容顏,卻還是因她今日的一身利落打扮,而眼前一亮。

不似以往的華麗張揚,陸挽瀾自知今日是與陸家的老掌櫃們商議正事,為顯沉穩,特意褪去那些紋樣繁複的綾羅衣衫和花哨配飾。

不但洗去指甲上的蔻丹,臉上隻薄薄施了一層胭脂。

就連莊重的金絲?髻上也隻插了一支鏤空金簪,尾端墜著的一塊水滴狀琥珀,色澤溫潤,在陽光下透著內斂。

這裝扮本該是錦上添花。

卻因為陸挽瀾搞砸了帳目,在掌櫃們的眼裡反而顯得表裡不一。

“姑娘,都怪奴婢,你罰奴婢吧……”

梨影捧著一甕黑灰,垂頭立在陸挽瀾身側,嚇得直掉眼淚。

若不是自己把姑娘熬了一晚上才算出來的成果,當成廢紙丟進了火盆,姑娘也不會被掌櫃們罵得狗血淋頭。

“不怪你,怪我。”

陸挽瀾歎了口氣,失落地扯了扯衣襟:“倒是讓那榮貴人說著了,你家姑娘今天還真是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

見自家姑娘如此,梨影更是自責,登時哭著跪倒在地:“姑娘,嗚嗚嗚,你打奴婢罵奴婢吧,不要趕奴婢出府……”

“我何時說要趕你走?”

見梨影越說越離譜,陸挽瀾正欲起身去扶她。

小喜眼疾手快,不等自家姑娘起身,便上前將梨影拉起:“梨影你說什麽呢!姑娘說了不怪你,就不會怪你,快起來。”

“是啊。”遲錚也輕聲安慰,“姑娘一定自有安排,你先別哭了。”

她說完,拿了手帕給梨影擦眼淚後,又轉身問陸挽瀾:

“姑娘,屬下聽掌櫃們話中之意,這算帳的活計不但有章法可尋,那漕糧折銀的數目,他們昨日也已經與姑娘核對好了。之所以對姑娘不滿,是因為姑娘覺得帳目有紕漏,不肯龕印帳冊。可問及姑娘帳目錯在哪裡,何時能算明白,姑娘你又說不出道理。現下朝廷催繳漕糧迫在眉睫,若依他們的建議,姑娘指定一個老掌櫃全權負責此事,再找個合適的機會報給三爺和四爺,不是很好嗎?”

“那樣是很好,可是……”陸挽瀾歎了口氣,卻不知自己的直覺對不對。

“姑娘在擔心什麽?”遲錚不解,“今日屬下見那個負責布行的賴掌櫃,特意拿了一本帳冊,似乎只等龕印便能交差。姑娘不過是將家主印璽蓋上去就可以了,為什麽不蓋呢?”

“我不能蓋。”

陸挽瀾低聲說完,並沒有急著告訴她們原因,隻使了個眼色讓小喜和梨影去關門窗。

卻沒想到身後的漆雕屏風後,忽而傳出三哥陸雲禮如水般溫柔的嗓音:

“為什麽不能蓋?”

“三哥?!”陸挽瀾鳳眸忽而亮了起來,急忙起身,笑著飛跑到陸雲禮身側,“三哥,你怎麽回來了?刑部不是忙得不可開交?”

“刑部事忙不假,可你三哥終究凡人一個,也要回家休息不是?”

陸雲禮緩步行至正廳的太師椅旁,撩袍落座,接過小喜端來的熱茶又好奇地看向陸挽瀾,繼續剛才的問話:

“小妹不妨說說,你為什麽不能蓋那些帳冊?”

陸挽瀾見三哥回來,自己終於有了主心骨,便也不再有顧忌,正色說道:

“賴掌櫃的那本帳冊是空白的,我不能蓋!”

“空白的?”

聽到此話,陸雲禮端著茶盞的指尖微微緊了一緊,眸中寒冰忽而湧起又迅速隱去。

旋即又耐心問道:“那你有沒有問他,

為什麽會交了一本空白帳冊?以前可也是這般交予你四哥的?”“我問了,他說不是。”

陸挽瀾認真回道:

“這次之所以交空白帳冊,是因為絲綢這部分帳目核算起來比較複雜。據說戶部這兩日,將所有上繳的絲絹帳冊都打回原處。還有江南各地押運的漕糧,也都因為數量不足發回江南重新核算。這一來二去,沒有兩月是回不來的。那些被勒令重新核算的州府胥吏怕再有下次,乾脆帶著印璽進京,一起蓋好了帳冊等戶部核算。賴掌櫃說四哥人在王恭廠,這絲綢若需多次核算我定會應付不來,覺得此法可以效仿。”

“說到底,還是我沒用……”

陸挽瀾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但凡自己爭點氣,能算出來那繁雜的帳目,也不至於鬧成這個樣子。

陸雲禮看著陸挽瀾失落地低下頭,沒有責怪,只是笑了笑安慰:“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小妹有自己的長處,又何必妄自菲薄?”

他說完見小妹仍是自責不已,稍作思忖便換了個方式開導:“那他可有說,以往帳目如何繁雜?你四哥又是如何處理的?”

“恩,也說了。”

陸挽瀾細細回想後,又將那賴掌櫃的話一一道來:

“這些絲綢上交戶部之前,都會由賴掌櫃和四哥親自核對龕印。可就算是這樣,只要經過戶部的精算手核算後,這折銀的數目,都會因整匹絲綢的份量和厚度不同而產生出入。四哥向來一絲不苟,每次都會算個明明白白。可饒是這樣,也要往返數次才能讓戶部滿意。所以這次賴掌櫃就想著,乾脆遞上去空白的帳冊,等戶部敲定個準數,直接填上去便好。”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你為什麽不同意呢?”陸雲禮放下茶盞,似乎更想知道陸挽瀾不願如此的原因。

“我當然不能同意。”

陸挽瀾說到這又恢復信心,繪聲繪色對陸雲禮道:

“陸家每年需要上繳的絲絹稅賦,都是有定數的。若最後戶部核定的數目多出來,他們退還多余的絲綢倒還好說;可若是核定的數目少了,我們便要補足數量,若不知道出入在哪,任由他們說了算,我們豈不是虧大了?”

她想了想又道:“再說,萬一這蓋了印的空白帳冊落到奸人手裡,沒得在上頭寫上什麽大逆不道的言辭,陸家不是又要遭殃了?”

聽罷陸挽瀾的回復,陸雲禮點了點頭:“小妹還真是心細如發,你做得很好。”

“真的嗎?三哥不怪我?”陸挽瀾想到這又撅起小嘴,“他們還說我這家主,無能,合該退位讓賢……”

“有什麽好怪的?”陸雲禮寵溺地笑了笑,“家主再無能也都是家主,你理他們做甚?回頭三哥說他們去。”

被埋怨一早上的陸挽瀾,終於得到誇獎,胸中的煩悶便也去了大半。

想到三哥這個時辰回府定是還沒用午膳呢,便招呼小喜和梨影去灶上準備飯食。

可一旁的陸雲禮嘴角卻全無笑意。

他自知戶部官員向來公事公辦、守正不阿,還不至於在增加稅賦坑害陸家。且那些帳冊上蓋的都是騎縫印,若不是整冊流出,也不會給陸家帶來麻煩。

可是。

各州府胥吏攜帶印璽一齊蓋印,戶部知曉卻未製止,這是他從未想過的。

而那些剛剛歸還戶部的黃冊和魚鱗圖冊上,整冊龕印竟全部用了同一種印泥,似乎也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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