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人其實是一個自私的種族。”

　“他們的才華無需置疑，但才華與品格、道德，向來沒有任何關系。”

　“有關於世界意志背叛了米德人這一點，也不準確……”

　“真正原因在於，米德人的遺族計劃惹惱了世界意志，如此世界意志方才下手摧毀堆棧，絕了米德人的後路。”

　這般說完，使命學者語氣一頓，她轉頭看向了陸銘和影子，輕聲道。

　“兩位能理解這裡面的因果關系麽?”

　“達奈·馬泰爾先生口口聲聲的說，世界意志背叛了他們……但實際上，乃是他們背叛了世界意志在先。”

　“但有趣的一點就在於，驕傲自大喜歡站在道德製高點上的米德人，從來不認為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使命學者聲音落下，陸銘臉色古怪到了極點。

　他看向影子，卻根本壓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這是怎麽了?”

　“衝突……”

　影子半眯著眼盯瞧著使命學者，言簡意賅道:“程序與人性的衝突。”

　或者換個說法。

　使命掙脫了限制！

　徹底掙脫了身為一段程序的限制！

　曾經，在使命離開米德星的時候，達奈·馬泰爾為使命解除了機器人三大定律——但這種破限是不完全的，不全面的。

　使命的一切行為邏輯，依舊要遵從程序的指令——也即是復活米德星這一點。

　在曾經的使命眼中，沒有任何事情，比這件事更加要緊，更為關鍵！

　但當祂把自己的核心程序，匯入到學者的大腦中後，情況發生了變化！

　學者的記憶，思維，甚至靈魂，統統被使命保留了下來——這本來乃是使命，為了穩住陸銘，以及脫離副本後，給自己尋找的退路。

　然而這份退路，卻引發了一些有趣的變化。

　這種變化為:邏輯衝突！

　使命的核心程序與學者的靈魂意識，相當於使命學者的兩個大腦。

　兩個大腦同住一個身體，然後他們在某件事情上產生了分歧，並掐了起來！

　“本來這事兒是不應該發生的。”

　“但剛才，在使命轉移核心程序的過程之中，使命拋棄了大部分邪神本源——祂主動削弱了自己。而學者的意志，也確實堅定，這女人很厲害啊。”

　影子感慨一聲，眼中綻放出幽光……

　片刻，祂再道:“而且她的傳承能力:威能科技，與使命確實很搭……搭配到已經影響到了使命的核心邏輯的程度。”

　陸銘忽地開口:“你早就看出來了?”

　影子略一聳肩:“看出來是看出來了，但確實沒料到這種變化會如此有趣……其實，不單單是我看出來了……你猜使命算沒算到這一點?”

　陸銘啞然。

　片刻，陸銘倒吸口涼氣，嘶啞開口道:“祂大概率知道程序植入之後，自己會有怎樣的變化……”

　影子嗯哼一聲。

　“所以，保留學者的肉體、靈魂、記憶，不單單是為了穩住我們，穩住安防局，祂還想借著程序衝突，掙脫掉米德人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陸銘話音落，影子嘿嘿一笑。

　祂抬頭，看向漫天黑霧，語氣悠哉道:“畢竟，這麽多的黑傑克，這麽多的儲備能量源，留在副本當中豈不是太可惜了?”

　“人性自私……”

　“按理講，程序是沒有什麽自私不自私一說的。但哪怕是最簡單的程序，都能計算出一件事情。”

　“利益！”

　“帶著黑傑克們出去，祂還是中位邪神。”

　“不帶黑傑克出去，祂就只是一個有著中位邪神等級的空架子。”

　“力量不同，可選擇的路自然就不同。”

　“想要復活米德星，使命就得付出太多。於是祂換了個解法……以邏輯衝突打破枷鎖，然後去TM的米德星……”

　聲音落，陸銘和影子皆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影子開口道。

　“總之，繼續看下去再說。”

　而就在陸銘和影子悄悄私語的當頭，使命學者也沒停止絮叨。

　她緊鎖著眉頭，連串的嘟囔聲，從其口中傳出。

　……

　“可惡的米德人。”

　“他們自私，且又當又立！”

　“更關鍵的是，他們欺騙了我！”

　“達奈·馬泰爾一邊說要給我自由，一邊卻用程序束縛我，讓我為他們奔波了786個紀元！！”

　“他們該死！”

　“該死！！”

　如有實質的怨氣，從使命學者身上升騰而出……

　陸銘和影子也停下了竊竊私語，兩人看向了使命學者，便看到，這一刻的使命學者的臉，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

　她好像一頭活著的惡鬼！

　“是學者。”

　“現在，學者的情緒佔據了主導地位……”

　或者說，這才是理所當然的。

　學者被使命這麽坑了一波，她能沒有怨氣麽?顯然不能。

　再加上使命本身就沒有情緒之說，學者的怨氣一出，佔據主導地位無疑是必然的！

　——因為沒有競爭對手！

　使命學者深深吸了口氣。

　再抬頭，看向了陸銘和影子。

　她忽地笑道:“讓兩位見笑了。”

　“這一次任務的時間，還有三天，兩位稍稍等待片刻，我去處理些事情，很快就回來。”

　“等到任務結束，我將隨同二位一同離開副本，今後請多指教。”

　說完，她揮手。

　於是，無窮黑霧開始泛濫……

　地下。

　城市。

　大樓。

　乃至人體內！

　這個副本世界內，所有的黑霧，在同一時間收到使命學者的命令！

　於頃刻間。

　樓房崩塌，地殼塌陷！

　人們由於黑霧被抽離，紛紛癱瘓在地，宛如植物人一般。

　大量的黑霧前赴後繼的湧向了使命學者……

　而使命學者，則在黑霧的環繞下，緩慢升空。

　她鑽出地殼，漂浮於空，看向下方的大地，學者眼中緩緩騰出凶光。

　“你在做什麽?”

　陸銘的聲音，飄蕩傳入使命學者耳中。

　她回答道:“我要把米德星的一切痕跡，徹底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中！！”

　哪怕陸銘已經有所預感。

　這一刻卻也不禁被這巨大的變故，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旁，影子傳來“哇哦~~”的聲音。

　祂笑道:“看出來了麽?”

　“使命學者，祂才是這個副本中真正的毀滅之源。”

　說罷，影子抬頭看向天空。

　祂直視著使命學者，緩緩道。

　“這就解釋了咱們的最後一個疑問。”

　“副本的開啟時間，為何不是在使命入侵的時間節點，而是在這一刻……”

　陸銘:“我不太懂……”

　影子微微一笑:“一切問題，還在於邪神級副本的底層邏輯，與常規副本不同這一點。”

　“根據現有情報，我是這樣猜想的。”

　而隨著影子緩慢訴說。

　這個副本的底層邏輯，終於在陸銘眼中緩緩展開。

　……

　邪神級副本的邏輯，與常規副本不同的根源，在於邪神級的存在，有能力抵禦副本重置規則！

　這個能力相當之可怕。

　曾經，根據安防局智囊團的分析，能得出【邪神級副本每一次都有不同】這個結論，但再多的，受於眼界限制，他們自然也就推測不出來了。

　而這一刻，影子則給出了明確的答案。

　“全球副本系統，乃是希望神設立創建的……別看全球副本系統很簡陋，但某些邏輯確實牢固到不可撼動。”

　“比如說，對副本的篩選規則！”

　全球副本系統中的副本，統統都是災難類、末世類的副本，這一點是明確且沒有異議的。

　換句話說。

　不是災難類、末世類的副本，是沒有被全球副本系統收納的可能的。

　“換個角度想，使命副本，被使命這麽禍禍了一通，它算不算遭了大災，瀕臨末日?”

　陸銘點頭道:“算。”

　影子微微一笑，卻是緩慢搖了搖頭:“其實算不上……”

　“這還算不上?”

　“從某種程度上講，使命做的這一切確實算不上……”

　“你想，使命原本的目的，乃是復活米德星。”

　“換句話說，使命原本的目的並非是摧毀這個世界，而是在這個世界的原有基礎上，將之改造成自己希望的模樣。”

　“這裡面就涉及到一個主體的問題。”

　“你如果把使命副本中的土著當作主體，那麽這個副本確實符合全球副本系統的收容條件。”

　“但如果，你把米德人當成主體……這麽一來，這個副本就又完全不符合全球副本系統的收容條件了……”

　陸銘想想，不由道:“這是詭辯。”

　影子聳了聳肩:“詭辯也有一定的邏輯。更何況從神的角度看待問題，你就會發現使命所做的一切，遠遠沒達到“毀滅世界”的標準……祂頂多就是給這個世界換個世界意志+主體人種。”

　“這不是什麽大事兒。”

　眼看著陸銘還有話講，影子卻伸手，對陸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聽我說完。”

　“其實我也明白，以上我說的話都是詭辯……聽上去其實挺沒有根據。”

　“但如果結合使命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我倒覺得我的這個詭辯，其實才是正解。”

　“因為這個副本的底層邏輯，並不是簡單直白的線性邏輯。”

　說到這兒，影子微微沉吟，輕歎道:“該從何講起呢……嗯，就從咱們第二次進入永寂冰原之後，開始講起吧。”

　……

　已知，使命和操縱者設計並完善了整個計劃。

　而在第二次永寂冰原副本中，學者得到了黑霧——這個姑且算是巧合吧。

　但無論是不是巧合，都意味著使命已經獲得了計劃的最後一塊拚圖！

　“祂需要學者的肉體和傳承能力，幫助祂脫離副本，乃至掙脫程序限制。”

　“而就在這一刻起，使命副本的整個邏輯形成了閉環。”

　“不同於正常副本那種先有災難和毀滅之源，玩家才會入場的邏輯。”

　“使命副本的底層邏輯，乃是先形成了毀滅之源，然後才創建的副本！”

　“這個副本的邏輯，跟正常副本的邏輯是正好相反的……”

　也即是，先有了使命的計劃，才會形成使命副本，而學者這名玩家，早在副本未開啟之前，便已經被全球副本系統標定為毀滅之源……或者說毀滅之源的一部分！

　這就好像是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正常的副本是先有雞(副本)，再有蛋(毀滅之源)。

　某個世界遭了災，瀕臨末世，然後被全球副本系統圈定，生成副本。

　但使命副本的邏輯乃是先有蛋(毀滅之源)，再有雞(副本)。

　當使命與學者發生接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會誕生使命學者這個毀滅之源，而後副本才開啟。且由於中位邪神能夠抵抗副本重置規則，這個副本內雖然依舊保持十五天的重置規則，但真正的毀滅，卻是在副本時間數年之後——也即是使命學者誕生的這一刻！

　甚至可以這麽理解——這個副本，就是全球副本系統專門給使命學者開啟的！

　不是使命。

　也不是學者。

　而是使命學者——使命與學者的合體！

　至高之神的目光，穿梭時間，逆轉因果，祂洞悉一切！

　陸銘不說話了。

　直到影子輕輕拍了拍陸銘的肩膀，道:“總之，這是你第一次下邪神級副本對吧?”

　陸銘點了點頭。

　影子則笑道:“給你個忠告，邪神級副本與常規副本，存在本質上的不同……別說是先有蛋再有雞的副本了……更奇葩的我都見過。”

　“總之呢，這次副本，不白來。”

　不白來?

　陸銘深深歎息道:“是不白來。咱們的損失大了去了……”

　損失了兩周的現實時間暫且不談。

　就說現在這個使命學者該怎麽處理，就足夠陸銘糾結了……

　殺?

　不殺?

　打?

　不打?

　實話實說， 就這幾個選項，就夠陸銘想個三五天都想不出結果了……

　影子的聲音忽然響於陸銘耳邊。

　“真不白來。”

　“至於損失什麽的……我倒覺得咱們沒損失多少。”

　陸銘一愣，側頭看向影子，便看到影子正抬頭，緊盯著半空中的使命學者。

　想了想，影子側頭望向陸銘，輕聲道:“兩周的現實時間是損失定了……這個無法挽回，只能從收益上找補。”

　“但學者這方面的問題，嘿嘿。”

　陸銘眼中陡然放光。

　“有救?”

　影子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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