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夜空之下，馬戲團的二人坐在後院潮濕的草地上，仰望漫天的星河。

　“沒想到鋼之城也能看到這種風景。”秦澈感歎。

　他印象中的夜空，永遠被陰雲籠罩，只能看到綠油油的月亮。

　夏夜張開雙臂躺了下去，胸腔裡發出悶悶的聲音:

　“天蠍幫這邊收到消息，其實是永恆電力集團發射了驅雲彈。”

　“啊?”

　“今天是永恆電力集團一位高管女兒的生日，那個小姑娘想看星空，所以我們才能看到這一幕。”

　夏夜輕聲說著，雙眼裡有幽邃的藍光不停閃爍，仿佛正在接收來自宇宙的信號:“哪怕是好天氣，也只不過是財閥的恩賜罷了。”

　“草，這也太操蛋了吧。”秦澈歎氣:“現實這麽殘酷的麽?”

　聽了夏夜的話，剛才的浪漫氣息頓時煙消雲散，連夜風都仿佛冰冷起來了。

　今天的鋼之城，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擺爛，看不到任何希望可言。

　但是，夏夜似乎依舊對這座城市滿懷期待:

　“所以，你能改變這座城市嗎。”

　夏夜翻了個身，用正在散發星光的大眼睛注視著秦澈:“我的力量不足，但你可以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好。”

　“不，你可比我猛多了。”

　回想起夏夜的“超級變身形態”，秦澈咧嘴笑起來:“而且，你真覺得我是打算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好’?”

　“至少不會更爛。”夏夜認真的說。

　“這倒是。”秦澈笑了笑。

　對於創建文明城市之類的屁事，秦澈是完全不感興趣，隻想繼續加速踩油門，看著鋼之城變得更加混亂而已。

　不過，正所謂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以這座城市現在的鳥樣，當殘存的秩序被徹底摧毀之後，情況反而會變得更好。

　永恆電力集團和它麾下的走狗財閥聯合會，就像畸形的腫瘤，一直依附在這座城市上瘋狂吸血。

　秦澈要做的，正是把這群崽種連根拔起，揉成一團扔進馬桶衝下去。

　畢竟，看著這群崽種賺錢，比自己虧錢還難受。話說回來……

　“想改變城市的話，為什麽不自己動手?”

　秦澈把目光落在夏夜圍裙下面伸出的細密觸手上，那些柔軟的肢體此時正在微微顫動，像是不停搖晃的果凍:“以你的力量，隨便就能把財閥總部轟上天。”

　“我很害怕。”

　夏夜晃了晃小腦袋:“除了毀滅以外，我不知道自己的力量還能做什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放棄這份力量，以平凡人的身份活下去。”

　“你不是已經找到其他用法了麽?”秦澈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利維坦這會兒還在大貧困帶裡沒錯吧?”

　騙術師使用夏夜血肉培育出的巨型怪物，被原主人重新賜予生命，成了馬戲團娛樂公司的運貨員。

　那頭巨獸平時一直在貧困帶和城外沙漠裡遨遊，通過吞噬劫匪獲取維持身體所需的能量。

　自從它誕生之後，沙漠裡的匪徒明顯消停了不少，想必是又遭受了慘重的損失。

　“這麽說……也對。”

　秦澈開口之後，夏夜原本凝重的表情舒緩了幾分:“也許我還是有點用的。”

　“我覺得你還是自信點好。”

　秦澈凝視著夜空中的V型星座:“總是太壓抑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事。”

　——自己身邊的這個觸手妹，是鋼之城裡戰力最高的角色沒有之一，至少到目前為止，自己還沒遇到過比夏夜更猛的狠人。

　不過，她那自卑而脆弱的內心，卻完全配不上她的力量。

　當然，對鋼之城來說這並不是壞事:如果夏夜性格惡劣，或是懶得吃抑製劑，放任身體成長的話，這座城市早就被毀滅幾百次了。

　但對於夏夜來說，總是這麽憋著，遲早會憋出事來。

　“我沒事的。”

　夏夜一聲淺笑:“奈老師的壞女人教學很有效，現在我正走在壞女人的道路上。”

　回想起自己抽獎拿到的那份教程內容，秦澈歎了口氣:

　“別說奈老師了，我們找點事做吧?”

　這會兒客廳裡還在撕逼，回去又得忍受克勞迪亞和杉景千春的爭吵。秦澈完全沒有進屋的意思，打算在這邊消磨時間。

　“啊，我有主意了。”夏夜立刻開口:“我們來吟詩作對怎麽樣?”

　“嗯?”

　秦澈微微皺眉:“文化人?”

　“我夜觀天象，今夜星光璀璨，正是吟詩之時。”夏夜笑道:“不如來舌戰一番，豈不快哉?”

　“細說舌戰。”秦澈來了興致。

　“我們每人說一個天體的名字和介紹。”夏夜開始講解比賽規則:“看看能不能把這些星星連成一個故事，你覺得怎麽樣?”

　“我對天文學一竅不通。”秦澈搖頭。

　對於地球的天文學，他還是有點兒了解的，但鋼之城使用的顯然不是地球原裝星空。

　——自己熟悉的星座和北極星之類的顯眼恆星，在這裡是一個都找不到。高懸在夜空中的是一些其他的星星，排列方式也與地球那邊截然不同。

　“允許你在網上查資料。”夏夜說著拿出手機:“其實我也只是略懂。”

　“真的麽?”

　雖說對夏夜這個“略懂”深表懷疑，秦澈還是拿出手機，做好了對對子的準備:“你先來，女士優先。”

　“好。”

　夏夜抬起一支觸手，指向西邊的一塊青色光斑:“那是野豬星雲，是超新星爆發之後留下的殘骸，即使是在五萬年前爆炸的，它依舊在以每秒三千公裡的速度向外擴散，像一頭莽撞的野豬，朝著我們所在的星系衝過來。”

　秦澈趕緊拿起手機搜索了一下，然後把目光聚焦在西邊天空中的十幾顆恆星上:

　“打死了野豬的凶手，就藏在西邊的夜幕裡。這個星座的外形酷似一個人蹲在地上舉著狙擊槍，所以被稱為‘蹲比座’，它的槍口正好指向野豬星雲，隨便一槍就能送野豬升天。”

　“野豬本來就在天上。”夏夜看著他。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秦澈放下手機:“該你了。”

　“野豬星雲被殺之後，為他報仇的是蠢驢星雲。”夏夜指向東南角一個黯淡的驢型藍色物體:“蠢驢星雲比野豬星雲誕生得更早，是野豬星雲的姐姐，不管是面積還是擴張速度，都比野豬星雲大了許多倍。”

　“好家夥，直接變復仇故事了是吧?”

　意識到劇情發生變化，秦澈這邊果斷以牙還牙:“哪怕是蠢驢星雲，面對死亡之星‘降晚’也只有逃跑的份兒。

　降晚是一顆土黃色外殼的恐怖行星，外殼上長著兩顆猩紅的眼睛，平時總是彎曲成月牙形。

　它永遠咧著大嘴，額頭的位置掛著汗珠形狀的湖泊。

　這顆行星自帶強製下雨效果，哪怕是正在熊熊燃燒的恆星，遇到它的時候也會暴雨傾盆。”

　“有這種東西?”夏夜詫異地問:“我怎麽不知道?”

　“我編的。”秦澈答。

　“可還行。”夏夜微笑著。

　盡管秦澈已經光明正大的作弊了，她卻並沒有中止比賽的意思，只是慢吞吞地說:“那我們來決勝局吧。”

　“怎麽個決勝法?”秦澈好奇地問。

　夏夜沒回答他的問題，開口道:“在這片星空中心，隱藏著最幽深的黑暗，盡管看不到，但中心黑洞就在那裡，它正在迅速吞噬附近的一切物質，哪怕是光也無法從它那狂暴的引力之下逃脫。”

　“現在，這個黑洞正在靠近。”

　說話間，冰冷而光滑的觸手緩緩撫上秦澈的前胸:“你打算接受嗎，還是要逃，即使已經無路可逃?”

　“……”

　聽到夏夜的決勝台詞，秦澈沉默了幾秒，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看那顆赤紅的星體，那是超新星1097A，它正在向中心坍縮，整個星體不停縮小……但那只是個開始。”

　“很快，這顆星球將會爆炸，釋放出足以映亮整個星河的光芒，然後以十分之一光速向外拋出自己所有的物質。”

　“即使是黑洞，面對這種規模的爆炸，也要三思而後行。”

　秦澈舔了舔嘴唇:“所以，黑洞現在準備好了麽?”

　“超新星可以試試。”夏夜的聲音和平時一樣溫柔，聽起來卻有些氣息不穩。

　砰！

　秦澈正要說話，只聽一聲巨響，通往後院的門突然彈開。

　克勞迪亞那纖細的金屬軀體，從屋裡倒飛出來，摔在草地上滾了幾圈，接著立刻爬了起來:

　“來繼續打啊，誰怕誰啊！”

　“Die！”

　杉景千春的身形化作一道白影，突然出現在克勞迪亞面前。

　兩個女人正要大打出手，夏夜伸出一隻觸手擋在二人中間，打斷了她們的戰鬥:

　“稍安勿躁。”夏夜輕聲說:“和氣生財。”

　她的聲音仿佛自帶安撫人心的魔力，本來還劍拔弩張的二人頓時蔫了。

　看到秦澈和夏夜正躺在草地上，克勞迪亞有些尷尬的問:“抱歉，打擾到你們了嗎?”

　“你說呢?”秦澈語氣和善。

　“我們這就走！”克勞迪亞伸出細長的機械臂， 推了杉景千春一把:“還愣著幹什麽，快走啊！”

　兩個女人推推搡搡的回客廳去了，後院又恢復了原本的寂靜。

　“呼……”

　秦澈站起來拍掉背後沾到的灰塵:“真夠掃興的，我們也進屋吧。”

　意識到屋裡還有幾個人，夏夜長長地歎了口氣，眼中的星光也熄滅了:

　“超新星應該已經沒法爆炸了吧。”

　“我超，別說的這麽恐怖。”秦澈趕緊搖頭:“超新星可沒那麽脆弱。”

　“但是黑洞更勝一籌。”夏夜說。

　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室內，後院裡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院子長年不見天日，長滿青苔的角落裡，響起一個幽怨的男聲:

　“那我呢?我應該是什麽星體?欺負人家文化水平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