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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兵秘》第2章 問藥
  林府坐落丹陽城西,府中陳設典雅,有一種古樸韻味。因為林家從事藥草生意,所以府內也種著不少名貴藥材,整個林府都籠罩著一股淡淡的草藥氣味。

  何衝雖是名醫,卻向來不喜用藥物治病,在他看來,藥始終是外物,借助外物來治療人體疾病是醫術不精的表現,真正醫術大成之人,完全可以憑自身本事激發出人體自愈機能。

  所以多年以來,何衝一直沉浸針灸之道,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研究針灸之術上,最終也將針灸一術打磨得出神入化。

  他只需幾根銀針,就能治愈百病。不用藥的神醫,天下也就獨此一位。

  何衝不喜用藥,但對藥物仍有很深的認識,林府內的不少珍貴藥材,他卻只聽過沒見過。這林家不愧是江東最大的草藥商販,單就那些名貴草藥就價值巨萬。

  僅僅憑著這些藥材,就足夠奠定林家在丹陽的地位,再高價聘請一些醫術精深的名醫坐鎮,既有藥又有人,丹陽城裡那些醫坊、藥鋪根本沒法和林家抗衡。

  不過這些對於何衝都沒有太大的吸引力,能讓他感興趣的只有林祥收藏的各類古老醫書典籍。

  他不像君子良醫和陰陽鬼醫,那兩位都是出生醫學世家,從小看著各類醫書長大。何衝是自學成才,雖然也看過不少醫書,但遠不能跟另兩位相比。

  如今他已經把自己的醫術打磨到了極致,再想有所提升,只能是先提升自己理論上的醫學知識,所以需要多看些高深醫學典籍來豐富自己的醫學知識。

  他進到林府就一頭扎進林祥的藏書閣裡,從午後一直看到傍晚時分,直到仆人請他來用晚膳時,他才從書閣裡走出來。

  林祥有事在身,沒有陪他用膳,他獨自吃過晚膳後又到書閣裡看了會書。大約戌時時分,林祥派人前來傳話,邀請何衝到大廳一敘。

  進林府前林祥就對何衝說過,他有一事要求何衝幫忙,具體何事到晚上再說。現在這個時候找他,多半是要談此事。

  何衝於是在仆人的帶領下來到正殿大廳,大廳裡不見林祥身影,但另外有人坐在大廳裡,似乎是在等著林祥。

  大廳裡一共三人,其中一人正是日間與何衝交過手的那名葛姓刀客,另外兩人是一男一女,男子大概二十出頭,女子看著要成熟些,約摸三旬年紀。兩人衣著華貴考究,長相頗為相似,看著像是姐弟倆。

  何衝走進大廳坐下,那年輕男子盯著何衝看個不停,何衝被他看得有些心煩,正要開口,年輕男子卻先一步走上前來,開口對他說道:“喂,你是哪裡來的?”

  男子說話頗為無禮,何衝脾氣本來就不好,聽了這話頓時氣來,說道:“關你鳥事。”

  “你這人怎麽這麽沒禮數,我好好跟你說話,你不會好好答話麽?”男子的脾氣也挺大,對何衝的回答很是不滿。

  “不會,怎樣!”何衝從來不怕跟人吵架,誰敢對他無禮,他只會更加無禮地對人。

  那葛姓的刀客對年輕男子似乎也頗為不爽,這時也插嘴道:“有些無禮之人自以為有禮,一看就是被寵壞了的公子哥,沒受過教訓,不知天高地厚。”

  “你……”年輕男子指著葛姓刀客,他先前就跟葛姓的刀客有過一番爭吵,知道自己說不過對方,再和他吵多半還自己吃虧。

  男子暫時忍下這口氣,換個話題說道:“我不管你們是誰,但今天這東西我勢在必得,你們的開價不可能在我之上,

我勸你們還是早點放棄,別不識相到時候自取其辱。”  葛姓刀客冷冷地回應道:“東西只有一樣,誰能得到各憑本事。有些人坐井觀天,自認為有錢有勢便把別人看扁,現在話說的太滿,別到時候競爭輸了,那才真是自取其辱。”

  男子一再被葛姓刀客陰陽怪氣地嘲諷,頓時忍不下怒氣,嚷道:“你想打架是不是。”

  “打就打,還怕你不成。”刀客站了起來,兩人大有要動手的架勢。

  這時一旁的女子終於開口了,她對年輕男子說道:“小勝,回來坐下,別惹事。”年輕男子對女子很是尊重,她都發話了,男子也不敢反駁什麽,強忍住心中怒火,轉身坐了回去。

  刀客見他坐下,自己也重新坐了下來,之後眾人就都不說話,大廳裡陷入一種詭異的寧靜氛圍。

  聽雙方的爭吵,他們似乎是要爭奪同一樣東西,男子恐怕把何衝也當成了競爭對手。他們要爭的東西多半是林家獨有,且十分珍貴。

  可這跟林祥求何衝的事又有什麽關系?林祥為何要邀何衝參與到他們的競爭中來?

  這些問題恐怕只有林祥來了才有答案,現在只能耐心等待了。沒等多久,林祥就邁著碎急的步伐從廳外走了進來。

  “抱歉,讓諸位久等了。林某有些事情耽擱了,怠慢之處,還請恕罪。”林祥走進大廳就向眾人表示歉意。

  “林員外,你總算來了,再不來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不想做這生意,偷偷跑路了。”年輕男子道。

  “蘇公子說笑了,林某是個生意人,這麽大的生意送上門,林某哪有不做的道理。”林祥笑道:“各位互相還不認識吧?我來為大家做個介紹。”

  林祥首先走到刀客身邊,說道:“這位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無影神刀,葛無影葛大俠。”

  葛無影抱拳向眾人做了個抱拳禮,看他年約三旬,無影神刀的名頭響徹江東近十年,沒想到本人竟這麽年輕。

  林祥又走到年輕男子和女子身邊,介紹道:“這兩位是蘇勝蘇公子和他的姐姐蘇菁蘇夫人。”

  蘇菁起身向眾人施了一禮,蘇勝本來不想行禮,但看姐姐都行禮了,他才極不情願地做了個抱拳動作。

  林祥最後走到何衝身邊,聲音提高了一截,道:“這位是我要隆重向大家介紹的,何衝何神醫,江湖人稱霸王獨醫。”

  何衝站起身來抱拳行禮,聽到他的名頭,葛無影何蘇家姐弟臉上都露出驚詫的表情,恐怕是沒想到能在林府遇到江湖三大名醫之一。

  “說來也是極巧,今天中午林某是因為一個誤會而與何神醫結緣,能請到何神醫來府做客,是林某三生有幸。”

  “林員外,你該向你的兩位買主解釋解釋,我來林家完全是受你邀請,跟旁人無乾,別讓人誤會我是來搶生意的。”何衝道。

  “這是自然,請何神醫來主要是為了做個見證。畢竟這長生草十分珍貴的草藥,每十年才成熟一株。何神醫醫術高超,辨藥之術想必也是極端高明,由何神醫來親自鑒別長生草的真偽,好叫大家知道,我林祥賣的不是假貨。”

  聽了這話,何衝頓時明白,原來葛無影和蘇家兄妹是衝著林祥的長生草而來。

  這長生草何衝也有所耳聞,傳說長生草能治百病、解百毒、延百壽,乃是這世間最珍貴的草藥。

  這樣珍貴的草藥當然也十分不易獲得,一株長生草從栽種到成熟需要十年時間,且每次最多只能栽種一株。栽種以後需以獨特培育方法每日澆灌,稍有疏漏就會前功盡棄。

  正是因為長生草的培育方法隱秘,培育起來又十分耗時費力,所以這長生草極為罕見,一度被人們認為只是個傳說。

  三十年前,問鼎山莊莊主祝長青身染怪疾,問鼎山莊請遍天下名醫都無法治愈祝長青的怪病,眼看祝長青身子一天天虛弱,就要魂歸九天。這時候林祥突然出現在問鼎山莊莊前,說他有辦法治愈祝長青。

  當時的林祥還只是個年輕的窮酸小子,根本不懂醫術,問鼎山莊的人根本不相信他能治得了祝長青的病,但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讓他進到祝長青的病房。

  林祥取出一株青色草藥給祝長青服下,幾天之後,祝長青竟真的痊愈。在問鼎山莊眾人的問話下,林祥道出了實情,他給祝長青服用的便是傳說中的長生草。

  救下問鼎山莊的莊主,窮小子林祥從此有了靠山,他借著問鼎山莊的勢力,在聞名天下的醫藥名城丹陽扎下根來,開始做起草藥生意,並逐漸成為丹陽城最大的醫藥商人。

  除了正常的醫藥生意外,林祥也在暗中培育長生草。也不知他從哪裡得到的培育長生草的方法,只知道他的培育都挺成功,二十年前和十年前,他分別拿出一株長生草放到問鼎山莊拍賣。

  長生草的價值極高,兩次拍賣都賣出了天價。算算時間,今年又到了長生草成熟的時候。

  江湖中覬覦長生草的人不少,不過林祥有問鼎山莊這個靠山在,就算林祥本人只是個普通商人,連武功也不會,江湖中人也不敢招惹他。

  長生草不僅培育起來困難,同時也不能久放,成熟的長生草必須在三天之內采摘,采摘後又必須在十日之內使用,一旦過了時間,長生草的藥力就會失效。

  前兩次長生草出現得都很突然,拜劍山莊傳出消息後,江湖中那些需要長生草救急的人紛紛趕赴拜劍山莊開價,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交易。

  長生草的準確成熟時間一直是個謎,除了林祥本人知道,林府的其他人包括林祥的兒子林峰都不知道。

  也不知葛無影和蘇家姐弟從哪裡得到長生草將要成熟的消息,竟主動找到了林祥府上來。

  “林員外,你把長生草拿出來吧。早點完成交易,我和姐姐還要趕著回家。”蘇勝說道,聽他口氣,長生草仿佛已是他囊中之物了。

  “蘇公子不必著急,長生草現在尚未完全成熟,要再過幾個時辰才到采摘的時候。”林祥道。

  “那也無妨,你開個價,咱們先把生意做了,到時間再取草也不遲。”蘇勝道。

  “生意當然要做,不過跟誰做可不一定。”一直沒有說話的葛無影這時終於開口插了句嘴。

  見蘇勝和葛無影這就開始爭上,林祥不由得尷尬地笑笑,道:“生意是其次,我邀請各位前來,主要是想在交易前和大家談談。這長生草只有一株,你們兩位家都要買,最後難免要分出個高低輸贏。我只希望大家別傷和氣,最好能太太平平地把買賣給做了。有何神醫在此,您二位也有別的機會不是麽?”

  聽了林祥的話,何衝突然插嘴道:“我懂了林員外,你這麽積極地請我到你府上,原來是準備讓我給拍賣長生草輸的一方治病?你這如意算盤打得還挺好的。”

  林祥的小心思被何衝識破,他只能用尷尬的笑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長生草這麽珍貴又不能久存,除了是當下急需要長生草來活命的人,一般人也不會對長生草動心。既然葛無影和蘇家兄妹這麽著急趕到林府準備提前買下長生草,說明要麽他們自己,要麽他們的親人朋友現在正急需長生草救命。

  除了林祥本人,知道長生草快要成熟這個消息的就只有問鼎山莊的莊主。幾天前問鼎山莊莊主傳來書信,信上告訴林祥,很快就會有人來買他的長生草,叫他直接與來人交易,這次的長生草買賣,問鼎山莊將不會插手。

  能夠通過問鼎山莊莊主直接給林祥傳信,這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這樣的人,林祥這個小小的藥商是得罪不起的。所以這次的長生草,他是沒法再用以往那種方法去賣了。

  如果只有一個人買藥,那倒也罷,關鍵現在有兩撥人同時來買,長生草又只有一株,無論賣給誰,另外一方肯定會不爽。要是把失敗的怒火發泄到林祥頭上,那他可就大禍臨頭了。

  問鼎山莊提前說了不插手這次的長生草買賣,這就等於宣告林祥,他一直以來的靠山也沒了。失去依靠的林祥就是個普通藥商,江湖上隨便有點實力的人都能把他給滅了。

  這幾天林祥一直在思考,怎麽才能在不得罪買藥雙方的情況下完成長生草的買賣。思來想去,始終沒有靠譜的辦法,為此他心中焦慮不已。

  直到今日午時,在街上遇到了何衝,林祥總算找到了難題的突破口。他不顧身份地拚命邀請何衝到林府,為得就是在完成長生草買賣後,把何衝介紹給沒買到長生草的一方。

  何衝畢竟是江湖三大名醫之一,醫術聞名天下,只要他願出手,什麽病不能治愈?就算真的連何衝也治不了,林祥至少也盡量幫助了,對方沒有理由再遷怒林祥,他的小命也就保全了。

  知道了林祥的盤算,何衝指著蘇勝和葛無影開口道:“林員外,我何衝向來不喜歡廢話。告訴你吧,這兩人不論誰求我,我都不會出手給他們治病。”

  江湖人都知道,霸王獨醫何衝,名衝、脾氣衝、本事更衝,說話做事向來說一不二。他說了不治就肯定不治,誰來懇求都沒用。

  先前蘇勝誤以為何衝是來競爭長生草的對手,在他面前無禮得罪了他,以何衝的脾氣肯定不會為蘇勝治病,加上今日午時在徐記醫館裡,葛無影削斷了他的針,也算把他得罪,他自然也不會給葛無影治病。

  何衝這話一出口,也就宣告林祥的盤算徹底破產了。

  不僅如此,何衝這樣當面拒絕,一點面子也不給,葛無影和蘇家姐弟心頭肯定生氣。這氣現在暫時壓著,等會買藥失敗了,多半會發泄到他頭上,他是偷雞不成倒蝕把米。

  如果林祥能早點出現,一切也會還有轉機,不過現在已成定局,再後悔也沒用了。

  “行了!廢話少說,開價吧,長生草我勢在必得。”蘇勝不耐煩地說道。

  “不錯,多說無益,價高者得,誰給的價更高,長生草就歸誰所有。林員外你也不用害怕,有我葛無影在,沒人能動你分毫。”葛無影也說道。

  蘇勝和葛無影現在徹底地針尖對麥芒,鋒芒畢露。誰也不甘示弱,隻苦了林祥這個賣藥人,誰也得罪不起,心頭有苦不敢說。

  何衝這會像個沒事人一樣,悠然地坐著看熱鬧。另一位蘇夫人從一開始就沒有說話,現在自然也不多言,什麽事都交由弟弟蘇勝去出頭。

  大廳裡頓時陷入既劍拔弩張又安靜肅然地氣氛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祥身上,林祥頭上的冷汗蹭蹭直冒。

  林祥終究沒法逃避,他咽了咽口水,準備發言。這時一陣不和諧的腳步聲突然從廳外傳了進來,林府的管家林松衝進了大廳,一下打破了原本的緊張氛圍。

  林祥頓時找到了發泄對象,對著林松就是一番責罵:“沒看到我在和貴客們商量正事麽?這麽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成何體統?你還是林府的管家,林府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在蘇勝、葛無影、何衝這些人面前,林祥是小小的藥商,但在林府其他人面前,他又成了威嚴的林員外。

  被林祥責罵一通,林松也不敢還嘴,站在原地縮起脖子聽著。他身材本就矮小,再這麽瑟縮成一團,愈發顯得瘦小,等到林祥責罵完了,他才顫抖著雙手向林祥遞上一個紙條,說道:“老……老爺,這是剛才……我在林府的大門上發現的。”

  林祥接過紙條,看到上面寫著一行小字:

  明日子時到亥時,十二個時辰之內,盜取長生草。

  ——趙不同

  林祥看到紙條上的字,吃了一驚,趕緊把紙條拿給其他人看,葛無影和蘇勝看過紙條後均是一驚。

  讓他們吃驚的不是紙條上的內容,而是落款的名字。

  他們都在江湖中混跡已久,看到趙不同這個名字,自然就會想起另一個名號——攬月摘星。

  攬月摘星趙不同,是江湖中最負盛名的大盜。

  怎麽一株長生草,竟把趙不同這驚世大盜也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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